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花朵,陰瑟的風。


    打從進入這裏,鍾離軒便感應到識海內一股本已沉寂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動,似乎周遭的氣息是它期盼已久的養料,正促使著它全力覺醒。


    虺龍,當年因今兮獲得“修蛇之息”,後與“幽騎之力”融合而形成的龍之雛形,也是“修蛇”臨死前交付於他的後代。


    可當今兮從自己的識海中被剝離後,鍾離軒便無法再與虺龍感應,更別說操縱它作戰了。


    此時,鶴發老者雙手捏成一個晦澀的法訣,周身跟著泛起黑色的魔光,所有的黑色花朵均盛開到極致。


    一顆顆黑色的魔球自花蕊處升起,彼此之間電芒交錯,霎時便形成了一片浩瀚的魔能陣潮。


    “給你一個歸順我的機會,現在還來得及。”鶴發老者難聽地嘿嘿笑著。


    鍾離軒冷笑道:“就算我現在歸順你,你就不怕有一日我起心殺你?”


    鶴發老者手中升起一朵黑色的蓮花,道:“老朽這朵‘誅心蓮’可以為你種下奴印,如你歸順後背叛,便會痛不欲生,這效果堪比‘天樞聖都’的‘荼蘼印’。”


    “這倒是個好東西。”鍾離軒看著這朵黑蓮,笑道,“不如你給自己種下這個奴印如何?我不會虧待你的。”


    “竟敢消遣老朽!”鶴發老者做了一個“收”的手勢,圍在鍾離軒周身的黑電魔潮迅速收攏,霎時形成了一片黑暗的滅雷大地。


    無數張牙舞爪的陰詭能量在鍾離軒身上劈啪爆響,不久便將其吞沒其中。


    鶴發老者密切注意著眼前的動向,繼續蠱惑道:“老朽這‘誅玄黑屠’取自‘九天劫雷’之力,共分四重雷霆,第一重廢修行,第二重毀肉身,第三重散靈魂,第四重斷往生。嘿嘿,最終老朽可以把你煉化成一枚純淨的靈丹歸為己用,你也不枉此生了。”


    鍾離軒起初棍掃千軍,憑借著純陽熾炎連爆周遭魔球。


    可他每爆一顆,便有一絲詭異的魔能攀上鐵棍,最終滾滾魔電順著鐵棍給予他一頓淒慘淋漓的震擊。


    在狂雷灌頂的激蕩中,鍾離軒很快便暈死了過去。


    黑電魔潮進一步收攏,已進入鶴發老者所說的“第一重雷霆”。


    此時,鍾離軒的識海之內也是電閃雷鳴、洶湧翻騰,沉寂已久的虺龍在蘇醒後騰空而起。


    隨著一聲響徹天地的長嘯,竟將滾滾烏雷如潮水般吸噬。


    鶴發老者渾然沒有發現此節,繼續操縱著黑電魔潮肆虐,很快便從“第一重”進入“第二重”,口中兀自念叨:“來吧,讓我感受到肉身毀去時,那香甜的血腥味。”


    說著,舔了舔舌頭,愈發顯得黑暗醜惡。


    可是等了許久,鶴發老者都沒等到進展,此時才發現了異樣,於是將魔能的力量增強了一倍,魔潮已濃縮成一個球狀,雖是黑色的雷電,卻耀目到無法直視的地步。


    就在他感覺即將完成“第二重”的時候,整團魔潮訇然爆開。


    “怎麽迴事?!”鶴發老者須發齊張,一臉猙獰地看著眼前突變的氣象。


    隻見一條威武的黑龍拔地而起,渾身噴薄著驚人的雷瀑,連龍目、龍須都是雷芒霍霍,向著鶴發老者挑釁咆哮,但卻不見鍾離軒的身影。


    鶴發老者還沒想明白怎麽會突然冒出一頭兇悍的黑龍,虺龍已不耐地宣泄出適才吞噬的黑電魔能,向著鶴發老者恣肆狂噴。


    此時在“九色花圃”外的各個狩獵區,修士們都看到了這幕場景,以為是花圃內又出現了新的兇物,為身在其中的狩獵修士的生死而暗暗歎息。


    “哪來的畜生,壞老朽好事!”虺龍的攻擊猝不及防,鶴發老者唯有升起魔能屏障抵禦,被自己醞釀的雷力逼得節節後退。


    這時,鍾離軒的聲音幽幽傳來:“這可是正宗的龍種,比你高貴多了。”


    隻見他屹立在風雷亂潮中,高舉鐵棍之際,棍端已凝起了一團鬥大的火球。


    隨著腳下發勁,他如離弦之箭閃襲而出,配合著洶湧雷電滅殺敵人。


    “萬鬼參天!嚎——” 鶴發老者吼畢,數隻黑霧翻騰的骷髏奪口而出,帶著濃重的咒殺之力撲向鍾離軒。


    可鍾離軒毫無退意,棍端的澎湃炎陽直接擊碎了鶴發老者的魔能屏障,和黑色雷電齊齊重轟在他身上。


    強大的能量撕扯,不斷地裂解著潮水般的黑色骷髏,但還是漏了一隻,狠狠啃噬在了鍾離軒的身上。


    這一刻,氣象瞬變。雖然鶴發老者化作縷縷白煙退散,鍾離軒眼前豁然開朗,已置身於一片綠色盎然的花群中。


    “看來已進入第八重的綠色花圃了。”鍾離軒看著眼前的春意盎然,頓有所悟,“剛才所經曆的‘黑花圃’,應該是預示神道盡頭的黑暗。隻要能在黑暗中堅持下去,便能進入下一個光明的輪迴。”


