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蘇葉負手站在城樓上,靜靜地眺望遠方,殘陽如血,無限淒涼。


    洛陽城樓下大片的空地上不均勻的散落著薑國和夏朝士兵的屍體,還沒死去的戰馬癱在地上發出最後絕望的哀嚎,零碎的火微弱的燃燒著已經完全枯去的雜草。地上有些血跡經太陽照射已經幹涸,將大地染成大片大片的黑紅色;屍體多的地方,鮮豔的紅色匯成一條細長的線,從高處往低處奔去。


    許多烏鴉立在已經毫無活力的屍體上,時不時的低頭啄上兩口,隨即又抬頭看向城樓上的人。抖抖翅膀,振翅向空中飛去,發出啞——啞——沙啞的聲音。


    空氣中彌漫著許多複雜的味道,血腥味,燃燒後的草木味,被戰火燒焦的屍體發出的焦味,還有,一種絕望的味道,無色無味無形卻直擊每個人大腦。


    距離花旗洲城破才過去半個月,符祺已經發動了三次攻城,雖說每一次都有驚無險的擊退了來兵,但每一次擊退的代價都無比沉重。


    齊蘇葉心裏很是沉重,像一塊千斤重的石頭落在心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符祺想耗死洛陽,在過去的三次交鋒裏,每一次,他都采用著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招數。洛陽不像薑國,符祺一路攻城略地,兵馬糧草儲備十分豐厚,多到蘇葉不敢想象。


    洛陽現在就像一灘失去活力的死水,外麵進不來,裏麵出不去。今天早朝,各部官員怨聲載道,國庫早就沒錢了,而洛陽城裏的糧草即將耗盡。


    如今人人自危,惶惶終日,再這樣耗下去,洛陽城不攻自破。


    木苡再次迴到洛陽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她已經看不見上次來時那位母親為死去的孩子立的墳了,似乎已經被屍山血海淹沒,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看見齊蘇葉站在城樓上出神,來的路上經過符祺的營地,裏麵篝火肉香,隔著十裏都能望見。


    “澤瑞恢複的怎麽樣了?”


    齊莙還是一如既往的打扮,隻是比上次木苡見他的時候臉色更加蒼白了,嘴唇上也沒有什麽血色,周身縈繞著淡淡的藥香。


    他小心的打開油紙從裏麵取出包好的點心,一一的放在骨瓷小碟子裏,將碟子放在木苡手邊:“試試吧,邊塞風情。”


    木苡捏起一小塊奶糖咬了一小口,蔗糖的香甜和醇厚的奶味霎時間充滿了整個口腔,這個味道對於不常吃糖的她來說過於甜膩。下一秒一杯桂花茶就出現在手邊,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望著倒茶的人:“你的傷沒好,而且還去了薑國。”


    齊莙眼裏帶著笑意,並未否認,隻是指了指葉園後花園的位置:“至多不過一個月,牡丹蕊就會出世。”


    木苡問道:“洛陽城破之日嗎?”


    “不會有那一天的。”齊莙想了想,還是簡略的說了這些天自己做的事:“薑國王室又不是隻有符祺才能當皇帝,符祺主戰,連年的賦稅和征兵早就使得民眾怨聲載道。這時候隻需要我稍加推波助瀾,再給他一點人馬,總有人願意取他而代之。”


    齊莙說的很輕鬆,臉上全程掛著淺淺的笑意,他捏起一顆奶糖放進嘴裏,半眯著眼睛,很是喜歡這個味道。


    “這人呐,貪過頭,就不好了。”


    木苡也學著他的樣子半眯著眼,下一秒猝不及防的捏住齊莙的手腕,片刻後她鬆開手,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在齊莙麵前,“你這傷怎麽迴事,這麽久了還沒好?”


    齊莙看著眼前熟悉的小瓷瓶不禁笑出聲,這名貴的小飲料這世間統共就兩瓶,還都到他手裏了,這算是什麽緣分,“這東西不易得,都給我那不是浪費了嗎?”


    木苡擺擺手表示自己壓根用不上這東西,她心裏突然有了個想法,望著齊莙笑了笑,起身走了。


    “我去後院看看那花長的怎麽樣了。”


    齊莙和齊蘇葉兩人坐在椅子上,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眸子裏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疑惑不解——木苡要搞什麽名堂。


    事情是這樣的,這天風和日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鐵鏽味,齊莙剛從房間裏午睡出來,而齊蘇葉也剛剛從宮裏聽了一肚子的訓話迴到家。這一切都十分的正常,和昨天,前天並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接著,不對勁的地方就出現了,剛踏進客廳,就被木苡逮住了死命的往飯廳拉,一問緣由,她就說是最近研究出了個東西,請他們來看看。


    兩人都知道這些天木苡一直都在後院、廚房、葉蕊蕊住處三地奔波,但一直不知道她在搗鼓些什麽東西,現在知道了——在研製吃食。


    齊蘇葉心裏不禁一涼,這丫頭該不是跟蕊蕊學的吧,葉園誰人不知少夫人是個廚房殺手,能不能吃全憑運氣。


    很快木苡的拿手作品就端上來了。


    怎麽這麽大一盆,這是齊蘇葉和齊莙兩人的第一反應。


    望著那花花綠綠的一盆菜,齊莙斟酌著開口:“我說,這玩意吃不死人吧!我還是個年輕人。”


    齊蘇葉十分附和的點點頭,他明天還要去打仗,要是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被一碗菜毒死的,他一世英名就都毀了。


    木苡置若罔聞,她笑眯眯的拿起一個勺子,給兩人一人舀了一碗放到兩人麵前,充滿了自信:“放心,它隻是長的抽象了一點,味道營養什麽的都很好。”


    看著眼前滿滿當當的一碗菜,齊莙和齊蘇葉兩人對視一眼,心一橫,眼一閉,開始往嘴裏送。


    應該,不能吃死人的吧,如果隻是拉拉肚子什麽的,和丟了小命相比就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了。


    看著兩人就義一般吃完了一碗菜,木苡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嘴裏開始緩緩的數著數:十、九、八、七、六……


    兩人聽見木苡在小聲的念叨著什麽,還沒來得及聽清內容,就看見她豎著一根手指頭望著他兩笑著說:“一。”


    齊蘇葉哐當一聲趴在桌上開始唿唿大睡,齊莙看見這一幕像是想起了什麽,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直接跟上了齊蘇葉的步伐。


    木苡望著睡得正香的兩人又歎了口氣,她走到齊莙身邊,將頭上的時運簪取下來放在齊莙手裏,又將一早寫好的信放在齊蘇葉手邊。做完這一切,在原地做了一個簡易的結界,最後她有些不舍的迴頭看了看,然後關上了葉園的大門。


    說服人我不行,但放倒人,我還是很在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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