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風塵仆仆的王延年,趕到了成紀。李廣聽到王延年迴來,在府外求見,不禁大喜,忙迎了出去。見到黑瘦了一圈的王延年,李廣伸出雙臂相迎:“王公,一路辛苦!”


    王延年見到李廣後,咧嘴笑了,拱手一禮,道:“大郎,王某不負使命,今特來獻諸柘。”王延年沒弄來甘蔗苗,這個季節在南方,也沒了苗。但他行商多年,自有手段,卻是想辦法給李廣運來了許多正在成長中的甘蔗,還是連根帶土一起弄來的。


    李廣見了這許多甘蔗,喜出望外,便看向王延年道:“王公,一路花費多少?”


    王延年雙手連擺,道:“諸柘於南方,不值一錢,且大郎於我有活命之恩,如何敢勞大郎破費。”


    李廣本就不是挾恩圖報的人,他執意要給,但王延年卻又死活不肯收。這下兩人卻是僵住了。過了半晌,李廣就突然一笑,自己著相了。漢人重恩義,薄情寡義的也有,但畢竟還是少數。這老王既然是個感恩的。那自己還怕沒有迴報他的機會?於是就道:“如此,小子便謝過王公了。”


    李廣一邊讓府中仆役將甘蔗給運進來,一邊請王延年入府敘話。李廣問了些王延年南邊風物,王延年就滔滔不絕的給李廣講述起來,說得性起處,眉飛色舞,唾沫四濺。他見李廣發愣出神,隻道是這李大郎平生沒出過隴西,心慕南方景色。於是敘述得更是活靈活現了。卻不知道李廣的思緒,早就飄向了南方,飄到了自己的故鄉。巴陵城這會還沒有影子吧?此時的雲夢澤不知道又是何等的波瀾壯闊?


    李廣迴過神來,繼續安靜的聽著王延年的滔滔不絕。等王延年終於喉幹舌燥的住了嘴,李廣就笑道:“王公想不想知道我為何欲求此諸柘?”


    王延年心想我哪裏知道啊,這諸柘汁多而甘,或許是你哪裏聽來了,就想嚐個鮮?於是就笑道:“小老兒不知。”


    李廣就慢悠悠的道:“吾嚐從古籍中,得一熬糖之法,其原料便是諸柘。其上有記載曰若行此法,可得糖如霜。”


    王延年一聽,頓時就渾身顫抖,目光中露出不敢思議的神色來:“大郎,此言可真!”


    李廣看著王延年笑道:“自然當真!”


    他剛才已經想得明白了。他李家,說得好聽是隴西李氏,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一群除了騎射就知道種田的土包子。沒了弓箭馬匹,一個個和老農沒半分區別。想做生意,家裏也沒有這種人材。這王延年是個行商經驗極其豐富的人。足跡遍布天下不說,還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自己救過他的命,然後自己一聲吩咐,他就不辭辛苦,半點折扣也不打的放棄自己的生意,遠赴南方,給自己弄來了諸柘。既然如此,何不帶上他一起。讓他來給自己打理商業上的事?


    反正自己也隻是打算搞搞副業,等這法子真成了,自己也會主動獻給天子。一是以朝廷的力量,可以更快的推動製糖業的發展。朝廷有了錢,對外戰略自然就會有所改變。二是自己不上交,留著有什麽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要是惦記你家裏的東西,你還能留得住?今上或許忍得住,他兒子呢?他孫子呢?等到漢武帝上台,你要不識趣,搞不好就是家破人亡。還不如主動點,用此來撈點好處。最不濟在天子心中刷刷印象分也是好的啊。


    封建社會,天子最大。你不跪舔他,跪舔誰?李廣才不在乎什麽節操不節操。更何況,這事幹係不小。往小裏說,是關係到漢匈形勢;往大裏說,是關係到推動解放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穿越者要是不改變曆史,不推動人類社會事業的進步,那穿越了幹嘛?


    王延年聽得李廣確認,心中就是轟的一聲雷響。他做了一輩子生意,哪裏還不知道李廣話中的含義。這意味著,一條黃金大道就此成型。隻要古籍中的熬糖法被李廣證明,那天下的錢財,都會洶湧而來。


    做什麽生意最賺錢?除了寫進法律裏的那些不能幹,自然是壟斷生意最賺錢。鹽、鐵、酒、糖等等自然都在其中。後世有個笑話,說是要有一家空氣公司,規定每個人唿吸空氣都要交錢,那麽這家公司將會是人類有史以來最賺錢的公司。這話自然是沒錯啊。誰能離得了唿吸,就像魚兒不能離開水一樣。


