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神歸來十七人,宇宙四下聲起,又是一陣惶悚情緒。


    官方並沒有給出明確的詳情,但對所有歸來的上神予以嘉獎,對殞身殉職的上神予以撫恤,由官方出麵庇佑其家族親眷。


    天市垣最慘,去時三人,歸來卻隻有一人一魂。而徹底殞身的六位上神中,風崇、林子野、道宗都是族中(宗門中)的領袖,對三方勢力的打擊非同小可。


    輿論紛紛下,天市女帝沒有趁機為難聖光一族,而是劃出一條星空界限,之外的星域歸聖光一族所有,承認了他族的獨立權。


    巨鐮風妖族有新任族長繼任,隻是實力再次一落千丈,隱隱被擠出頂尖勢力行列。天地道宗中忽然道人成為了新任道宗,隻身扛起大旗,而暗極必見光明,伏黯婆婆出山協理道宗上下,大大緩解了忽然道人的壓力。


    更值得一提的是,夜幕之征後,三帝與其他巨頭多方協議,暫時擱下黑色幽冥地,來日親自會麵葬主。又有歸來的上神從中周旋,三垣和蠻荒大澤的關係處於破冰狀態,一度緩和下來,難以掀起戰火兵燹。


    天地道宗邊界。


    忽然道人已經白發蒼蒼,但精神矍鑠。他著一襲青衣,站在黃色荒漠上,目光落在佇立在三垣與蠻荒大澤邊界上的一尊落成不久的石碑上,緘默良久。


    這碑名為“二十四神紀念碑”,由兩層月台、兩層須彌座、碑身和碑頂組成,通高37.94米,碑身鑲嵌著二十四神名諱及樣貌,大書“夜幕之下有輝光”。


    忽然道人望著頂上鐫刻著的“道宗李酬春”字樣,眼眶微潤,喉嚨生刺,更加說不出話來。


    清風拂過,伏黯婆婆站在了他的身旁,朝著石碑躬身行禮後,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是道宗,難道還走不出來麽?”


    忽然道人斂起情緒,咧著嘴說:“貧道道法高深,心境無缺,豈會走不出來?隻是道門上下少了主心骨,貧道吃不消啊,師兄要是在就好了。”


    伏黯婆婆最鄙視嘴硬的人,但忽然道人從來嘴硬,所以她從來鄙視忽然道人,但人家畢竟是道宗,還是給了兩分薄麵,“你承了他的衣缽,就要擔下他的使命,不然真人在世也不會放心。若是吃不消,老婆子還活著呢。”真人是道宗和忽然道人的師尊,羽化已久。


    忽然道人沒有說話,伏黯婆婆陪他靜靜站在碑下,靜思著流光歲月、幾人過往。


    最後,忽然道人咂咂嘴,無厘頭說了句:“沙漠太荒涼了,種上樹就好了,師兄最喜桃樹,開得粉嫩,又有桃吃......”他搖搖擺擺地迴了清漓鶴鳴山。


    伏黯婆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寒渡神星。


    堇荼素衣落地,推開竹屋小院外的柵欄,喊道:“大師兄,師妹來看你啦。”


    自從幽冥地歸來之後,歐陽闌夜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也不修複斷臂,隱居在寒渡神星,不問世事有些年頭了。


    歐陽慎多次造訪紫微宮,請幾人勸迴歐陽闌夜。然,冷月時常規勸,但並沒有作用,紫微宮又脫不開身,墨長風自家事忙活不過來,便求堇荼多走動。


    竹屋推開,歐陽闌夜披散著烏發,一身便衣,腳步輕快地走出,看著堇荼,淺淺一笑,“師妹來了,快坐。”


    堇荼落座院中石椅上。歐陽闌夜右手斟茶為她滿上,“嚐嚐,鎮上新采的雨後井上。”


    她捧起茶盞,微微抿,露出了讚許神色,“是好茶。”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師兄倒是選了處好位置,依山環水的,任誰也猜不到主人竟是這寒渡神星的主神。”


    歐陽闌夜也笑,“師妹不會專程來看望師兄的吧?我家那位可是有什麽指令?”


    堇荼直接挑明:“師兄當真不迴去?你尊為上神,三隻劫難將至,宇宙紛紜,你何必在這裏做閑雲野鶴呢?”


    歐陽闌夜沉默半晌,終於吐出了真心話:“我是怕了,我怕我做得不好,活得不像樣,擔不起身上這麽多前輩的使命。你知道嗎?我本該死在幽冥地的,可是最後,我活下來了,道宗替我去赴死了,那麽多上神,我原本是最弱的,可我苟活下來了,用他們的命鋪出的活路!”他神情複雜,多有苦意。


    堇荼了然,他的心結原來是生命的重壓。她規勸道:“師兄你錯了,你這樣不是怕,而是在消極避世,是在辜負眾神的期待。道宗不是讓你欠他一條命,他是在為宇宙留下薪火,為將來再清幽冥地有人在,有人上,這才是前赴後繼。你努力修煉,掌控住自己的命運,活出新生,才是道宗想要看到的。你說你該死在幽冥地,可死,從來不是一件急於求成的事,你應該提劍堂堂正正的赴死。”


    歐陽闌夜良久無言,眸光越發亮堂,終於恢複了幾分上神的神采,這番話打動了他,在漸漸化開他的心結。


    他說道:“等過了這個秋天,我就迴去。”


    她心緒大定,抿嘴笑,“那你等不到了,你要去當主婚人了。”


    歐陽闌夜一怔,下一秒反應過來,站起身來,“長風和青女?”


