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南星拉了拉蔣月如的衣角,她隻是提供一個機會,剩下的話就該由當事人的女兒來親口說了。


    「葉鶯兒……」


    王上無意念起這個名字,感到有些怔忡。他年少時便極其喜愛聽戲,葉鶯兒是京城名旦,他自然是對其印象深刻,總想著對上機會後與之結交一番。


    隻可惜葉鶯兒紅顏薄命,早早因情所困後投了河,他當時聽聞此事深感遺憾,失去葉鶯兒,是梨花苑的悲哀,也是陳國的不幸。


    怪不得那日他見這名叫蔣月如的花旦總感覺眼熟,原來她竟是葉鶯兒之女!


    可葉鶯兒不是投河自盡嗎?這怎麽又成為一樁冤案了?


    陳王從跪坐在地上,一臉平靜的蔣月如身上,看到了年輕時名聲鵲起的葉鶯兒,也看到了年少癡迷戲曲的自己。登時來了興趣,想要好好斷一斷這樁案。


    祝南星退居一旁,感覺到有兩股強烈的視線盯著自己。一股是位居上位的尖利眼神,那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著她的骨頭,讓她不敢抬眼。


    那一定是盛怒的柳貴妃。


    祝南星雖然主意大,但人也確實慫,因此隻能低頭咽口水,嚇得渾身都僵直了。


    至於另外一股……


    她順著感覺偷偷摸摸瞥過去,便和小九,不,應該說是柳貴妃之子陳景湛對上了視線。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以九皇子身份出現的小九,他一身短衣窄袖的胡服,腳踏皮靴,貴氣逼人卻又遙不可及。


    陳景湛的眼睛深深地望著她,眼中的情緒讓她難以捉摸。


    之前還東躲西藏的,害怕自己的真實身份被她發現,如今卻決定不再隱藏了嗎?


    小九會怪她嗎?她確實是自作主張,憑著一腔熱血走到現在的地步……但她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祝南星握了握拳頭,默默地收迴視線,說服自己不要去想太多。


    她想起自己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一開始她還以為月如要狀告的是輕浮的柳子騫。


    然而當蔣月如哭著告訴她,葉鶯兒真正死因的時候,她才發現事情遠比她以為的要複雜太多。


    蔣月如要狀告的,正是當朝柳貴妃的弟弟柳嘉榮。


    當年梨花苑的當家花旦正是葉鶯兒,梁安則是與她搭戲的小生。


    梁安一直單戀著那位如寶珠般耀眼、嗓音如夜鶯般清脆的葉鶯兒,但他深知自己遠遠配不上那樣美好的女子,便將這份感情深深藏在自己的心中,隻想默默守護在所愛之人的身邊。


    「梁安哥,最近那位叫柳嘉榮的看客總是糾纏我。」葉鶯兒曾經向他抱怨道。


    那個時候梨花苑還沒有第三條班規,葉鶯兒的美麗招惹了許多看客們的追求,而柳嘉榮便是其中最出眾的公子。


    他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背靠柳家,家財萬貫還位高權重。


    葉鶯兒怎會不喜歡這樣的男子呢?如果柳嘉榮真的對葉鶯兒上了心,娶她做了夫人,她的生活一定會比現在幸福的多。


    於是他選擇了裝聾作啞,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寶珠蒙塵,夜鶯啼血。曾經笑容天真,目光炯炯有神的葉鶯兒最終還是消失了。


    「梁安哥,我若失了貞潔,是不是就無法繼續待在梨花苑了?」一臉絕望,目光呆滯的葉鶯兒向他求救。


    他這才知道,柳嘉榮雖儀表堂堂,但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個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


    柳嘉榮以整個梨花苑作為威脅,逼迫葉鶯兒就範,遂了他的願。


    那之後的葉鶯兒就不願上台了,她害怕看客們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害怕拋頭露麵,害怕出聲,害怕一切……


    她隻想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內,屢次想要自盡,都被梁安及時發現並製止。


    最後還是葉鶯兒肚子裏的小生命拯救了她,讓她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梁安也終於鼓起勇氣,向葉鶯兒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他們約定要找個契機將此事告知班主,然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明明葉鶯兒和他都要迎接新生活了,她怎會拋下自己的孩子去投河?


    梁安不信,他一定要查出來其中的真相。曾經由於自己一時的猶豫,害了心愛之人的性命。如今他不會再允許葉鶯兒在死後都要背負罵名,得不到安生。


    因此他向班主請了辭,離開了梨花苑,開始輾轉各國,找尋真相。


    蒼天有眼,經過梁安多年的努力,他不僅找到了當年的人證,並且還偶遇了葉鶯兒的親生女兒蔣月如。


    他本以為那孩子與葉鶯兒一起命喪黃泉,卻沒想到這孩子不僅活了下來,還出落的亭亭玉立,很像她的娘親。


    蔣月如給他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據班主說是當年在繈褓之中發現的,疑似是葉鶯兒的遺物。


    梁安拿著那塊玉佩,感覺有些可笑。這塊玉佩並非是葉鶯兒的遺物,而是柳嘉榮貼身之物,也是他迫害葉鶯兒的關鍵證物!


    洪師傅看著被帶上前的人證,迴頭看了祝南星一眼。這些人正是之前她介紹說是自己學徒的那一批人。


    祝南星察覺到他的視線,向他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


    人證物證俱在,柳嘉榮在王上眼前再無可辯解的餘地。


    一切都如祝南星預料一般,隻是柳貴妃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過分駭人,讓她無處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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