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羽捧著一盒今春新采的茶葉,與桐言並肩而行。


    這是晉王給桐言準備的拜師茶。


    桐言發現她竟然什麽都沒準備,於是大方讓她捧茶,自己捧茶具,算作兩個人一道的禮數。


    引路的小童子紮著兩個小髻,手裏還提著一個冒著白煙的熏香籠。


    離開明淨山以前,文靜禪住的地方跟她們倆這幾日住的是差不多的。


    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文靜禪,住在綠柳別院。


    房屋樣式有些西南遺風,都是用竹和木搭建起來的。


    隻有最外圍的牆體用了青磚,每走幾步,還有嵌在其中的梅花鏤窗。


    透過鏤窗,能看見別院裏種了不少雅致的植物,跟文靜禪這個人的氣質就特別相符。


    怎麽說呢,就是靈羽從來沒來過,但是看這個樣子就會覺得這裏住的人隻會是他文靜禪。


    童子帶著兩個人推門進入別院,繞過照壁後就有一方水池,水池上還有一顆歪脖子槐樹。


    靠近房屋那側,還有個廊台延伸出來,與槐樹遙遙相對。


    “這池子跟飯堂外麵的真像,”桐言說,“就是樹不太一樣。”


    仔細看的話,槐樹上還纏著一些紫藤枝,要是到了花開的季節,就會有一頂紫白相間的傘撐在樹幹上。


    下麵有清澈的水池,上麵是遮陽的花傘,那歪脖子槐樹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煩請姑娘快些,”小童子見兩人停留,忍不住催促,“真君已經等候多時。”


    “快快快,”桐言一聽真君在等自己,立馬就著急了起來,“快走快走,怎麽能讓真君等我們。”


    靈羽不迴答,隻是跟著一起加快了腳步。


    文靜禪就在正屋等著,有些慵懶隨意


    看樣子也是剛起不久,一頭青絲披散在腦後,用根繡著暗紋的發帶紮著。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裙裾有潑墨般的著染。


    隻要他一轉身,衣衫擺動,就像水中點入一滴墨一樣。


    不似平常高冠玉帶,寶相莊嚴。


    “不必繁文縟節,”文靜禪說,“自己在院中找心儀的住處就行了。”


    桐言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好看靈羽。


    靈羽的本意當然是直接放下東西就走,但她認為還是需要淺裝一下。


    “今日需得行拜師禮,”靈羽畢恭畢敬地說,“不可馬虎。”


    桐言立刻心領神會,拿過了爐子上燒著的水。


    她一一燙過杯壺後,接過靈羽遞來的茶葉,一板一眼按照皇宮裏學的茶道泡茶。


    步驟有些繁瑣,且屋內氣氛較為尷尬。


    引路的童子早就走了,隻剩下三個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師徒。


    桐言泡茶的時候,甚至還能無比清晰地聽見旁邊小火爐裏碳火燃燒的聲音。


    文靜禪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尷尬地輕咳一聲,走到了椅子上坐下。


    靈羽一直在看文靜禪額頭上的印記,那是她給啄的。


    沒想到這小真君修煉幾千年下來,這個法印還越發好看了。


    文靜禪是知道她在看自己的,但是根本不敢跟她對視,隻能裝作在看屋外的池塘。


    桐言倒上兩杯茶,塞了一杯到靈羽手裏,然後拉著她跪在了文靜禪的麵前。


    “真君天人之資,”桐言說,“願收我二人為徒,是我二人修來的福分。”


    靈羽雙手捧著茶杯,內心感歎還好有桐言,不然她壓根不知道說什麽。


    桐言接著說:“今日我二人願拜武陽真君為師,侍奉座前,隨真君修煉,一日為師,終身……”


    “桐言,”文靜禪及時打斷了她,“可否告知年歲?”


    “十五。”桐言說。


    “那以後靈羽就是你的師姐,”文靜禪說,“修行之路漫長,雖拜我為師,但日後也需你二人互相扶持。”


    他先接過靈羽手裏的茶,喝過一口後,又接來桐言手中的茶。


    “希望你們仙途通達,”文靜禪喝下她的拜師茶,“有朝一日也能造仙冊,登仙門,無災無劫,長福長生。”


    靈羽低著頭,聽著他的祝福。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比起希望她無災無劫,世人大概更希望她死無葬身之地。


    文靜禪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靈羽和桐言的頭頂都摸了一下。


    他也算半個仙,隻是還沒真正登上仙門。


    如此祝禱,也算仙人撫頂了。


    雖是第一次正式見麵,但他是真的希望兩個徒弟若能有所作為,便有所作為。


    若資質平平,就一生順遂平安。


    文靜禪翻手,兩個玉環狀的佩飾就出現在了他的手裏。


    “這是自由進出山門的印信,”文靜禪說,“隻能你們自己用,帶不進來人也帶不出去人。”


    靈羽像是想起來什麽:“那之前進山門拜師的令牌,也是隻能自己用的?”


    “不能帶人進來的?”


    文靜禪點頭:“當然,一人一個,為了知道進山門的都有些什麽人。”


    那桐言怎麽帶著自己進來的?


    靈羽還以為她是靠跟桐言走得近,原來不是嗎?


    “出去也要印信啊?”桐言嘀咕,“可是大家都有,那這不就是多此一舉嗎?”


    文靜禪非常坦誠:“除了明淨山弟子外,山中想下山的大有人在,防範萬一總比亡羊補牢好。”


    靈羽再次陷入思考,她當初跑了也沒用什麽印信。


    好像她在明淨山,非常來去自如。


    這山門的守山陣防不住她。


    按文靜禪的說法,出去也要,進來也要,還隻能一個人用,那她豈不是很例外?


    或者明淨山的守山陣根本就不怎麽好用。


    有空她得去研究研究守山陣。


    “先起來吧,今日無事,”文靜禪說,“你們可以自行安排。”


    他這麽一說,桐言才想起來自己還跪著。她拉著靈羽一起站起來,順便還幫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靈羽默然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桐言甚至沒有顧自己衣服上的灰,反倒隻拍她的。


    她有些不明白是為什麽。


    難道他們普通修仙的人,就是這樣相處的嗎?


    師徒情深,同門相惜?


    這就是撫霜所說,她總有一日可以體會到的袍澤之情?


    靈羽垂下眼,心中的情緒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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