陸修想這也許是他下山之後經曆的最難受的一場戰鬥了。


    這老頭身上不知道是什麽仙法,自己縱是用盡全身力氣也傷不到他分毫。


    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和天空那層結界一樣的東西,並不是他所熟知的靈力組成,非要說的話倒像是某種仙術。


    當然他也沒讓這老頭討得到好,老頭兒雖然擁有某種不得了的力量,但麵對陸修靈活的身姿和矯健的步伐,他的攻擊顯得笨拙又無用。


    “好小子,你總有累的時候,叫老夫抓到你一定沒你好果子吃。”


    老頭兒生氣了,他雙手舉過頭頂,在空中掐起一個陸修從未見過的訣。


    頓時院子中的天色又暗淡了幾分,院子中包括躲在屋中旁觀的人在內都覺得渾身一緊,雙腿像灌了鉛般不受控製的立在原地。


    他們和陸修一樣,對於究竟發生了何事,這老頭兒到底要做什麽都一無所知。


    “該死的老登,你到底在犯什麽病?”木知舉起越來越沉的胳膊,纖細的指尖指向老頭的腦門兒。


    老頭終於被這嘴臭的丫頭片子罵煩了:“臭丫頭片子,老夫要做什麽?豈是你們這些不三不四的門派小年輕兒能懂的!”


    “你們不知道自己究竟遇見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麽!”


    “是無上的!你們窮極一生也得不到的仙力!是你們那些可笑的靈力無法匹敵的力量。”


    他哈哈大笑著,眾人一時間隻覺得渾身的力量都在流失。


    陸修仿佛看到身上的靈力像流水一般被抽走,甚至具象化到肉眼可見。


    老頭滿足的深吸一口氣道:“小子,你別以為你年輕有兩下子就厲害了,老夫會的東西是你們這些蠢貨這輩子都學不會的!”


    院中寂靜無聲,這自我陶醉的話術沒人搭腔,就會顯得氛圍特別的尷尬。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老頭這次沒有生氣,因為他終於從這一方小院中吸取到了他真正想要的力量。


    有別於這些凡夫俗子的靈力,那是一股洶湧澎湃的,比這世間任何力量都純淨的仙力。


    他抑製不住的狂喜,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他也是凡夫俗子的一員,沒有上天眷顧他可以讓他親眼看到神。


    於是它向木知拋出了橄欖枝:“死丫頭片子,不如你以後跟著老夫吧!”


    “等我把你這姘頭吸幹!再把你的武功都廢了!你以後就跟我滿天下的找神仙,老頭子我不嫌棄你,還可以娶了你!哈哈哈哈!!!”


    木知看著他那一口黃牙開開合合,裏麵吐出比臭水溝還難聞的話。


    她實在是忍不住:“嘔!!!”的一聲大吐特吐了起來,在主人家吃的晚宴再一次全部吐了出來。


    她想不通怎麽今天會這麽倒黴,眼看著這都能跑出去了事情又急轉直下。


    老頭憤怒了,這是他這輩子遭受侮辱最頻繁的一天。


    啪!


    他一巴掌甩在木知臉上,木知行動艱難隻得順勢跌在地上爬了半天爬不起來。


    陸修雙眼通紅,立馬不顧還在洶湧外流的靈力,強行衝撞禁製。


    “老不死的我殺了你!”他平日裏教導木知不許罵人是一迴事,真被氣極了又是另一迴事。


    鮮血從他手臂和大腿上的血管中爆開,很快就染紅了全身,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死陰溝裏翻車。


    木知翻倒在地上,她的表情總是和常人有些許不同,觀察事物時總是帶著點什麽都無所謂的表情。


    直到此時她的表情才驟然崩裂,仿佛迴到了上一次陸修在洛州城滿身鮮血外湧的瀕死時。


    熟悉的畫麵瞬間讓她迴憶起曾經差點失去陸修的恐懼,她發了瘋似的尖叫起來,一口咬住了那遭老頭兒的手腕。


    老頭吃痛甩手將她掄飛,看著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腕,又看看木知發狂的模樣心下了然。


    “嘿嘿...”他奸笑幾聲,神情突然變的猥瑣起來:“老夫把這滿院子的力量都吸幹還得要個一天半日的,就拿你倆做消遣好了!”


    他一步步走向木知,看她被自己的力量束縛住,在地上艱難爬行的模樣,突然伸手扯住了木知的裙子。


    “撕拉!”


    白花花的大腿就這麽暴露在外,木知不明白他又要做什麽,但身後的陸修果然掙紮的更激烈了。


    “老東西你敢!你現在收手等下我給你留個全屍!有種衝著爺爺我來!”


    又一聲:“撕拉!”


    老頭壓根不受他的激將法,木知的前襟也被扯開,脖領處白嫩的皮膚暴露無遺。


    木知倒是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穿衣服才是她的常態,她隻是盯著陸修,不明白他為何這麽憤怒,自己的心為什麽這麽揪著難受。


    陸修不再掙紮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陸修,他剛才是怎麽做的來著?


    他突然福至心靈,學起了老頭剛才的手勢,將手舉過頭頂打出了那個不知道具體什麽作用的法訣。


    院子中的壓力立馬成倍增長,原本囂張得意的老頭兒竟也被同樣的姿勢壓倒在地,體內的力量快速向陸修湧去。


    “不!怎麽可能!”


