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乘轉頭時,早已收起了方才大人時的那暴戾之氣,隻笑道:“小爺這麽些年揚善除惡習慣了,每每遇到這樣調戲姑娘之事,便忍不住路見不平拔手相助。”


    這話秦良玉自然是不信的,聽柳文昭說,馬千乘武藝不精時,因調戲姑娘還被當街揍過,是以秦良玉以為,他所謂的拔手相助,大約是每每瞧見有漂亮姑娘,便忍不住上前動手調戲吧。


    秦良玉製止馬千乘動作的手一直不曾鬆開,他此時雖是麵上帶笑且語氣也是稀鬆平常,但秦良玉明顯感覺到馬千乘身上肌肉緊繃,顯然還處在盛怒之中,是以這一鬆手,陸景淮有命沒命參加下一次的會試都不知道。


    “他這身子受不住你的操練。”秦良玉說著,將已暈過去的陸景淮從地上拉起:“我找他還有事,你若將他打壞了,事便辦不成了。”


    馬千乘見秦良玉如此維護陸景淮,心裏自然是不舒服,連往日從容的風度都無法繼續維持,淡漠道:“你找他,不過是想請他給葉夢熊去封信退親吧?其實想想,你與那連亦其實還算登對,不如成了也好,簡直是一舉多得,一箭十雕。”


    秦良玉聞言多瞧了馬千乘好幾眼,問:“什麽是一箭十雕?”


    馬千乘見秦良玉的關注點出現了偏差,氣的直翻白眼,後又見她若有所思,似是當真在數著這十雕是哪十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轉身摔門而出,臨走前道:“你若想嫁,便不要耽誤時間,如此才好盡早完成你的大業。”


    秦良玉自小便怕旁人說話激她,因往往她會克製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達成對方的心意。方才馬千乘的氣話無疑已被她聽到了耳中,使得她胸口堵了口氣,這下連請陸景淮寫信也省了,直接去到街中客棧,找到尚未離去的連亦,簡單道明來意:“定個日子吧。”


    連亦擦拭著桌上水漬的動作一頓,薄唇微張,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秦良玉應下了與他的親事,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秦良玉,許久都未答話。


    秦良玉倒也沒表現出不悅之色,矮身坐在桌前:“一切從簡,我的誠意到了葉大人那便可。”


    連亦聞言,麵色依舊不見起伏,左右眼下秦良玉已應下這門親事,兩人年歲相當,又屬同道中人,往後的日子還長著,感情總是可以培養出來的,其餘的事暫且不考慮。


    秦良玉迴府後,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秦載陽,驚得他老人家當下從軟塌上栽了下來:“你決定了?”


    秦良玉唔了一聲:“我讓他隨便定個日子,早禮成早省心。”


    待這親成了後,便是楊應龍噩夢的開始。


    秦載陽不知秦良玉今日是受了什麽刺激,但瞧她這副形容,縱然是他想勸也不知該從哪下嘴,想了想,先將人留在了房中,而後差下人去找了容氏。


    容氏乍一聽秦良玉答應了連亦一事,隻覺氣血翻湧,雖說自家閨女能嫁出去是好事,但那貴州路途遙遠,且這連亦的背景似乎也不簡單,這不知根不知底的,即便秦良玉是有三頭六臂,屆時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娘家也是鞭長莫及,是以自然是不願意她遠嫁的。容氏跟在下人身後,去到秦載陽的書房,一進門便開始抹眼淚:“良玉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秦良玉沉默,總不能說是因與馬千乘賭氣吧?可若不這麽說,她又不願扯謊,是以隻能一言不發。


    容氏的淚珠子越來越多,一串串順著臉頰滴在前襟,還有幾顆滴在鞋麵上,哭的好不淒慘:“娘瞧肖容便不錯啊,實在不行還有你三哥,這兩個人都在家附近,你隨便選哪個也不會離娘太遠。”


    秦載陽暗地裏斜睨著容氏,也知她為人母的想到女兒要遠嫁,是以心中難受,但這話在此時當著閨女的麵說出來,似乎有些不好,畢竟若是這事不成,秦良玉與陸景淮還要見麵,為防止容氏繼續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秦載陽當機立斷將容氏拉到身邊,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女兒大了,不必事事操心,這連亦雖是不簡單,但這些日子我也暗中觀察了一番,這孩子還是個好孩子的,屆時吃虧的未必是玉兒。”


    秦載陽年輕時處事雖說不怎麽靠譜,但關鍵時刻還是不掉鏈子的,容氏自從與他相識,便已習慣了大事上依賴於他,此時心中雖還是難過,但聽秦載陽這一番說辭,到底還是好受了些,淚目瞧了秦良玉一眼:“玉兒啊,這事可不是小事,你當真想好了麽?”


