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棋陣,核心便在於“梵”。


    準確地說,是“梵”中暗含的劫數。


    烏鷺敢動用如此力量,可說是比服毒還要瘋狂。


    鍾離軒與“梵”有切實的接觸和了解,有把握以最小的代價衝關殺敵。


    畢竟,大菜是在“天元”處,必須保有足夠的氣力。


    烏鷺已汗濕全身,靈魂顫抖,顯然已快達到極限。


    畢竟現在隻有自己一人支撐著如此恐怖棋陣,不禁暗罵:“那四位該死的家夥都在跟著新主子享福,偏偏讓我扛雷打殺。”


    隨後烏鷺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向對方。


    風雷萬象在此時集結成了一朵金色劫雲,看起來莊嚴聖潔,實則兇戾無雙。


    三人在不可思議的風暴中更是站立不定,一旦摔倒便會有無盡的劫殺撲咬過來。


    隻見劫雲中霹靂狂嘯,一道光匕如屠神手中的森刃,向著三人斬落。


    “開!”


    利修始終氣定神閑,他等的正是這個時候,“當湖”棋盤懸現而出。


    “升龍棋陣!”


    身在局中如同困龍,而他此舉,正是要讓困龍升天。


    棋麵上雙方黑白子劍拔弩張,盤截交錯,提子起伏。


    利修落子後令氣海化龍,翻天龍爪探翻而上,正好鉗撞上從天而降的光匕,頓時龍嘯參天,氣海泛炸。


    烏鷺汗如瀑布,依然強硬地再下一子,很快便將龍爪斬裂。


    利修處變不驚,棋子布局錯落有致,又驚起長龍騰天,不斷地增補截殺。


    鍾離軒在此時發現了金色劫雲中閃現出了箴言,正是利修的棋陣令對方露出了根基本相。


    正思慮之際,利修的長龍被光匕一舉屠盡,並長成厚重巨刃,奪目落下。


    “升龍聞天!”


    利修長嘯間頭發披散倒豎,棋盤上的棋子紛紛閃耀顛動,一條更為龐大的巨龍拔地而起,再度與巨刃瘋狂交鋒。


    整個棋局發生劇烈震蕩,任何一方出現一絲勢弱,就會有性命之虞。


    鍾離軒亦在此時出手,一層和煦光芒在身前暈出,正是“大梵之光”。


    烏鷺正加速殺伐,乍見鍾離軒身上的光芒,如同見了鬼一般,後強自鎮定:“故弄玄虛罷了,這小子哪有那麽大的本事。”


    說罷,自身身前的棋盤已全情沸騰。


    利修在巨刃不住的加壓下吐血,一股來自“劫”的摧殘之力及身。


    隨後,鍾離軒身上的光芒凝實而出,化作一個靈氣湍騰的“梵”字,印上劫雲中的箴言。


    整個棋局頓時大亂,利修趁機逆勢而上,硬生生地將巨刃抓裂。


    烏鷺鮮血狂噴,同時感到天旋地轉,此時他不得不承認,鍾離軒掌握的“梵”才是正宗,自己正在愚蠢地班門弄斧。


    還不待自己采取行動,一女子騰身而起,明晃晃的刀鋒對準自己,斬來了一道致命的十字刀芒。


    巨刃被龍爪碎裂的一瞬,十字刀芒正中烏鷺,整個棋陣隨之癱瘓。


    烏鷺倒在龜裂不堪的大地上,口中兀自嘔血,悲愴道:“不是‘梵天棋陣’不行,是我能力不濟,你們莫要得意!”


    鍾離軒三人不再理他,穿過未散的塵埃,“天元”位置已近在眼前。


    同時,一股不可名狀的壓力襲來,似在喝令三人莫再上前。


    “哼,我利修可不是嚇大的。”


    利修當先開道。


    “天元”處,大棋室的周圍浮動著四人,正是先手等另四位首座,他們各自麵對棋盤,執子凝思,又彼此連成一個大棋陣,助力著屋內的行動。


    鍾離軒三人到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四位首座自然注意到了來者,可如今在關鍵時刻,誰都無法撤離。


    先手瞄了利修一眼,陰沉道:“利修師伯,你已犯了宗門重罪,還不快離開!”


    利修哈哈大笑:“笑話,你們這幾個晚輩還沒資格給我定罪。我倒要看看,你們在玩什麽把戲。”


    他不再理會四人,而是將意識投入棋室內。


    還不待探到虛實,一股不可抗拒的尖銳反擊無聲而出,直取自己的神魂。


    鍾離軒暗道一聲不妙,立刻推開利修,竟不防不閃地麵對這道來襲。


    利修驚唿鍾離軒衝動,隨後發現那道攻擊竟在及身時消失了。


    “發生了什麽事?”