    陸修也感受到了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仙力,帶著無比熟悉的氣息。


    木知覺得更窒息了,她已經連頭都抬不起來,一時間成了院中狀況最差的那個。


    “唉...”


    一聲綿長的歎息響起,緩慢的足足又陸修十息那麽長。


    院中一顆石頭沒有借助任何外力作用就自己滾動起來,棱角敲在土地上發出“當當”的聲響。


    所有人都熟悉這聲音,這是院子裏每日鬧鬼時會發出的聲音,隻是以前沒人看到過這石頭。


    石頭滾到院子中間,陸修聽到一聲輕歎:“唉...再這樣下去,她馬上就要受不住了...”


    石頭中突然迸發出一陣刺眼的強光,所有人都被這一下晃的緊閉上雙眼,但那光還是透過眼皮和掌心,像是直直照進所有人的腦海中。


    隻一瞬又立馬熄滅。


    那一瞬間大丫痛苦又迷茫的一生在眾人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演繹了一遍。


    卻又比人任何言語都叫人感同身受。


    陸修看到了,那個一生又沒有一個屬於自己名字的大丫,死後她的魂魄掙紮著離開了肉體,被活生生開膛破肚的痛苦像是刻進靈魂讓她依然痛苦的顫抖著。


    她望著自己死氣沉沉的肉體,渾濁又迷茫的雙眼才終於漸漸變的清晰。


    迷茫,憤怒,恐懼漸漸離開她的靈魂,到最後隻剩下了漫長的思考和一聲輕歎。


    她的靈魂飄蕩在空中,看上去已經與那具軀體沒有半分相似了。


    她向下方輕輕一揮手,抱著新生兒的奶娘,門外滿臉怨毒的夫人,欣喜若狂的老爺,全都定在原地。


    在定格的時間裏,隻有那個新生的孩子,帶著她力量的骨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閉著眼,小嘴一張一合的躺在奶娘懷裏。


    她靜靜望著那孩子,身邊氣流波動,林深上神的虛影浮在她身邊說:“這個孩子既然降生了,說明天道自有安排。”


    “林深,謝謝陪我這一遭。”她望著陪她一同曆劫的林深上神說道。


    廣嫻上神是一個從不為世人降下懲罰的神,她隻滿足信徒的願望,她愛著世人,認為最大的懲罰不過是讓人悔過。


    “你現在依然這樣想嗎?”林深上神問。


    他親自為她安排了這一生,又拋卻記憶同她一起經曆感受,他此刻已經確信廣嫻改變了。


    果然她搖了搖頭:“是我錯了。”


    林深望著孩子隱隱發出猩紅的雙眸說:“我有預感,他會是下一個...”。下一個什麽他沒有說,但身邊的廣嫻一定已經明白了。


    她發現自己沒法離開那個剛出生的孩子,這一次短暫的經曆讓她獲得了大量的複雜情感。


    這個孩子如她所想的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也如她所想的沒有得到應得的愛意。


    於是她總是在夜半時分來擁抱他,用自己的氣息來包裹他。


    所以她的孩子也像她,像一個對世人又愛又恨的小厲鬼。


    她和林深總是坐在院牆上,揮揮手隨意的關上一扇門,叫裏麵的人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出不去。


    林深喜歡附身在一塊石頭中,每日挑選幾個最安靜的時刻在院子裏來迴滾動,不給他們哪怕一絲安寧。


    府中的夫人在庭院中反反複複的落水,落下的病根正在讓她每一日都飽受煎熬。


    管家看似正常的鞋襪裏,早就被狗咬掉一根大拇指。


    想要離開的家丁仆婦總會在以為自己成功逃離這裏的最開心的時刻被弄迴來。


    曾身做人類,她知道怎麽慢慢折磨人類,然後看著他們因為驚嚇大量湧出的精氣飄進孩子的房間,這是她以前從沒做過的。


    她把老爺留給了林深,因一己私欲傷害神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知道下個月林深會先拿走他的一隻眼睛。


    “我需要用他們慢慢供養我的孩子,他們死後也得來我的神殿報道。這也是天道的意願,所以你們應該離開這裏了。”


    隨著這句話飄散在風中,院中無法打破的結界轟然碎裂。


    老頭不知道哪裏偷來的那點仙力在真神麵前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被那力量反噬,吸收的力量被生生拔出提體外,口噴鮮血倒在地上時滿臉的不可置信。


    木知猛的從地上坐起大口喘息,她的力量重新迴流進身體,第一時間就飛奔過去看陸修。


    陸修並不是很好,沒有神偏愛他,他同樣遭受了反噬,身上青灰色的衣衫滴滴答答的淌著血。


    木知想要扛起他鑽進屋裏前,他用力抽出長空向老頭的方向扔去,劍尖正刺進他的心口。


    其他人早已在結界破除的那一刻作鳥獸散,這些各方來的能人異士都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後很快就跑了個幹淨。


    當然也包括那個拿走錢的胡子大漢。


    木知不管那些,治傷她已經十分熟練了,陸修渾身上下都滲著血,她再一次不顧他紅透的臉,向他張開了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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