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甘棠順利的劫持了蔚州城的最高長官甘天旭,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甘天旭帶到了王華的營帳。


    因為王華事先並沒有和甘棠約好,所以她這一舉動讓王華喜出望外。


    趁著蔚州城群龍無首,趁著南思齊的朝廷還沒來得及派來新的都禦史,趁著此刻城內軍心動蕩。


    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王華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帶領著他所有的部下,如潮水一般湧到了蔚州城的城門口。


    蔚州城的守將們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王華的大軍就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霎時間,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迴蕩在遼遠的天空之上。


    王華親自衝在將士們之前,他的身影就是一杆高高飄揚的帥旗,瞬間激發了所有人的士氣,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師。


    將士們迎著城樓上密密麻麻的箭雨,用幾根巨大的撞木終於敲開了蔚州城的大門。


    一場攻城戰從天亮打到天黑,被打迴來無數次,又進攻了無數次。


    勢如破竹,勢不可擋。


    王華帶領著將士們踩著無數人的屍骨和鮮血,順利接管了蔚州城的所有城防和事務。


    接下來就是一係列瑣碎的善後工作,有抵死不從的,王華就視情節輕重,該殺的一個不留,有活罪難逃的,就打包袱把人一並送迴去,讓朝廷去論定他們的罪責。


    凡此種種,瑣瑣碎碎,不一而述。


    等甘棠空出手來,十天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其實她心裏一刻也沒有忘記過甘天旭,在他被押迴朝廷之前,甘棠還是抽出時間去見了他一麵。


    甘天旭因為身份特殊,王華特意交代單獨給他一個營帳住,並且沒有嚴刑拷打他。


    甘棠一個人走了進去,昏暗的燭火下甘天旭手上戴著鐐銬,依然坐在小桌旁正在認真看書。


    這不能不讓人佩服他的鎮定從容。


    營帳裏多了一個人的身影,甘天旭抬眸看了一眼。


    甘天旭看到甘棠沒有穿盔甲,而是穿著一襲青色長袍,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甘棠毫不在意他的態度,走過去半蹲下來,用鑰匙打開了他手上的鐐銬,然後仰著頭輕聲說道:“叔父,不必擔心你的家人,軍中一定會妥當安置好他們的。”


    甘天旭冷冷說道:“我如今是你們的戰俘,當然隻能事事任你們擺布。可是甘棠,我的心,你們永遠也戰勝不了!”


    甘棠歎了口氣,“叔父,王將軍沒有要軟禁你家人的意思,隻是擔心他們以後的安全。”


    甘天旭連看都不想看甘棠,把眼神輕蔑地移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也到此為止了,我絕不做兩朝臣子。”


    甘棠笑道:“叔父,南思齊起兵反叛是事實,而他注定了不會有好下場,叔父如今為了一家老小性命,不願意投降,侄女萬分理解。這樣吧,我給陛下寫一封奏章,上麵寫上你是自願投誠,所以跟王將軍裏應外合,隻因為不願意造成更多殺戮,不願意傷害更多無辜百姓。”


    甘天旭的神色微微一愣。


    如果甘棠真的肯寫這封信,他的處境就會好很多,最起碼在南流景眼中,他至少是一個忍辱負重,為百姓著想的人。


    甘天旭躊躇了一下,“當日很多人在場,事實真相並不是你說的這樣。”


    甘棠淡淡說道:“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的聲音能上達天聽。將來陛下再登大位,肯定不會忘記叔父的功勞。隻是在這之前,叔父的名聲或許會有損毀。”


    甘天旭不屑的冷笑一聲,天下人會怎麽罵他?


    首鼠兩端?瞻前顧後?見利忘義的無恥小人?


    他的名聲肯定就臭不可聞了。


    隻是如今全家的性命都拿捏在南流景手中,他不服從也不行,他隻能選擇效忠於南流景。


    身在朝堂漩渦之中,甘天旭十分明白,沒有一個人能全身而退,沒有誰能一直幹幹淨淨。


    這些權謀把戲,甘天旭看的太多,一時有些心灰意冷。


    好吧,舍了自己一生看重的名聲,換一家人的性命,哪還管得了後世如何評說?!


    甘棠知道甘天旭需要時間去接受,現在不宜再過多刺激他,於是她輕輕說了一句“叔父,陛下宅心仁厚,他會善待你的。你自己多保重。”


    甘棠的腳步快要走出營帳,甘天旭的聲音再次響起,“甘棠,宅心仁厚四個字從來不屬於任何一位帝王,這句話我奉送給你。從今以後,你會聲名鵲起,你的軍功會越來越大,等大到南流景也賞無可賞的時候,你的下場絕不比我好到哪裏去!”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一下子讓甘棠頓住了腳步。


    甘棠喃喃自語,“叔父,我絕不貪圖什麽軍功。”


    甘天旭冷笑道:“那我勸你還是貪點什麽吧,一個無欲無求的將領,就說明你沒有任何弱點,那樣的你,比一個貪官汙吏更可怕。帝王不需要這樣的衛道士,他需要的是可以掌控住的下屬。甘棠,你明知道我救你的原因很複雜,為何還要費心思保住我的命?”


    甘棠沒有迴頭,她苦笑了一聲,“叔父,你看人看事都從利益出發,可你忘了,你我有相同的血脈,就這麽簡單。”


    說完這句話,甘棠大步邁了出去。


    果然一出門就看到無尤正在靜靜等她,甘棠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下來。


    甘棠深深唿吸了幾口冷冽的空氣,這才感覺剛才的汙濁從胸腔裏吐了出去。


    無尤擔憂的看著她。


    甘棠邊走邊說道:“不愧是我叔父啊,在朝堂沉浮了半輩子,說起話來一針見血!他剛才提醒我,要隨時防備著南流景,說帝王絕不簡單。還說讓我多想想自己的下場,不要到將來功高震主。無尤,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我最終將如何度過一生。那樣汙糟的朝堂,我是越來越厭惡,可是嫁人,我又沒有半點興趣。”


    自始至終,無尤都用溫暖的眼神注視著她。


    甘棠迴過頭,輕鬆的笑道:“你看,世間可供女子選擇的路太少,我都犯愁了呢!無尤,無論我選擇哪一條路,你都願意陪著我麽?”


    甘棠期待的等著無尤的反應,隻見無尤一臉認真的看了看她,隨即鄭重點點頭。


    甘棠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我的,我問了也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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