    利修驚出一身冷汗。


    鍾離軒沒有迴答,靜靜地看著棋室,仿佛能將內裏的一切看透,內心別提有多複雜,最終隻是歎了一聲道:“真的是你。”


    棋室內未有迴音。


    見棋室內的那人竟對鍾離軒手下留情,四位首座分外驚訝,眼下唯有繼續死守大陣。


    而鍾離軒已一步步地靠近棋室,將所有的壓力頂在身外。


    風間清柔發現鍾離軒已有所失態,怕對方做出衝動之事,於是眼神示意利修。


    但利修搖了搖頭,並未阻止。


    “我要見你。”


    鍾離軒向屋內簡單一句,可對方並未迴答,於是又道,“如果你不開門,我這便硬闖了!”


    說著,簡單利落的一拳轟向屋門。


    這裏的防禦更為強硬,莫說衝開屋門,鍾離軒連大陣的壁壘都沒撼動半分。


    先手怒目圓睜道:“這層堅壁不是你能突破的,不要自取其辱。”


    鍾離軒被觸怒更甚,長棍暴長間搗向屋門,隆隆巨聲下,在堅壁上濺起無數波紋,咬牙道:“莫說是這扇門,今天連你們的宗門一並掀了!”


    “我來幫你。”


    風間清柔展開腕刀,向著大棋室周遭一頓暴雨狂劈,但所有的刀芒都在堅壁層上化作無形,隻留下無謂的波瀾。


    “把門打開!”


    鍾離軒失控般地咆哮,渾身解數都加注在了棍上,眼見著堅壁還是不為所動,腦中猛地靈光一閃。


    隨後撤去了所有攻伐,改為最簡單的“鍾離七卷”。


    這下如同鑽進大象鼻子裏的小老鼠,竟令整個防禦動蕩,並現出一條縫隙。


    四位首座意識到破防,可還不待他們采取行動,鍾離軒已趁隙閃入屋內。


    “衝動!”


    風間清柔想跟著進去,但縫隙稍縱即逝,著急地看向利修,“你倒是也幫忙啊,屋內那人可不好對付。”


    “或許,隻有小兄弟他能夠應對吧。”


    利修看出了端倪,依舊保持淡定。


    大棋室內,整體較為昏暗,但並不影響幾案前的男子弈棋。


    見鍾離軒滿腹火氣地衝將進來,停下了即將落下的一子,歎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走到了這一步,鍾離軒反而不敢上前去把對方的麵貌看清楚,而是站在原地道:“‘修羅天宇’的原始殘片在我身上,所以我的‘鍾離七卷’最為渾正。既然能用此法突破壁障,也證實了我的猜想。爹,是你嗎?”


    說罷,心跳驟快。


    那人抬起頭來,一縷光芒推開陰影,現出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國字臉。


    對方竟然一點都沒老,和自己小時候見的模樣沒有二致。


    霎時,鍾離軒渾身顫抖,淚水泉湧不息,衝著男子顫聲道:“爹,你果然沒有死,孩兒終於見到你了。隻是……隻是孩兒不明白,你到底經曆了什麽,竟一直躲著我。到了如今,還費盡心思地阻止我見你。”


    “孩子。”


    這一聲,男子已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起身道,“很多事情,你已經知道了,鍾離家的背景並不單純,但對於‘魔種’的傳承隻到我這一代。可祖訓難違,如何讓你續上傳承,便成了我無法推卻的使命。”


    隨後,鍾離拓講起了過往的種種。


    家族內分成了兩派。


    其一是順其自然,隻要保證鍾離家的香火不息。


    其二是固守魔種,一定要傳承下去,以期蘇醒之日。


    可在鍾離拓看來,隻要兒子平安喜樂便可。


    如果傳承斷了,即是天意,又何必強求。


    “拓兒,如傳承斷在你手,你便是家族的罪人,甚至鍾離家會遭到逆鱗黯尊的怨力反噬,你可要考慮清楚!”


    祖祠內,鍾離拓一直聽到這樣的聲音。


    續上傳承的方法有很多種,但鍾離拓始終都沒有嚐試。


    而隨著家道中落,自己受盡冷眼,更是將此事一再拖延,直至彩襄和萊翊介入進來,徹底改變了鍾離家的命運。


    而自己當時在垂死之際,萬般的悲痛、憤懣、不平都湧上心頭。


    本以為自己就這麽死去了,也權當是一種解脫。


    可當自己再次睜眼時,發現世道變了,自己的心也變了。


    因為自己的複生是黑暗世家的手筆,所以對方正是利用了自己當時瀕死之際所產生的黑暗情緒,化作了一種生機,並撼動了那顆沉睡的魔種。


    聽到這裏,鍾離軒瞪大著眼睛,依然顫抖道:“所以……鍾離家世代傳承的魔種,在你的身上……覺醒了是嗎?”


    “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鍾離拓沒有正麵迴答,“至少不需要你再來承受這些。所以,我重生後也沒有來找你,甚至避開你,是為了讓你不要再卷入這一切。”


    “你可以停下來,一切都還來得及。”


    鍾離軒終於上前幾步,緊緊擁抱父親,淚水滾落更甚,“我是天命大局的‘邪’者之一,會全力改變著一切,包括你。”


    鍾離拓亦抱住兒子,啞著聲音道:“先陪父親下完那‘啻淵棋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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