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顏朝楚嶽峙重重叩首,顫聲道:“殿下,司公子會再被送進宮當太監,也是三皇子的主意。奴婢自小便是殿下的貼身侍女,一心向著殿下,司公子當年待奴婢也極好,從不曾因奴婢宮人的身份而將奴婢看輕,奴婢一直都記著殿下與司公子的恩德,斷不敢有半點欺瞞!奴婢發誓,剛才若有半句虛言,定叫奴婢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第43章 殘酷不仁


    書房裏,在歡顏話音落下後,許久都未有人再說話。


    能聽到的,是楚嶽峙比平日更重的急促唿吸聲。


    司淵渟仍在椅子上坐著,麵上看不出半點情緒,他低垂著眼簾,係於腰間的玉佩被他握在手中來迴翻轉,另一手小臂搭在椅臂上支撐著身體,手掌指尖輕垂,整個人看起來平靜異常。


    楚嶽峙半仰起臉,突如其來的真相令他一時無法相信,理智讓他迅速迴憶和楚嶽磊之間的所有過往,那些兄友弟恭的畫麵在腦海中一一掠過,震驚、憤怒與悲哀糅雜在一起,令他難以再自持冷靜。


    金針封印並非對他毫無影響,在金針被除後,盡管他的的確確恢複了過往大半的迴憶,但其實那些記憶都並不完整,有許多斷續連接不起來的地方。可即便是在那些斷續的片段中,有楚嶽磊存在的記憶,也都是溫情的,他一直都以為,楚嶽磊是登基後才漸漸被皇權腐蝕了內心,開始防著他對他產生懷疑,卻從未想過,楚嶽磊對他的兄弟之情從來便是假的,由始至終都暗藏殺意。


    過去整整一炷香的時間,司淵渟才終於開口打破了這片靜默,問道:“你知道得如此之多,為何還能活至今日?”若按常理推斷,歡顏知道如此多不該知道的,依照楚嶽磊多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讓她活這麽久。別說是楚嶽磊,哪怕是他司淵渟,若發現有一個知道很多卻並非自己心腹的人證存在,他絕不會讓人活著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歡顏直起身,她捋了一把鬢角生出的絲絲白發,苦笑道:“殿下和司公子皆知,奴婢的相好是個太監,可奴婢卻並非完璧之身。當年,是奴婢想方設法地爬上了三皇子的床,主動向他獻身,才保住性命,得以留在殿下身邊繼續伺候。”她隻是一個宮女,在宮裏,一個普通的宮女或是太監丟了性命,從來都不是什麽大事,也沒有人會在意。她不想死,為了活下去,必須要做出犧牲交換。


    “三皇子生性多疑,他除了自己,不信任何人。這樣的人也極度傲慢,他相信被他臨幸過,奴婢必然會對他死心塌地,再加上後來每次他要奴婢迴稟有關殿下的狀況時,奴婢也都如實相告,所以他才會暫時放過奴婢,讓奴婢活到出宮那一日。出宮後,三皇子也的確派了人去追殺奴婢和奴婢的老伴,半路上我們逃到了一個小村莊裏暫時歇腳,不想卻遇上了瘟疫,全村人都死了,奴婢和老伴靠著出宮前殿下賞賜的保命丹藥僥幸活了下來,便借機換了身份繼續遠逃,最後躲進了深山中。”歡顏是楚嶽峙乳母的女兒,年齡與楚嶽峙相差無幾,然而模樣看起來卻如同四十歲的婦女一般,不僅生了白發,眼周與唇角處都生出了明顯的細紋,把她經曆過的滄桑都刻在了皮囊上。


    司淵渟沒有再質疑歡顏的話。


    正如歡顏所說,楚嶽磊看不起所有人,更認為天下間的人都應當臣服於他腳下,若能得他寵幸,那是天大的恩賜,不可能會背叛於他。正如這些年,楚嶽磊對宦官司公公一般,侍過寢,被反複地折辱過,司公公便理所應當對陛下身心臣服。


    楚嶽峙已許久未曾如此激憤,他迴過身看司淵渟,像在問司淵渟又像在自問:“為什麽?皇兄為何要如此對我?我是最小的皇子,並無登基可能,母妃是舞女出身,不比惠貴妃有母家可依靠,我根本不會對皇兄造成任何威脅,他為何要害我?!又為何要你當太監,如此踐踏於你?!”


