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夜闌問:“怎麽,你也要跟我作對?”


    “這太過了。”燕明庭不讚同地看著他,然後命人給李遇程解綁,把李津羽扶到書房去,恭敬道,“李大人,對不住了。”


    李津羽顫顫巍巍地扶著椅子坐下:“多謝將軍。”


    “在下是晚輩,您就別將軍將軍的了,按輩分我還得喚您一聲伯父呢。”


    “燕將軍客氣了,你和你父親一樣忠肝義膽有出息,可惜了,是嫣然沒那個福氣。”李津羽歎道。


    “爹……”李遇程也跑了進來,站到他身後,審視著燕明庭。


    “令愛之事確實遺憾,隻是我有一事想請教請教,令愛到底是何故去世的?”


    李津羽愣了一下,閉口不談,李遇程卻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而後盯著李津羽,似乎也想知道實情。


    見狀,燕明庭又道:“實不相瞞,此前趙夜闌曾翻閱過先帝的起居注,上麵有記載令愛曾在病逝前曾去參加過太後的壽宴,所以我才有些疑慮……您也知道,因為這些事,我也背了不少謠言,所以想查個清楚。”


    “爹,真有此事嗎?”李遇程立即道,“我姐不是病了好久嗎?怎麽還會去參加太後壽宴?我姐到底是怎麽死的,你告訴我啊!”


    “你閉嘴。”李津羽嗬斥道。


    半晌,燕明庭忽然冷下聲音:“李大人,我原以為你也是會為子女著想的人,不成想竟如此偏袒。你的兒子頑劣成性,四處招惹禍端,你都肯為他下跪求饒,卻偏偏不肯還你女兒一個真相嗎?”


    “別說了,你別說了……”李津羽眼淚猝不及防滾落下來,他捂著臉痛苦地說道。


    門外,趙夜闌聽見抽泣聲,轉身迴了房間。


    李家父子在將軍府呆了許久,快日落時才離開,燕明庭親自將他們護送迴府。


    李津羽要留人一道用飯,他婉拒道:“不用了,我迴去還有點事,告辭。”


    李津羽又將人喊住:“等等,遇程的事,趙大人那邊……”


    “我去跟他說說,您放心吧。”


    迴到將軍府後,下人告訴他趙夜闌已經用完飯,去書房了。


    他匆匆吃完飯,就大步流星迴到屋中,看見趙夜闌正在教小高識字。聽見腳步聲,趙夜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指著紙上的字說:“你個蠢貨。”


    高檀呆呆地抬起頭:“?”


    “愚不可及。”


    “別罵了別罵了,再罵就更傻了。”高檀抱著頭就往外跑,“我不要習字了嗚嗚嗚……”


    燕明庭望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笑道:“他又聽不懂你在指桑罵槐。”


    “某些人聽懂了就好。”趙夜闌收拾好桌麵,頭也不迴地往臥房走去。


    “這不能怪我啊,咱之前就說好了的,隻是利用李遇程的賭債,讓李津羽幫我們調查線索而已。”燕明庭追上去,與他同行,“可沒有讓他下跪這一說法。”


    “怎麽,心疼起你前嶽父了?”趙夜闌冷嘲熱諷道。


    “那怎麽能是前嶽父呢,都沒成親,不作數,隻是敬他是長輩罷了。何況我爹以前和他關係還不錯,不然也不可能答應與他結為姻親了。”


    “是是是。”趙夜闌踏進屋內,迅速脫了外衣,往旁邊一扔,被燕明庭接住,妥帖地放到一旁。


    “我就是瞧不上你們這副既想達成目標又狠不下心的樣子,說好聽點叫善良,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愚蠢。”趙夜闌坐到床邊脫靴,忽然麵前籠下一層黑暗,他下意識抬起頭,險些撞上燕明庭的鼻子,往後一仰,眼神閃爍,“你這是幹什麽?”