    堇荼輕點眉首,“訂婚宴就在五天後,太陰星。”


    歐陽闌夜倒是不解了,“為何請我做主婚人?望舒上神和月老都是不錯的人選,月桂老仙神也在。”


    她扯出一個說辭:“這不是主婚人要男方出嘛?望舒上神他們都是女方家的,三師兄身世你知道的,你去當主婚人最合適不過。”


    其實,墨長風是特意將這個名額討要出來,作為引歐陽闌夜出世的引子。


    歐陽闌夜咕噥了一句:“是嗎?我和冷月成婚時怎麽沒聽說過?”他沒有糾結,展開雙臂,舒展了下身體,眸中神華大放,體內神力外張,凝於手臂上,重新長出了一隻左手,精神振作起來,“那就不等了,我們一起去太陰星吧。”


    堇荼細聲輕快:“好呀。”


    兩人出竹屋時,歐陽闌夜停了停,側身對堇荼說道:“我真挺想找那小子切磋切磋的,試試我新學的三千虛神劍訣如何。”


    她一聽,愣了會,聽明白了話中意,粲然一笑,“三師兄也會很開心的。”


    ......


    訂婚這日的太陰星肅重又熱鬧。


    墨長風沒有邀請各界諸神觀禮,隻有幾位師兄弟以及太陰星諸神在場。


    今日的墨長風,黑發玉冠束,紅袍身上裝,端端是一家俊俏的公子。


    今日的青女,青絲玉簪綰,紅衣嬌軀藏,紅唇淡妝,暗淡了天地,失色了時光。


    廣寒宮中,月老備下紅喜糕點,姮娥仙子鋪撒花瓣,望舒上神高坐見證,一對新人曆經歲月洗禮,終於走到了一起。


    廣寒宮外,先天月桂樹枝椏開滿桂花,樹下吳剛獲得了長假,直到歲月盡頭。


    歐陽闌夜為兩位念下訂婚辭:“個郎早歲盛才華,彩筆群推是大家,若向妝台調粉黛,畫眉深淺漫輕誇......”


    訂婚儀式結束,眾人歡笑敘家常。而墨長風和青女走出廣寒宮,在廣寒玉樹上係上他們的姻緣線,隱喻著不斷不滅。


    他們叩拜完沉睡中的月桂老仙神後,走上了白玉橋。


    橋下流水款款流過,雪蓮朵朵綻放,小魚兒爭相冒泡報喜。


    青女依偎在墨長風懷中,不願走離半分半秒,這般模樣,不似氣派的霜雪之神。


    她有點不敢思議這麽快就訂婚了,“長風哥哥,我們真的訂婚了嗎?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墨長風輕撫她的腦袋,摟著她的細軟腰肢,輕聲說道:“是啊,我們訂婚了。”


    青女又問:“訂婚了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嗎?”


    墨長風遲鈍了一會,說道:“我們會很幸福,但我不會一直在你身邊,宇宙並不安寧,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在身。”


    青女低了低頭,“那還不如一對人間恩愛夫妻呢,男耕女織,朝朝暮暮。”


    墨長風抱緊了她,“等劫難過去,我們就成婚,你若是願意,我們便去人間生活,過你想要的生活。”


    青女抬首,眸子若水,紅唇點在他唇上,留下了自己的獨屬印記,“好,你答應我了的,可不許反悔。”


    墨長風淡淡笑,“不反悔,我們拉勾。”兩人在白玉橋上拉勾上吊千萬年不許變。


    雪天為背景,先天月桂樹為見證人,白玉橋上的兩人許下了如鼓琴瑟、花開並蒂的美好夙願。


    數十年悄然而過,有的人幸福,有的人悲慘,有的人躺平等死,有的人意氣風發。


    不管怎樣,堇荼閑不下來,諸天神宴已經臨近,新生代強者的頂尖大會闓張在即。


    這之前,華藏玄師已經重新凝聚出了肉身,恢複了上神戰力,他決意去往古廟尋僧問道做侍者。堇荼沒有阻攔,歸還了華藏玄門和華藏神劍,目送他出花神界而去。


    三垣聯名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允許外域新生代強者一同參與諸天神宴,並且開辟新戰場,允許三萬歲以下上神級數的強者參加,作為“劫前練兵”。


    這個決定一發出,諸天沸騰,議論四起。這下,參與人數瞬間擴大了一倍,爭奪十四仙州機緣的難度係數也在直線上升。


    堇荼期待的心情沒有低迷下去,反而格外興奮,原本她希望他以三垣散修的身份參加的。


    “你,會來麽?”她低咕一聲。她想著想著,思緒又迴到了那深深庭院中,紫氛閣月亮很圓,兩人房間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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