    “歡顏,你先出去,有些話,咱家要與安親王單獨說。”司淵渟起身走到楚嶽峙麵前,伸手將人輕輕攬入懷中,他看楚嶽峙的眼神溫柔而悲傷,與歡顏說話的聲音卻有些森冷,帶著令人難以違抗的威壓。


    歡顏又哪敢再看兩人,更不敢探究他們之間的關係,低著頭就從地上站起退出了書房。


    比起楚嶽峙的激動,司淵渟要鎮靜許多,他在楚嶽磊身邊已經多年,清楚知道楚嶽磊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歡顏所說的一切,與他得知楚嶽峙的記憶是被人強行封印後的猜測相去無幾,現在不過是聽到歡顏親口證實了他的猜測罷了。


    “先帝七子,六皇子早夭,五皇子出家,二皇子被貶黜,前東宮太子與四皇子已死,楚七,陛下想要奪得帝位之心,從一開始便有,鏟除他認為對自己有威脅的人,是意料之中的事。你自認對陛下沒有任何威脅,卻不代表陛下也是這麽想,你不能否認,你天資聰穎心性良善,這是連先帝都認可的,否則先帝不會將我指給你做侍讀。”司淵渟說道,誠然把他一個尚書之子指給一個不可能登基的皇子做侍讀,多少帶了警告打壓他父親之意,令他入宮也是要讓他父親明白皇權不容挑戰,然不可否認,先皇也的確喜愛自己這個最小的皇兒,否則也不會在楚嶽峙的母妃沉迷習舞不願爭寵惹得先皇不高興將她冷落時,還給讓少傅為楚嶽峙講學並將他指為侍讀。


    盡管生於皇宮中的人都清楚,皇帝喜愛並不代表就能被立儲,有時候皇帝的喜愛反而是最無用的。正如受寵的妃子可以有多個,皇後卻隻能有一位,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不能破,每個有背景的妃子身後所代表的大臣黨羽,皇帝不僅在朝堂上受各派大臣的牽製,需要平衡各方勢力,也要防著後宮裏背有所依的妃子,在宮中,感情最無用,唯有利益算計才是真。


    而對楚嶽磊而言,將一切微小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中,才是最穩妥的做法。


    “那你呢?!你是無辜的!!當時你受了那樣重的傷,他竟讓父皇要你進宮當太監!!”楚嶽峙克製不住地拔高聲線,他根本不敢想象,司淵渟被送進宮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又是什麽樣的境況。


    司淵渟放開楚嶽峙,臉上浮現一種難以言說的認命感,他平淡的開口,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楚嶽峙感到淒涼與諷刺乃至絕望。


    “楚七,我並不想當太監,但也許對已經殘缺的我來說,成為太監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命運。如若我隨其他司家人一同被流放,我也許早就死在半路上。而罪臣之子,不可能在朝為官。於我而言,想要為父親和司家報仇,想要獲得權力進入朝堂,想要完成父親的遺願不讓大蘅國再衰落下去,成為太監向上爬,是我唯一的選擇。”


    他很早,就認清了這個事實,也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至於陛下為何要我當太監,你難道想不通嗎?當年使臣想對我做什麽,我這張臉讓多少人想對我做同樣的事……楚七,我是侍過寢的人,不是一次,也不是兩次,而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每日都被召去侍寢,那些夜裏,他令我在他麵前將衣服一件件脫下,然後跪在他麵前為他口侍。陛下不輕易對我起疑,也是建立在他認為已經將我玷汙徹底,也將我的自尊踐踏徹底的基礎之上。”