    燕明庭彎下腰,雙手撐著床沿,將他圈在兩臂之間,借著幽幽燭火,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他臉上遊弋,道:“我也瞧不上你這副樣子。”


    趙夜闌眉眼一跳,微微眯起眼,眼底情緒翻湧:“我怎麽了?”


    “你為何要故意使壞?”


    “什麽意思?”


    “你要他下跪,無非是知道我會看不下去而出手相助,你唱白臉我唱紅臉,好讓李津羽對我感激涕零,放下心防,再加上我和父親的身份,令他甘願與我為伍罷了。可是你又何苦非要這麽做呢?明明還有很多辦法……”


    “這個是最有效的。”趙夜闌道。


    “可惜了……”燕明庭倏地一笑,“我已經跟他說明了,你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隻是為了幫我而已,他也聽懂了。”


    “你!當真是蠢貨!”趙夜闌麵色一凜,“叫人知道你與我為伍,誰還會為一心一意你辦事?”


    “為何不會?你看何翠章和鍾越紅,他們哪個不是在無形中都聽任你調遣了?而且,你不過是寧願自己背上罵名,也要助我一臂之力而已,你與我為伍,是我的榮幸才是。”


    “我沒有。”趙夜闌賭氣側過頭。


    “夢亭。”


    趙夜闌一怔,緩緩看向他。


    “你一向都是如此行事嗎?”燕明庭輕聲問,“你又為趙暄背了多少罵名?”


    趙夜闌喉嚨一緊,好半晌,喉結才滾了一下,晦澀道:“不關你的……”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燕明庭忽然問。


    “你說什麽?”趙夜闌一呆,還未反應過來,對方就將他攬進懷裏。


    猝不及防的溫暖讓他很不習慣,心裏亂成一團,下意識就要推開,耳邊卻響起燕明庭的聲音。


    “我不喜歡你這樣,以後不要拿自己的名譽去賭了,這樣不好。你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你還有我,有事咱們一起商量,好不好?”


    趙夜闌身體很僵硬,好似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好不好?”燕明庭又問了一遍。


    趙夜闌手指微動,半晌才閉上眼,調整唿吸,而後,他聽見了自己幹澀的聲音:“好。”


    第36章


    月華如水,夜風拂過,院中的樹枝簌簌作響,暗香浮動,飄進雕窗裏。


    兩人並排坐在床邊,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


    趙夜闌端坐著一動不動,沉默地地盯著地麵上的一點灰塵,似要把它瞧出朵花來。


    燕明庭撓撓頭,又搓搓手,壓根沒法安靜下來,偷偷用餘光掃了對方一眼,更是坐不住,起身在房中轉了轉,想借此敗敗心火。


    方才那一個擁抱,原本隻是心疼對方才情不由衷的舉動,可誰知漸漸的變了味。


    他開始貪念起他最不喜的異香,謹慎於動作過重而傷了對方。沉浸在這樣安靜的夜晚裏,想要一直抱著這個瘦弱的身軀,唿吸都變得緩慢繾綣了起來。


    又會因為對方將自己推開,從而產生出一種空蕩蕩的寂寥感。


    “你別晃了,晃得我眼睛花。”趙夜闌道。


    燕明庭訕訕一笑,走到他旁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往下坐,見對方沒有踹他,這才安心地一屁股坐下去。


    “跟李津羽聊得怎麽樣?”趙夜闌側頭問道。


    “挺好的,他跟我袒白了李嫣然的死因。”


    “真不是病逝?”


    “不是。”燕明庭深深地歎了口氣,“她是自絕而亡。”


    “為何?”趙夜闌有些詫異,李嫣然出身簪纓世家,又與燕家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明有大好光景,為何會自我了斷?


