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裎莞爾,懶懶饒迴自個兒席上。


    皇帝陛下湊近道:「歌舞還要表演嗎?」


    有了插曲,就算歌舞繼續眾人也沒心思觀看了。


    可天子在上,說略過這茬兒就得略過,樂師們趕忙擺出奏演的姿勢等待聖令。


    太子殿下淺淺舒了口氣,將空落的酒杯擱置道:「隨便,大廳裏悶得很,我出去走走。」


    說罷慕裎便轉身,在一眾悚然的目光中淡定離席。


    他要走藺衡自然是坐不住的,皇帝陛下緊跟著站起來,臨離開棠梨宮前倒還沒忘向西川國君客套幾句。


    示意人該吃吃該喝喝,等歌舞看盡興了再迴安排好的宮殿內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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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裎知道身後有人跟著,出來後沒兀自往前走,而是在棠梨宮的大門外靜等。


    雪依然在下,帶著涼意的空氣沁入脾肺,深嗅中聞得見似有若無的梅香。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恬淡,仿佛隻是在賞雪,並未受方才之事的攪擾。


    但藺衡心下很是清楚,甫一迎麵,先用柔軟的錦緞外袍將給人攏緊。


    「暖和嗎?」


    慕裎點頭,撫弄軟毛上沾染的雪粒。「你猜,那些大臣們此刻在如何議論我?」


    禍國殃民,恃寵而驕。


    恐怕該是最貼切的八字總結了。


    「不至於。」


    藺衡迴應,嗓音比皚皚白雪更具溫柔。


    「殿下頂多落個睚眥必報的名聲,我可比你慘,會被強行蓋上『荒淫無道、六親不認』的印章。」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理論上這種縱容寵妃仗勢作惡的事件,傳出去會讓孤遭到南憧子民的誅伐唾棄罷?」


    「仗勢作惡?」太子殿下定定的望過去。「我還以為,陛下要對我表示感謝呢。」


    感謝慕裎為皇室除了個真正荒淫無道的毒瘤。


    「當然。」藺衡變戲法般從背後摸出把竹絹傘,撐開擋在兩人頭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慕裎漫不經心的注視雪瓣紛揚,不置可否,步子卻紋絲未動。


    誠然,棠梨宮外不是個閑談的好場所。


    但太子殿下也沒打算就此翻篇,放棄計較藺衡留住溫澤公主的帳目。


    他還在生氣呢!


    ..................好罷,準確來說是吃醋。


    做皇帝的那個好笑,傘往臂肘處一夾,使老法子將人打橫抄進懷裏。


    「既然殿下不願挪動尊足,那孤就勉為其難的代勞了。」


    想占便宜就直說。


    作甚找些冠冕堂皇的藉口。


    慕裎好幾次使小性兒都遭他攔腰截走,這迴說什麽也不肯乖乖聽話了。


    藺衡雙臂極有勁,小祖宗一個勁的亂扭仍是掙紮不脫,氣得他狠扯了扯始作俑者的髮絲叫嚷:「放我下來,不然本太子給你薅禿信不信?!」


    藺衡痛到蹙眉,然而手臂越發收緊維持穩當。「別動,雪很大,鞋子會濕。」


    他語氣真摯,一如當年做近侍時那樣,事事為上位者考慮周全。


    慕裎立刻就蔫了,軟軟縮迴溫暖的懷抱不再鬧騰。


    他喜歡藺衡就喜歡在對方從一而終的體貼與迴護上。


    即便有過勢同水火的日子,藺衡照舊對他的吩咐認真完成,並且極力爭取對等的地位與之共處。


    淪為質子也從不自甘輕賤。


    懂得自矜羽毛的人,往往才值得旁人予以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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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著不知是朝什麽方向,宮道旁的燈火逐漸昏暗起來,使得四下景致悉數陷入迷濛的夜色。


    慕裎確定周遭無人,自己的麵龐變化不會暴露於國君眼前後,方探出半張臉嚅囁:「你其實不用哄我,我沒有不開心。」


    藺衡聞言腳步微頓,片刻低低嗯了聲。


    「殿下不用哄我,我也沒有不開心。」


    這就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心有靈犀了。


    殿下,這個稱唿在今晚出現的很頻繁,頻繁到慕裎一聽就忍不住抿唇。


    好似他們還是當初的太子和侍從,而非皇帝與寵妃(慕裎:呸!)


    藺衡擔心安常王的放肆挑逗讓慕裎惱怒,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


    那些大臣們之所以提心弔膽,是因為他們明白,太子殿下敢隨意處決安常王,其中必有國君大人首肯的緣故。


    與其說是被慕裎今日的表現所震動,倒不如說他們是在害怕成為下一個藺徹。


    但慕裎不在意這些。


    他在意的是,如此殘忍的處決安常王,對藺衡的聲望及地位是否有損。


    至始至終,他都將藺衡的處境好壞擺在第一位。


    「畢竟他是你的皇兄,不是嗎?」慕裎的神色難掩黯然。「是你的親兄弟。」


    「帶頭欺負我和我娘親的親兄弟?」藺衡淡笑。


    「去淮北為質的最後一碗生辰壽麵我沒吃著,讓六皇兄連湯帶麵的澆在了頭上,這件事我記一輩子。」


    輕描淡寫是他一貫作風,慕裎卻聽得心裏發堵。「別安慰我,你明知我在乎什麽的,對嗎?」


    藺衡不答反問:「除了找南憧廚子做糕點,殿下真沒派人探聽過我的境況?」


    答案是明擺著的。


    否則慕裎怎會知曉安常王的種種劣跡,並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拔去藺衡早想拔但掣肘無奈的一顆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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