    他也曾心高氣傲過,自尊與清白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何等重要。然而入宮當太監,是從根本上摧毀他的尊嚴,對曾經是尚書之子,才學品行享譽京城得到皇帝封號的他來說,被去勢,淪為太監,是比殺了他更為恥辱不堪的事。他並不知楚嶽磊是從何時起對他懷有歹念,但楚嶽磊會對先皇提出這樣的建議,無疑是要讓他認命,讓他在麵對一樣的事時,選擇屈服而非再次反抗。


    楚嶽磊對他做過的事,他不想瞞楚嶽峙,更不想讓楚嶽峙日後從楚嶽磊口中得知,若楚嶽峙堅定地選擇要他,那麽總有一些痛,楚嶽峙要和他一起承擔並接受。


    勾起唇角,司淵渟露出淺淡而毫無笑意的一抹笑,道:“你明白嗎,將來有一天,陛下一定會用這些來再次羞辱我,向你炫耀他早在你之前就碰過我,你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你若嫌棄,也可以現在就放開我。我依舊會將你送上帝位,答應你的,我決不食言。”


    楚嶽峙隻覺徹骨冰寒,如同曾經於邊疆浸在冰河中潛伏所感受到的,近似死亡一般的惡意幾乎要將他整個吞噬。


    他碰了碰司淵渟總是穿戴得比任何人都端正嚴實的衣袍,那幾乎將脖子都包起來的護領,又想到司淵渟那時刻都要帶著巾帕擦手,輕易不與人有肌膚接觸的潔癖。


    “我從來,都沒有對你產生過那些齷齪的念頭。”對於司淵渟的認命,楚嶽峙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無法設身處地地去考慮司淵渟這些年來麵對的處境,還有很多事他也不會去做,但有一點他很確定,“我對你的感情裏,從來就不包括為了得到你而先將你毀掉。”


    “司九,我願意被你用任何方式占有,但我絕不會因愛你而選擇傷害你。”楚嶽峙想對司淵渟笑,卻怎麽都無法讓自己平和地撫慰司淵渟展露給他看的傷口,往後退開一步,楚嶽峙掩麵道:“司九,我不會嫌棄你,永遠都不會。但到了最後那一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楚嶽磊,他對我的欺騙利用,還有他對你做過的事,我要將這些成十倍奉還在他身上,然後再將他淩遲處死。”


    他並不願在司淵渟麵前表現出自己冷血兇狠的一麵,就像司淵渟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隱藏在黑暗中那份扭曲的殘暴不堪一般,然此刻,他無法像司淵渟這樣按捺住自己暴走的情緒,他想要殺楚嶽磊,一如當年他想要殺使臣。


    經曆過戰事的人,身上永遠會帶著與人以命廝殺後留下的狠戾,以及對極端武力,或者說是暴力的崇尚,那是受過戰事洗禮的人身上殘留的一種獸性。


    他曾不止一次,在戰場上殺紅了眼,也因此,當他被恨意攫住心神時,心中迸發的殺意是空前而兇殘的。


    在今天以前,他仍對楚嶽磊還尚有一絲兄弟之情,想過要在篡位成功後留楚嶽磊一命,然現在,他隻想將楚嶽磊碎屍萬段,即便不為自己也要為司淵渟報仇。


    司淵渟並未讓楚嶽峙沉浸在這樣令人扭曲的恨意中。


    上前拉下楚嶽峙掩住麵容的手,司淵渟將掌心貼上他因咬緊牙關而緊繃僵硬的臉頰,以和煦有力的聲音對他說道:“楚嶽峙,你記住,我要將你推上帝位,不是為了要你替我報仇,而是因為你懷萬民於心,讓我篤信你會成為一個仁厚的明君。不要像我一樣被仇恨蠶食內心的仁善,也不要像我一樣活在黑暗中,你要生於光,長於光,立於光,然後把我和像我一樣的人從黑暗中帶出來。”


