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夜長夢多,林慧怡第二天就召集了所有妃嬪,將她的打算全盤托出。


    她掃視了一圈神色各異的眾人,接著說:“不過你們出去之後,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


    你們會有新名字新身份,過往的一切都必須埋進心底。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都不複所有。或許會過上艱辛的日子,這樣,你們是否願意離開?”


    眾人沒有一個不為此感到震驚的,她們兩兩相視,互相猜度著對方的心思。


    首先站出來的是早已知情的馬芳華,她起身十分坦然地將自己與林慧怡此前的約定公布,最後又勸道:


    “姐姐她自己出不去,卻願意大費周章放我們離宮,為我們周全隱瞞。她原本不用這麽麻煩,可以不認賬,也可以隻把我一個弄走完事。


    但她沒有,她想給我們一個選擇,一個通往新生的選擇。所以請你們不用懷疑姐姐的真心,如果真的想走,請相信她!”


    隨後出聲的是傅淑儀:“我走!娘娘,我願意離開!”


    眾人全都大驚,她可是去年才生了個兒子的。明明有了以前百般求不得的依靠,她為什麽現在卻要拋棄,要選擇離開?


    “姐姐,你走了,那東兒怎麽辦?他可是連一歲都沒有啊!”坐在她旁邊的趙貴姬驚得瞠目結舌。


    “東兒……”傅淑儀臉色僵了僵,但她沒有過多猶豫,立即就拉住了趙貴姬,道:“給你了!你不是一直覺得沒依靠嗎?東兒就給你了!以後他就是你兒子了!”


    “啊?”趙貴姬著實沒料到事情還能發展成成這樣,這麽大塊餡兒餅就從天上落到了自己懷裏。


    可沒等她做出反應,傅淑儀就撒開她,跪到了林慧怡麵前:“太後娘娘,妾去意已決,懇求您送妾身出宮。”


    林慧怡想到她的特殊,又看了眼眾人,提醒道:“但是你要想清楚,一旦出宮,你就不能再迴來了。你的兒子也不可以相認,你真的明白嗎?”


    “我明白,娘娘!”傅淑儀已經沒有了方才的猶豫,十分堅定地迴複:


    “我不想留在宮裏,即使我有兒子,有依靠。我傅端容也在此起誓,若得以出宮,便再不是憲廟淑儀1,絕不與吾子相認,否則不得好死。”


    林慧怡聞言輕歎:“隻要你們自己想清楚了,我便幫你們出宮。”


    “傅姐姐!”趙貴姬著實理解不了她的做法。自己也沒想過出宮,勳貴大族的娘家,迴去也不被接受。


    “你意誌堅決,我也勸不住你。傅家就在京畿,來往方便,記得給我寫信。我也會告知你東兒的近況。”


    傅淑儀卻搖頭:“我不迴家。”


    “那你去哪兒?”不僅是趙貴姬,所有人都著急了。


    “你一個弱女子,又不能像普通農婦一樣勞作維生,在外麵如何能活得下去啊?”


    林慧怡也勸她:“外麵隻是比咱們稍稍自由,但要維生也很艱難,還不如留在宮裏,好歹衣食無憂,你要不要再仔細考慮考慮。”


    畢竟這幾年下來,她是真沒發現,傅淑儀有能在外頭謀生的長處,就這麽放出去,她也不放心。


    “不用了娘娘。我知道外頭難,但我想出去,過得艱辛也好,幸福也罷,我都甘之如飴。”傅淑儀拜謝婉拒。


    “好吧,你自己高興就行。”林慧怡點點頭,又看向其他人:“還有願意走的嗎?”


    除了馬芳華和傅淑儀,動了這個心思的其實挺多,但她們也擔心出宮後的生活,還無法下定決心。


    “你們可以再考慮考慮,隻要在我確定日期之前,你們都可以來找我。”林慧怡也不強求,畢竟自由和衣食都是一種人生追求,選哪個都無可苛責。


    於是她又對馬傅二人囑咐道:“迴去收拾一下,準備好隨身攜帶的銀錢,不用太多,隻是帶上以備不時之需,出宮後我會安排人給你們送盤纏花銷,不用擔心。”


    “多謝太後娘娘費心安排,妾身等感激不盡。”二人全都下拜,行了四拜禮。


    “對了,不管是出宮還是留下的,這件事都不許走漏風聲。若是壞了姐妹們的好事,昨天那些人,就是她的下場!”


    林慧怡冷眼掃視了一圈,又嚇得眾人連連表明忠心,才肯罷休。


    遣散了她們,林慧怡又起身去南宮。


    黃淑這會兒正在練字,聽見她來了,心裏歡喜的同時卻也覺得奇怪,正猜想原因時,卻見她已經進了屋,於是連忙上前拉住她往炕上坐。


    林慧怡一挨上她的手,被那溫度驚得“啊”了一聲,忙問:“姐姐怎麽手這麽冷,是不是炭火供應不足?”


    “沒有,你可是皇太後,底下人哪兒敢陽奉陰違,日常用度都用不完。”黃淑笑了笑,解釋道:“隻是早上我習慣了練字,若太暖和了寫字沒勁兒。”


    “姐姐可不能哄我。他們如果有怠慢你的,一定要告訴我。”林慧怡勉強信了她的話,才進入正題,將今天的事如數告知緊接著又說:“姐姐,你想出宮嗎?我也可以送你出去。”


    黃淑麵上帶笑,滿是淡泊,她搖頭說道:“天下都是如此,在哪兒不是一樣的呢?何況在宮裏我還有你的照拂,出去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像她們,年輕,還充滿活力,向往自由。我已經老了,累了,隻想安穩地度過殘生,看著你們幸福安樂,這就夠了。”


    “我一定會讓姐姐如願的。”林慧怡笑著迴握,跟著又說:


    “姐姐雖然不肯出宮,但也不用繼續待在南宮。等憲宗皇帝百日之後,我就接你出去,安享福壽。”


    “不必。我在這裏挺好,也習慣了,不要再折騰了。”黃淑卻搖頭拒絕。


    林慧怡不解,又問:“為什麽啊?難道你不想出去,天天和雪孩兒在一起嗎?”


    雪孩兒就是黃淑的親生女兒趙國公主宇文槿,已滿十七周歲,本來選好駙馬去年就要成親,誰知憲宗皇帝大漸,就耽擱下來。


    憲宗一病不起,她也不想成親,結果就要守三年孝,繼續在宮裏待著。


    誰知黃淑聽到宇文槿的名字,眼含落寞地歎息:“我對不起這孩子,無顏麵見她。”


    1明代很少冊封太妃,因此先朝妃嬪,都冠以夫君廟號,例如明宣宗的吳賢妃,景泰帝生母,在世時便稱為宣廟賢妃。隻有太祖太宗的比較特殊,用的是諡號,如明太祖的妃嬪稱為高廟某某,明太宗(即明成祖)的妃嬪稱為文廟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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