    這時他才注意到脖子長傳來的痛楚,那隻黑色骷髏仍在奮力地啃噬,可沒過多久,竟無力地摔落在地上,化為飛散纖塵。


    鍾離軒不由內視自身,虺龍在發完威後又迴到了識海,繼續軟趴趴地進入沉寂狀態。


    看來適才隻是這黑電的力量刺激了它,自己本身還是無法支配虺龍。


    再檢視了一遍整個靈魂,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就連被啃噬過的脖頸處也未留下痕跡。


    “罷了,萬事萬物都有破解之法,繼續往前走吧。”鍾離軒心裏一寬,正欲舉步向前,卻忽然看見了一頭擁有九色毛發的絕美麋鹿,而且九色的類別和花圃的布局一模一樣,“世間竟有如此奇獸。”


    見這九色麋鹿轉身奔走,他急忙緊跟其後,竟不知不覺地到達了第九重的“橙色花圃”。


    竟然在“綠色花圃”中沒有遭遇到任何麻煩?


    鍾離軒反而有種不安的舒適感。


    思慮間,那九色麋鹿竟失去了蹤影。


    可一條直通霄漢的山道已出現在鍾離軒的眼前,應該就是之前《狩獵圖》上看到的“天頂坡”。


    接下來,鍾離軒便遭遇了類似“鬼打牆”的情況。


    無論如何兜兜轉轉,卻就是走不出這片花圃。


    “天頂坡”明明近在眼前,卻無法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就在煩躁之際,他又看見九色麋鹿,興奮之下繼續跟在其後追尋。


    然而輾轉數次後,九色麋鹿又一次神奇地消失,之後再出現再消失……如此反複,鍾離軒感覺自己被折騰了好一陣後又迴到了原點,或者說從來就沒能走出過原點。


    “走不出去的原因,到底是因為幻覺,還是空間秘法?”鍾離軒幹脆沉下心來,原地盤膝坐定,閉眼後再次用“界動天瞳”觀察周遭。


    豈料,他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還不及肉眼獲得的信息多。


    睜眼之際,九色麋鹿又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鍾離軒不由向它翻了個白眼,根本懶得起身再追。於是嚐試著和它溝通道:“鹿兄,咱們也別玩捉迷藏了。你帶我出去,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如何?”


    九色麋鹿具有極高的神性,自然靈智俱全,它轉過身來正視著鍾離軒道:“人類,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些離開吧。”


    鍾離軒笑道:“這片花圃是鹿兄的領地,如你要趕走我,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又怎會與我囉嗦?”


    九色麋鹿向鍾離軒走近幾步,抖擻了一下一身亮麗的毛發,道:“自古明暗對立,正邪兩立。一般人墮入‘黑色花圃’中的黑暗魔潮,或身死魂滅或墮落逐流。即便能從中走出,也會帶出一身的黑暗能流。在進入‘綠色花圃’的刹那,便會與光明力量劇烈衝擊,導致內息紊亂靈魂渙散。不過你卻能兼具黑白兩麵,在兩處花圃之間穿行無忌,真是不可思議的體質。如果你願意替我承擔一項使命,我便為你領路。”


    鍾離軒被九色麋鹿這話裏有話弄得一頭霧水,但越是迷糊越是好奇,於是道:“鹿兄的使命必是大道,我哪有不受之理?”


    隻見九色麋鹿身上的毛發閃耀起與之匹配的九色光暈,隨後光暈融合成一顆白色的光球,從鍾離軒的眉宇間匯入,並道:“‘使命之匙’已授予你,不過現在還不是開啟之時。待時機一到,封印自解,你便能知曉一切。”


    鍾離軒當然知道“天機不可泄”的道理,當下也不再細問,起身向九色麋鹿拱手致謝。


    隨後,九色麋鹿身下蕩漾起璀璨祥雲,帶著鍾離軒騰空而起。


    九色花圃在視野中逐漸縮小,待看清全貌時,鍾離軒才發現整片花圃竟是按照某種玄奧的布局排列而成。


    “這是‘九天之局’。”九色麋鹿解釋道,“‘九天’為天的最高層,乃天命總樞、天道總綱。一為中天,二為羨天,三為從天,四為更天,五為睟天,六為廓天,七為鹹天,八為沈天,九為成天。”


    鍾離軒注意到隻有一小部分的花圃色澤明豔,剩下的一部分則較為暗淡。


    對此,九色麋鹿解釋道:“因為如今的天道不完整,世界也是殘缺的狀態,所以花圃之間的光澤才會有如此落差,我們都在等待著‘補天’的到來。”


    聽九色麋鹿敘述,鍾離軒已抓到了某些關鍵的信息。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花圃的出口竟設在天際。


    隨著九色麋鹿帶著他鑽入虛空中的一處波動,下一刻已出現在“天頂坡”的山腳下,無垠霄漢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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