    楚嶽峙,我不需要你為我複仇,也不想讓你為了奪位而變成一個無情無義泯滅人性的惡徒,所有肮髒令人不齒以及殘酷不仁的事由我司淵渟替你去做,你隻要堅持住我們最初的理想與信念,在未來以仁愛治天下,改正不公,令大蘅國重現太平盛世,那才是我苟活於世想要看到的,也是對我而言真正的救贖。


    第44章 遍體鱗傷


    司淵渟和楚嶽峙從書房裏出來時,歡顏正在門口跪著,盡管出宮多年,但她也依舊記得在宮裏時的規矩。


    在門口另一側,衛雲霄和傅行雲並排站在陰影中,傅行雲臂上傷口暫時被綁上止了血,人看起來還是和平常一樣沉靜,隻是衛雲霄臉色看起來比不久前還要差勁,且兩人的嘴唇都破了口,顯然是有過一番爭執。


    楚嶽峙看了他們一眼,卻是根本沒有半點再插手他們二人之事的心情。


    把楚嶽峙的手握在掌心,司淵渟簡單交待傅行雲安頓好歡顏,便與楚嶽峙一同迴去寢室。


    衛雲霄自然也是跟在他們身後離開,並未再與傅行雲多說半個字,連眼神都懶得再給他。


    迴寢室的路上楚嶽峙始終一言不發,待迴到寢室裏,楚嶽峙便默默去將那多年前的畫掛起。他才剛把畫掛好,司淵渟便從身後攬住他的腰將他抱進懷裏。


    司淵渟的懷抱一貫能讓他感到心安,楚嶽峙心裏那些複雜的情緒一時三刻都難以淡化,還有怒火在心頭炙燒,他無從發泄更不想讓比他多受數倍苦難的司淵渟來哄他,最後隻能靠在司淵渟懷裏低聲說道:“你今晚,抱抱我吧,我是說,像你之前對我做的那樣,器具我之前就都備下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調養,身上的刺墨尚未恢複好,每日隻能用濕巾擦身,背上他自己不方便,便都由司淵渟代勞。


    司淵渟替他擦身時很是仔細,隻是偶爾會情不自禁再親近一番,司淵渟尤其偏愛他帶疤的鎖骨,反複在那上麵留下印記。可不知是因怕會傷到他身體還是其他,司淵渟始終沒有再碰過他,除了擦身兩人最親密不過是共睡一榻時耳鬢廝磨的唇舌交纏。


    “或者,我給你口侍好不好?”指掌落在司淵渟橫在他腰間的手臂上,楚嶽峙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他現在的的確確想要與司淵渟親近,他手上微微使力抓緊司淵渟,道:“你讓我看看你吧,林亦給你針灸時你都不願意讓我看。司九,我不知道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你相信我的真心,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走散了。”


    “我信你,我隻是,不想讓你看到……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與我在一起,常人可享的歡愉你都得不到,之前我對你做的那些總歸是帶有羞辱意味的,我知道你並不喜歡,你也清楚我無法恢複成常人那般,莫不如,莫不如……”司淵渟收緊手臂,將楚嶽峙抱得更緊,他低頭把臉埋進楚嶽峙頸窩,掙紮半晌終於還是隱忍著把話說了出來:“如果是你,我可以忍,可能第一次沒法讓你很愉快,但至少,我那裏是幹淨的,沒被誰碰過,多做幾次,我興許就,能接受了。”


