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真君沒有久留,處理好傷口後就離開了。


    靈羽目送他離開,才從樹上跳下來,化作人形。


    “舒筋散有沒有?”靈羽對著正在收拾東西的知行問。


    武陽真君剛走,知行隻顧著埋頭收拾,身後什麽時候有人來了,他竟毫不知情。


    但一轉身,看見隻是個少女,緊張的神態又放鬆了下來。


    他麵前的女孩子,看年歲大概不過二八,身板非常單薄。


    穿的也不知道誰的衣服,相當不合身。


    本來就纖細的腰,被過於寬大的衣服罩住,再隨意紮根腰帶,看起來就跟很多年沒吃飽飯一樣。


    那雙狹長的眼睛就這麽盯著知行,自帶一種審視感。


    她來求藥,瘦削的下巴也是微微揚起的姿態,仿佛是知行欠她什麽。


    “誒,我說姑娘你,”知行放下手裏的東西,叉腰看她,“好生沒禮貌。”


    靈羽猶豫了一小會兒,她覺得自己要不然稍微裝一下。


    仔細一想決定算了,反正這個小醫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即便日後真留在明淨山,這裏這麽大的山頭,又有這麽多人,再碰到幾乎不可能。


    “我與慎思相識的時候,”靈羽抬腳就往藥房走,“你大概還沒出生。”


    知行有些迷茫了。


    師傅在世的時候,沒有提起過他有麵前這位故交。


    聽她語氣,又不像是有假。


    “他的腰傷,”靈羽邊走邊說,“老來應該讓他十分難受吧。”


    靈羽不是在跟他寒暄,隻是還沒進門,就聞到了許多鎮痛藥物的味道。


    知行跟在她後麵,任由她駕輕就熟地翻找舒筋散。


    她記得,當年那一劍,險些斬斷慎思的脊梁,讓他無法再行走。


    看樣子慎思僥幸活了下來,但晚年一直受舊傷折磨。


    也不知道這個小醫倌是慎思的第幾代徒弟,生得白白淨淨,但是總透著一絲愚蠢。


    知行聽她連師傅的傷都知道,心中更加確定她一定是師傅的故交好友。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從沒有聽他提起,也沒見過她登門拜訪。


    靈羽從一個盒子裏翻出一瓶舒筋散,別的也沒有多拿,揣進袖口後就直接出去了。


    隻留下一個摸不著頭腦的知行,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知行覺得,近日山門大開,說不定她是帶著自己座下弟子,前來遊學的高人。


    這樣的人,認識自己已故多年的師傅,也不足為奇。


    靈羽迴到小院內,把瓶子丟給桐言後,一言不發翻到了樹上躺著發呆。


    明淨山的靈氣相當豐沛,她能感覺到,但可惜的是一點都不能為她所用。


    樹下的桐言拿著雕刻著明淨山宗門紋飾的瓶子,內心有些不安。


    “靈羽,”桐言問,“你是找你說的慎思先生求的藥嗎?”


    她覺得不太對勁。


    這藥瓶不像是隨便就能給未入門的弟子用的。


    靈羽也不像人脈很廣,在明淨山也有倚仗的樣子。


    “吃就行了,”靈羽在樹上搪塞她,“管那麽多幹什麽。”


    靈羽斜眼往下看她,小公主一臉欲言又止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好笑。


    “不是偷的,”靈羽說,“也不是搶的。”


    見小公主還是沒什麽動靜,她幹脆跳下來,拿走她手裏的藥瓶。


    桐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靈羽倒出一顆藥直接塞進了嘴裏。


    靈羽把剩下的藥又放在她手裏,轉身往屋裏走。


    明淨山的藥就是不一樣,甚至還沒吞下去,桐言就感覺到有股至純至淨的力量在血脈中遊走。


    所行之處,受累的筋肉都被溫柔的靈力滋潤著。


    就好似泡在溫泉之中,四肢百骸都舒暢了起來。


    靈羽躺在床上,看著帷帳上垂下來的流蘇。


    好像自己有點多管閑事了。


    她來這裏,可不是為了交朋友的。


    對於這個小公主,靈羽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喜歡。


    但也不抗拒與她相處。


    畢竟要是真想拜師,說不定還有許多需要利用她的地方。


    對,利用。


    靈羽在心裏說服了自己,一下就豁然開朗了。


    她幹脆安安心心閉上眼,謀劃著如何讓武陽真君看上自己,收自己為徒。


    想起這個小真君,靈羽倒有諸多感慨。


    其實當年她好像真的已經走到了絕路,是他撿到了自己。


    孩童模樣的小仙倌隻當她是隻受傷的小烏鴉,日夜照料她不說,還把她帶去杏林塢,喂各種靈藥。


    藥石無救,說的就是她當年的狀態。


    不論小仙倌想什麽辦法,烏鴉橫豎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就連靈羽自己都以為自己死到臨頭了。


    但她卻忽然好轉了。


    失去了本體,隻殘存一片神識的小鳥,在他的照料下日漸好轉。


    甚至有力氣飛起來啄他。


    “你是不是,”小仙倌看著烏鴉愁眉不展,“很不喜歡我?”


    靈羽真是懶得搭理他,她不止是不喜歡這個小仙倌,她討厭明淨山的所有人。


    她要是能張嘴講人話,必然會原原本本告訴這個單純的小孩。


    對,就是不喜歡你,又怎樣。


    可惜她連飛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躺在小仙倌編的竹筐裏,與他大眼瞪小眼。


    靈羽看著他的眼睛,裏麵一絲雜念都沒有,裝滿了純真和良善。


    煩不煩。


    靈羽心裏暗罵。


    在她的幻想裏,自己非常兇悍。


    實際上在小仙倌看來,就是一隻鳥轉了幾下眼珠子,然後倒頭躺下。


    甚至有點可愛。


    “我叫文嶼,”小仙倌一字一字耐心地跟她說,“小字靜禪。”


    靈羽覺得這個人在發癲,且不說對一隻奄奄一息的烏鴉自我介紹這件事情已經非常荒唐。


    她是真的不信有哪個看起來剛剛開智的靈獸,能明白小字是什麽意思。


    更何況她這個烏鴉看起來也沒有開智。


    愚蠢至極!


    文靜禪把一個墊子放在了靈羽的竹筐裏,順手還摸了摸她背上的羽毛。


    “這才幾天,”他說,“你的毛發都有光澤了。”


    靈羽一下就意識到,這幾天她在睡夢中,果然被帶去了什麽地方。


    “再多去幾次,你是不是就能化形了?”文靜禪笑得很真誠。


    靈羽大概明白了,這個人真把自己當鳥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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