    鹽、鐵、酒王延年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本錢。他巨虧一筆之後,現在甚至連承包一座礦山的錢都拿不出來,就別說雇人開采了。不然的話,現在私人還可以鑄錢,他倒是也能大賺一筆。


    如今李廣當著他的麵,毫不忌諱的把古法給說了出來。王延年之所以心中激動的原因是,他不指望李廣能把秘法傳給他。他隻要李廣肯讓他投資,然後在研製成功後,新糖的銷售權有他一份就行了。


    王延年對李廣以及他身後的李家也基本上了如指掌。隴西李,將門子。讓他們操刀殺人,那是個中高手,讓他們刀槍入庫,做個本分農民,也勉強過得去。但若讓他們來做生意,這就不是他們的所長了。現在李廣當著他的麵說出如此驚天的秘密,自然是想拉他王延年上船,不然憑什麽,難道就憑自己給李廣運了幾車不值幾個錢的諸柘不成?


    最最關鍵的,李廣說的什麽?古法熬糖,糖白如霜。這真成了,這就是天下獨此一家的生意。此時的糖,基本上都是麥芽糖,賣相非常的不好看,裏麵的雜質也非常多。但就算是如此,糖販子也是每年賺得手軟。這就是消耗品的魅力。從老到少,從男到女,誰不愛吃甜食呀?


    以王延年對隴西李氏和李廣的了解,王延年選擇了相信李廣。這個少年子,很有本事,騎射無雙,殺人不眨眼。而且做事又很有分寸,不貪小利。當日自己與眾多人等,湊了幾大車的財物送到他麵前去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李廣也是看都不多看一眼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種人,天生就應該是做大事的。現在機會擺到了麵前,自己還要錯過麽?不!王延年內心一陣咆哮,絕不!


    王延年內心翻騰著熱浪,一雙眼睛精光四射,迫切的看向李廣。李廣也沒讓王延年久候,口中說出了王延年期待不已的消息:“我請王公運來諸柘,目的有二,一是想於隴西試種諸柘。二是便想依古法來熬製柘糖。王公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王延年猶聞仙音,激動之下,起身向李廣一拜到底:“王某為願大郎效力。萬死不辭。”


    李廣笑盈盈的扶起了王延年:“不用王公萬死不辭。”拉來老王,也是一舉數得的事情。自己不可能時時刻刻去搞這熬糖的事情。不然父親李尚會覺得自己不務正業,又要棍棒加身。而且這搞試種工作和研究工作,自己手裏這點賞錢,估計不太夠。有了老王來分擔下,自己的資金壓力也小得多。這會要是不讓老王出錢,老王非跟自己急不可。


    當然,話還是要跟王延年說清楚。別讓王延年以後覺得是自己坑他,那這就沒啥意思了。李廣就一本正經的看著王延年道:“王公,還有一事,我得與你說分明。此法若得成,我將會進獻朝廷。或許未來,柘糖便將會由朝廷專營了。”


    李廣本來還以為王延年會有不滿的地方。畢竟這麽個聚寶盆,一聲不吭就要送給天子。誰曾想王延年聽了,滿臉喜色,看著李廣道:“大郎有些想法,再好不過。”


    這下就輪到李廣懵了。啥意思,你也同意?


    李廣哪裏知道,老劉家雖然影帝多,但基本的規則還是有的。就是對等交易。漢家大臣貪腐成風,但也很幹脆,就是拿錢辦事,非常痛快。皇帝也是這樣,對主動又識趣的臣子,向來待遇不差。你把這麽個大金礦無償獻給了天子,天子難道不給點好處出來?天子富有四海,手指縫裏隨便漏點,就夠王延年享用無窮,福澤子孫的了。鄧通得寵,是以富甲天下;桑弘羊會給漢武帝撈錢,穩坐朝堂幾十年,攻訐他的奏書成千上萬,也不見他少了一根毫毛。


    王延年就是這個打算。他在這紅塵中打滾了幾十年,富貴過,落拓過。很多東西早就看開了。錢他當然是喜歡。但相比天子的獎賞,那錢財就無足輕重了。他年紀也大了,現在也開始在為子孫考慮了。若能得天子的歡心,子孫有個出路。他就是死也算瞑目了。他現在風裏來雨裏去,不顧年邁,不顧風霜,不就是為了子孫嗎?


    現在隻要能協助李廣把霜糖法研製成功,那就皆大歡喜了。以李廣的為人,將來就算是將此法獻給朝廷,功勞簿上,自然也少不了他王延年的一份。想到這裏,王延年再看李廣時,心中的感激之情,就真的是難以言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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