    楚嶽峙一開始並不理解司淵渟的意思,他將話在腦中過了好幾迴,才猛地反應過來司淵渟在說什麽。


    用力掙開司淵渟的懷抱,楚嶽峙轉過身,再次升騰的怒火幾乎要讓他失去理智,握緊了拳頭,楚嶽峙震怒不已地看著司淵渟,一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憤怒更多抑或心疼更多,同時存在截然不同兩種情緒將他拉扯架起,令他痛苦不已,生平第一次,他對司淵渟生出真正的怒意,恨聲道:“你在胡說什麽?!我怎麽可能?!你為什麽,不能多珍惜自己一點?!還是你覺得,往你的傷口上再添新傷,我不會痛?!為什麽你會認為,我像那些人一樣,對你做他們沒能得逞的事,我就會喜歡甚至享受?!踐踏你,折辱你,於我而言怎會是歡愉?!你並非真的能接受,我若對你做那樣的事又與那些人有何區別?!是我之前表達得還不夠清楚,還是我在你心裏跟他們一樣,都不過是齷齪無恥之徒?!我沒有一刻將你看輕,你總如此說話,到底是想侮辱自己還是侮辱我?!我尊重你的人格,珍惜你的一切,不願也不需要你傷害自己來取悅我!我與你相愛,無論過去現在乃至將來,你我之間都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你再無止境地為我犧牲,更不需要你輕賤己身來滿足我!滾出去,你現在立刻給本王滾出去!滾!”


    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幾乎是把話吼出來的。


    從不曾對誰發過這樣大的火,在宮裏時宮人犯錯他大抵不放心上,在邊疆征戰遇到戰況失利或是戰勢膠著時,哪怕心中再焦躁憤怒他也都能把控住自己言行克製,再加上他處理問題時一向對事不對人,軍中的兵便是被他罰了也心服口服毫無怨言。


    對旁人尚且如此,更遑論是司淵渟。小時候偶爾會為了不去練武場而耍小脾氣,卻也從不在司淵渟麵前端皇子的架子,而今恢複記憶,他更是再沒有在司淵渟麵前自稱過“本王”,對司淵渟,他不願意兩人間再有任何隱瞞與誤會,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來給司淵渟看,他連眼淚都不敢再在司淵渟麵前多流,生怕司淵渟多想。司淵渟有多在意身體的殘缺與太監的身份,他不是不知道,也正因如此,他更不願讓司淵渟的自卑與傷痛繼續生長下去,為此他也總在對司淵渟表真心,甚至在身上刺墨。


    明知不該對司淵渟動怒,可他無法忍受,司淵渟在他麵前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哪怕他深知要把這樣的話說出口,司淵渟隻會比他更痛更難受。


    可司淵渟不該如此,也不能如此。


    這個男人,應該是驕傲的,百折不撓,忠貞不屈。


    為什麽,在他麵前,卻要如此委曲求全,甚至到了自輕自賤的地步。


    司淵渟沒有想到,楚嶽峙的反應會是這樣,一連串激烈的質問令他無從辯起。楚嶽峙即使忘了依舊念著他那麽多年,堂堂一皇子,卻連一個服侍的私奴都沒有,他本該給楚嶽峙更好的經曆,可他不僅身體辦不到,還在恨意驅使下讓楚嶽峙有了並不愉快等同受辱的第一次,之後數次也總是加以折辱,哪怕最後兩次他因其他原因讓楚嶽峙舒服了,但他到底是讓楚嶽峙有了不好的經曆。


    太監以及所有被私閹的人,屈於人下幾乎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沒有人會覺得不對,所有人都認為他們那處殘缺是醃臢之人,既然不能人道,若與宮女對食也罷,但若是遇上有龍陽之好的皇帝、皇子、王爺還有其他一些達官貴人與富商,那被送去糟蹋也是常有的事,更何況他們這些人裏也不乏為了日子能好過點而選擇主動求主子寵幸的。


    沒有人問過,他們願不願意,也沒有人會在意,他們接不接受,在常人眼中,他們根本就不是男人,又無恢複可能,哪怕不願意不接受,也隻能被迫忍受,時間久了習慣了,就說服自己是接受了。