    “因為先皇。”


    李嫣然年已及笄,又與燕家有親,是故太後壽宴時親自給她下了帖子,邀請她一道賞百花宴。卻不想這頭一次進宮,便被先皇瞧上了。


    先皇隻知李家有女,卻從未見過,在壽宴上見她儀態端莊,溫婉可人,絲毫不顧及君臣麵子,將人召到禦書房,強行占有了她。


    事後,李嫣然既怕燕家知道此事後會將事情鬧大,又怕不入宮而牽連李家,絕望之下,便飲毒自盡了。


    屋內安靜了好一陣子,趙夜闌才說道:“倒是名烈女子。”


    “是啊。”燕明庭忽然一拳砸在了牆上。


    趙夜闌倏地看向他,而後意味不明地盯著他的手。


    “這狗皇帝真是……”燕明庭雖知尊卑禮節,但與先皇並無過多交集,隻知他昏庸殘暴,並無什麽好感。


    “噓。”趙夜闌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知道的是你在說老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罵聖上,小心隔牆有耳。”


    燕明庭點點頭,垂下眼睛,盯著他的手看,嗬出的氣都打在了他的手心上。


    趙夜闌若無其事地收迴來,道:“難怪當年奪位的時候,李津羽袖手旁觀,誰的隊也不站,隻有最後趙暄帶著禁軍逼宮的時候,他親手打開了老皇帝緊閉的大門,為其引路。”


    燕明庭點點頭:“是的,無論是誰來逼宮,他都會幫忙的。”


    李嫣然死因的謎題解開,趙夜闌又問道:“那你跟他說你父親的事了嗎?”


    “那怎麽可能,茲事體大,我與他關係還沒親密到什麽事都和盤托出的份上。”燕明庭說道,“我隻是說覺得李嫣然的死因有蹊蹺,又想查明我天煞孤星的流言從何而來。”


    “……那你為何什麽都告訴我?”趙夜闌問。


    “你是我夫人啊。”燕明庭笑了笑,點了點他的腦袋,“而且你這兒聰明。”


    趙夜闌拍開他的手,聽他悶哼一聲,下意識看向他的手:“剛剛砸那一下受傷了?”


    燕明庭不語。


    趙夜闌湊過去看他的手,燕明庭攤開手給他檢查,嘴角翹得高高的:“你在關心我嗎?”


    趙夜闌見他手上沒有什麽傷,立馬甩了迴去:“我隻是怕你手斷了,拿什麽來保護我,沒用的東西。”


    “放心吧,手斷了我也能保護你。”燕明庭挺起胸膛自信地說。


    “你還挺自豪。”趙夜闌嗤了一聲,迴到正題上來,“那你跟他打聽了南疆蠱毒的事了嗎?”


    “打聽了,我借著詢問李嫣然飲毒一事,追問用的是何種毒,又有意無意提了一嘴南疆的事。他說李嫣然用的是砒/霜,與南疆那邊無關。因為南疆帶入京的毒都管控得很嚴格,經由太醫院看守,拿去做研究,他們這些臣子僅僅隻能在展示時瞧上一眼。”燕明庭道。


    “太醫院……難怪姚沐澤從他師父那聽說過此毒,看來得去找找他師父,前太醫院院使了。”


    “嗯,明天我就去找姚沐澤打探他師父的行蹤,看看能不能請過來。”燕明庭又想起另一件事,問道,“對了,皇上真知道賭坊主人是你?”


    “我嚇唬他的。”趙夜闌掀開被子,“皇上政務繁忙,哪能顧到每一個人私下的做的事。我警告你,如果你將這事說出去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知道了知道了,快睡吧。”


    燕明庭拍拍他的被子,然後熟練地打好地鋪,迴頭看了眼剛躺下的人,趁其不注意,將被褥往床邊挪近一點距離,望著不遠處的床榻,這才滿足地合上眼。


    一日後,姚沐澤又被邀請來為趙夜闌診治,多開了幾副方子。


    趙夜闌溫和道:“有勞了。”


    “沒事,治愈病患本就是我分內之事。”姚沐澤笑道。


    燕明庭適時插嘴:“姚公子,他這個身體情況,若是能請到令師的話,可否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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