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放下手中的旱煙,起身彎下腰,聲音有些顫抖,朝著齊莙道:“多謝二位救我文無村於水火之中,大恩大德,我們永世難忘。”


    日頭漸漸往上走,快到正午的時候,徐晏的娘親才從集市上匆匆趕迴來。老婦人溝壑縱橫的臉上填滿了焦急,穿著粗布衣裳,邁著蹣跚的步伐努力的往家趕去。


    “他爹,他爹,是晏兒迴來了嗎?”


    老婦人喘著粗氣扶著門框,紅著一雙眼,朝著屋裏大喊。


    徐伯看著她氣喘籲籲的模樣嚇了一跳,趕忙扶著她往屋裏坐,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老婦人往屋內巡視一圈,並沒有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人,她一顆心倏的冷了下來,神情低落。徐伯輕輕的歎氣,指著跟老婦人道:“這兩位是晏兒多年前救過的孩子,受晏兒的托,來看看我們。”


    老婦人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她抓著齊莙和木苡的手,幾近哀求著:“是晏兒讓你們來的是不是,他還活著是不是,我的兒子還活著是不是?”


    徐晏怎麽可能還活著,他十七年前就死在花旗洲的戰場上,死後徘徊在地府,不肯投胎離去。


    可這個殘忍的事實如何能告訴眼前這個垂垂老矣的婦人,木苡有些不忍的別開臉,頭上的珍珠墜子在空中晃個不停,與時運簪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齊莙於心不忍,但終究是殘忍的開了口:“伯母,十七年前,徐公子跟著齊陸將軍鎮守在花旗洲,後來花旗洲破,全城無一人生還。”


    老婦人終於忍不住,大聲的哭了出來。一個時辰前重新燃起來的希望徹底破碎,十七年了,她終於再一次的認識到她的兒子早已不在人世,再也不會迴來了。


    徐伯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他不知該如何安撫妻子,讓她接受兒子已經走了的事實。


    木苡再也忍不住了,她蹲下身,拿著手帕一點點擦去老婦人臉上的淚珠,柔聲道:“不要哭,你會見到你兒子的。”


    三人聞聲一震,齊莙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兩個老人幾乎是顫抖著身子看著木苡,淚眼朦朧的看著她,十分的不可置信:“真的嗎?還能再見到晏兒嗎?”


    木苡點頭,她的眼裏近乎是冒著溫柔的光,像春天和煦的柔風,輕輕的一字一句說道:“會的,你們會再見到他的。”


    木苡正準備繼續說下去,齊莙上前一把拽過她,對著兩個老人頷首:“抱歉,我有事需要跟她說。”


    他直接拽著木苡出門,木苡掙脫開他的手,扭了扭手腕,有些不解:“你怎麽了,有什麽事不能等會再說。”


    齊莙皺著眉頭,強壓著心底的怒火,壓低了聲音:“你到底在想什麽?你知不知道.”


    木苡沒等齊莙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她抓著齊莙的袖腳笑著賣乖:“大人,你想說什麽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你隻知道勇於犯錯,堅決不改。”齊莙扯出自己的袖子,看著眼前笑眯眯的人卻怎麽也發不出火了。他有些頭疼,低聲的說道:“阿薏,言出必行,你不能亂許承諾,知道嗎?”


    木苡拿著自己的兩隻爪子上下擺動的給齊莙扇風,“知道,知道。你不要擔心,我既然敢這麽說,那麽我肯定是把握能做到的。別生氣了,別生氣了。”


    齊莙眉頭一皺,正欲說話。


    木苡接著道:“再說,我拿了人孩子半條命,讓他們見一麵那是應該的。這是徐晏和我的交易,天地法則不會對我怎麽樣的,放心。”


    見齊莙臉上掛著明晃晃的不相信三個字,木苡舉起爪子發誓:“我發誓我說的是真的,若有虛言,就,就,就讓我再迴無間地獄曆練三百年。”


    這誓詞聽的齊莙苦笑不得,他將木苡舉起發誓的爪子放下,摸了摸她的頭,長歎了一口氣:“你打算怎麽做?”


    木苡狡黠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徐家小院子裏一絲燈光都不見,按著木苡的吩咐,老兩口將家裏所有的窗戶都糊上了厚厚的一層遮光布,屋子裏也沒點蠟燭。


    屋裏靜悄悄的,隻能聽見窗外唿唿而過的風聲。


    四人圍坐在屋裏的桌前,徐伯和徐嬸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手心裏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月亮漸漸的掛上夜幕的正中央,木苡和齊莙相互對視一眼,兩人點點頭。


    確認無誤後,木苡將放在桌上的桃木簪拿起來,走到屋子的空地處,輕輕的撥動珍珠。


    珍珠在空中來迴的搖擺著。


    木苡拿出一個盒子,從裏麵撿出一個傀儡娃娃,朱唇輕啟:“徐晏聽令,吾今贈汝傀儡之身,七日為效,還不速速現身。”


    珍珠在空中散發出柔和的白光,映亮了整個屋子。


    傀儡從木苡的手中漸漸飄出懸掛在空中,隨著白光的持續變亮,傀儡逐漸的變成了真人的大小,落在地上。


    啪嗒


    一雙腳落在地上發出一道聲響,珍珠所散發出的白光霎時間消失不見,屋裏漆黑一片,連個唿吸聲都不曾聽見。


    齊莙拿起火折子點燃屋裏的蠟燭,昏黃的光亮漸漸的從屋裏各個地方匯集到一起,照亮整個屋子。


    木苡身邊多了個少年。


    少年很高,但身子有些單薄,身影被燭光拉的又細又長。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溫度,但是真實存在的。


    少年仿佛才看見兩步之外的人,他心裏一痛,猛地撲過去跪在他們麵前,悲喜交加:“爹!娘!晏兒迴來了。”


    直到徐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徐伯和徐嬸才像是迴過神來一樣,顫抖著手摸向跪在地上抱著他們痛哭的孩子。


    卻隻摸到了他冰冷的臉龐,沒有一絲溫度。


    老兩口心中的悲痛決堤,從椅子上滑落,三人跪在地上抱著哭。


    齊莙和木苡不知什麽時候從屋子裏消失,徐晏隻知道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兩人已經不見蹤影。


    心裏略有疑惑,他扶著兩個老人從地上起來到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一人到了一杯水。


    看著爹娘蒼老的麵孔和白發,徐晏的心緊緊地縮在一起,近乎是忍著悲痛開口:“爹娘這些年來可還好?”


    徐嬸抓著徐晏的手不肯放,她貪戀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淚水止不住的流。


    “好,爹娘什麽都好,什麽都不缺,我晏兒受苦了,我晏兒這些年來受苦了。”


    徐晏搖搖頭:“兒子不孝,沒能讓爹娘過上好日子,還要忍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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