    他相信若非是他,楚嶽峙也定不會屈於人下,再加上自己因多年鬱結,在那方麵時有失控,他實在不願再讓楚嶽峙受傷難受。


    “楚七……”司淵渟想要解釋,然而當他望入楚嶽峙眼眸,看到裏麵的痛楚,才忽然意識到,即便無法感同身受,楚嶽峙也一直在痛他所痛。


    於是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其實有多不能接受屈於人下,因為那意味著,折斷他最後一根傲骨,承認自己不男不女,終究淪為被他人占有的玩物。


    他連為楚嶽峙口侍都會嘔吐不止,哪怕是自己心甘情願,哪怕那個人是楚嶽峙,他也根本接受不了。


    楚嶽峙既是真的愛他,又怎會為一己私欲而像旁人一樣對他。


    “本王讓你滾,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楚嶽峙揮出一掌要將司淵渟推開,今夜他本就又痛又恨心有戾氣,偏司淵渟還給他遞來一把沒有刀柄的利刃,要他用這刀以愛之名去將彼此捅個對穿,他看到司淵渟已經體無完膚,也看到司淵渟握刀的手在流血,他寸心如割卻連為司淵渟止血都做不到。


    司淵渟接住了那掌。


    他半步不退,沒有再刻意壓低自己略帶尖細的聲線,平緩地對楚嶽峙說道:“你不能把我趕走,你知道我夜裏睡不好,若沒你在身畔我連入睡都不能,我離不開你。”


    這些天,夜夜與楚嶽峙同床共寢,是他時隔數年後才再擁有的安穩,他依舊噩夢不歇,時時耳邊會聽見慘叫與哭聲,但至少,他能在楚嶽峙的陪伴下,不靠安神藥輔助自然入睡,被噩夢驚醒後也因睜眼便看到楚嶽峙而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安定下來,不再被困在噩夢中夜不成寐。


    “我不會再給你口侍,還會對你做很過分的事,之前對你用過的器具,玉石、鞭子、綁繩還有滴蠟這些我都會再用。你應該也知道,當年為了保住性命,太醫將我那處兩側都處理了,我雖然也會有感覺,但我無法像常人那般起反應。人總是越做不到的事,就越想去做,我也一樣,在占有你這件事上,我隻會越來越偏執與肆無忌憚,即便你要我停下來,我也未必會聽。”像是要佐證自己說的話,司淵渟用手攏住楚嶽峙的脖子,虎口卡在喉結下方,手指收緊,那架勢仿佛他要就這麽將楚嶽峙掐死。


    “我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都是扭曲的,我不允許有除我以外的人碰你,任何肌膚接觸都不行,我要你從靈魂到身體再到心,都全然隻屬於我一個人。”


    司淵渟說話時身上散發出不容反抗的威壓,也帶著讓楚嶽峙無法拒絕的溫柔。


    楚嶽峙也並不想拒絕,在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成為大蘅國的君主,而司淵渟則是他楚嶽峙的君主,至死不渝。


    握住司淵渟的手腕,楚嶽峙因被掐住脖子而微仰起頭,在司淵渟說離不開他的時候,他的怒火與暴戾便偃旗息鼓,願意對他坦承脆弱的司淵渟能讓他瞬間低頭臣服,他看著司淵渟,眉眼溫順眸光瀲灩,以從未有過的順從與甘願綿聲說道:“求主子,寵幸我。”


    骨節分明而蒼白的手指從楚嶽峙頸脖上收迴,司淵渟朝床榻揚起下巴,道:“自己把衣衫脫了,到床榻上。”


    陰柔的聲線,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身後是記錄了自己八歲時天真可愛模樣的畫,而麵前則是當年為他作畫的人,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注視下,楚嶽峙先是散開發髻讓一頭墨發披散而下,而後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衣帶,綢製的衣衫一件件落地,他坦然地走到床榻邊,姿態自然大方地斜躺到了床榻上。


    司淵渟走向床榻的第一步,解開了自己的腰封,第二步他脫下了外袍,當他走到床榻邊時,第一次全無遮掩地站在楚嶽峙麵前,露出了自己遍布斑駁傷疤的身體,從前胸到大腿,深淺不一層層疊疊的傷疤,有幾處像是還沒長好時便又落下新的,最終皮開肉綻爛成一片,還有些依稀能看出是鞭痕與利器的割裂傷,年久日深的傷疤覆在那蒼白精瘦的身體上,昭示著這副身軀的主人曾經經受過多少磨難。


    楚嶽峙知道,在司淵渟的背後還有同樣多的傷疤。


    “我除了臉,已經沒有完好的地方了,你隻能擁有這樣的我,哪怕將來我死了,你也不能再讓任何人碰你,你是我的。”司淵渟覆到楚嶽峙身上,兩人之間再無阻隔,他含住楚嶽峙微張想要說話的唇,將舌探進楚嶽峙口中,挑逗勾纏,並順著往前探入更深的喉間。


    楚嶽峙仰首接受入侵式的深吻,他無措地抓住司淵渟的上臂,顫栗著發出一聲嗚咽,放下所有羞恥任司淵渟予取予求。


    司淵渟將楚嶽峙的唇吮得嬌紅如花,在楚嶽峙迷離的目光下,他順著往下吻過下巴來到那光潔的頸脖,犬齒磨著喉結處薄薄的皮膚,他像是某種兇狠又嗜血的野獸,毫不留情就咬了下去,將自己的獵物死死叼在齒間。


    皮膚被咬破的痛讓楚嶽峙有刹那的清醒,看著上方暗色的床榻頂,他想起自己在邊疆征戰也曾有一次受了重傷徘徊在死亡邊緣,那時候援軍未到,他們甚至不敢安營紮寨,他躺在地上林亦在替他處理傷口,他昏昏沉沉地看著漫無邊際的的蒼穹,月亮時隱時現,點綴著黑暗的星星零散又渺小,卻依舊在極力發光。


    他們用盡全力地活著,燃燒自己的生命,也許無力驅散黑暗,但至少,能為身處黑暗中的人帶來微光。


    司淵渟將楚嶽峙脖子咬出了項圈般的帶血齒印,還未等他繼續往下,楚嶽峙突然發力將他推開並順勢翻身騎到他身上……


    一向冷靜的丹鳳眼完全的紅了,司淵渟眼中浮現出雄性野獸的兇光,他用手按住楚嶽峙的脖子,聽到可楚嶽峙苦悶的痛哼,他應該要舍不得要心痛,然而巨大的滿足感攫住了他的心神,他抬眸與楚嶽峙對視,啞聲道:“楚七,我想把你弄壞。”


    被掐住脖子這樣脆弱的地方令楚嶽峙產生了對抗與自衛的本能,然而他感受到了司淵渟的存在,於是他抬起雙臂向司淵渟做出接受並擁抱的姿勢,臉上展開燦爛的笑靨:“那就把我弄壞,楚七是司九的,司九想怎樣都可以。”


    這句話讓司淵渟徹底失去了理智。


    ……


    楚嶽峙抱住司淵渟,他忍下了司淵渟給予的一切痛楚與難受,就連叫聲都是壓抑的。


    司淵渟花了很長時間才緩過神來。


    楚嶽峙精疲力盡地趴在他懷裏,眉頭緊皺顯然是難受得狠了,滿身的牙印,身下也傷了,司淵渟看到他的模樣,好似突然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司九……”楚嶽峙搶先一步開口,他摟住司淵渟的頸脖,有氣無力地說道:“沒關係,這樣我很高興,往後日子還長,會好的。”


    這曾經是司淵渟懼怕會發生的一幕,他怕自己會傷了楚嶽峙,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楚嶽峙卻對他說沒關係,說覺得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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