    秦良玉揚眉,平心而論,對於成親和同誰成親這事,她是不怎麽在意的,之前雖是不願,但若是勉強將就,倒也不是不可,更何況與連亦成親還能為自己帶來些利益,宗以上幾點來瞧,這個親成的很是值當。


    秦良玉這廂一鬆口,另一廂連亦便開始準備彩禮了。此事一出,秦家的訪客又絡繹不絕起來,其中不乏秦家遠房親戚,幾乎將秦家的門檻踏平,有些遠道而來的,直接在秦府宿下,這讓秦良玉十分尷尬,每日恨不能繞開這些人走,連帶著吃飯都讓柳文昭將飯菜端到屋中,隻為避免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打照麵,這些個女人們雖是做別的不行,但說起風涼話來可是把好手,平日三五人托著個果盤,在亭子中一坐,便開始說開了:“真沒想到她能嫁出去。”


    另一著碎花短衫,下配同花樣長裙的女子一邊將口中的瓜子皮吐在地上,一邊道:“不是聽說那女婿還不是普通人麽?聽說也是個當官的,也不知是不是扯謊的。”


    人群登時炸了開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


    “我倒是見過,生的的確是斯斯文文的,也不知怎麽就倒了黴,瞧上了這大明最兇猛的母老虎,其實我老家那邊有一富戶的姑娘生的倒是不錯,不如屆時我給兩人保媒拉纖,送給他做妾。”


    “這不好吧?莫要給自己惹了麻煩,那秦良玉自小也不是吃素的,我聽聞教書先生都被她打走多少了,這還是在她家中,我們莫要打擾了她。”


    “就是,你若是惹怒了她,她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聽說她小時便可空手鬥猛虎了,扒你的皮豈不是像玩一樣。”


    秦良玉靜坐在不遠處,啃著手中的綠櫻水蘿卜,表情很淡定,似是沒聽到眾人說話一般,偶爾啃著塊皮,直接扭頭吐在地上。


    還是跟在身邊伺候的柳文昭聽不下去,輕聲問:“將軍,要不奴家請眾位貴客去到旁處去聊?”


    秦良玉嚼著蘿卜製止住了柳文昭的步子:“不必,左右我也閑來無事,聽聽。”


    柳文昭暗暗歎了口氣,眼神在七大姑八大姨與淡然吐著水蘿卜皮的秦良玉之間來迴切換。七大姑八大姨口中所談論的事,其實柳文昭也想與秦良玉說一說,這幾日馬千乘的情緒明顯與從前不同,若是有些憤怒或者低落倒還好些,壞隻壞在他的情緒太過正常,正常的有些不正常了,也不知最後會鬧出什麽事來,這著實讓柳文昭有些惦念,原本想著旁敲側擊探一探秦良玉的話,不料這位即將成親的新娘子更是淡定,幾次將她拋出來的話題於不動聲色間便擋了迴去,讓她再想開口卻找不到法子。


    “你想說什麽?”啃完了一整根水蘿卜,秦良玉一邊從柳文昭手中接過帕子拭手一邊問。


    柳文昭雙手交握放在小腹之上,正要開口,忽見廊柱後閃過一袍衣角,那上乘的綢緞及金絲繡的暗紋,一瞧便知衣裳的主人是個風騷至極的人物,這人物是何人,柳文昭心中也是清明的很,一雙纖手幾經收緊之後,柳文昭這才斟酌著開口:“不知將軍對這門親事怎麽看?”


    秦良玉將毛巾遞還迴去時,故意摸了一把柳文昭的手,水豆腐一般嫩滑,似有碧波蕩漾:“怎麽看?用眼睛看,用心看。”


    柳文昭紅著臉,頭顱微低,想了想,又問:“那將軍對那連大人……”


    秦良玉好笑的將柳文昭拉到身邊坐下:“你這是喝醋?”


    柳文昭忙搖頭,想了想,又有些遲疑:“馬公子他這幾日,似乎不怎麽好,將軍您不去瞧一瞧?”


    秦良玉淡淡唔了一聲:“不瞧了,這幾日忙的很。”想了想,又補充道:“過些日子也會很忙。”


    秦良玉自然是忙的很,這成親的事情前前後後都十分瑣碎,且自打傳出這事後,登門的人又是一波接著一波。說起這一波接一波之人,不得不說說其中還有幾個人才,這些人才們似乎全是能掐會算之人,每每精挑細選過的談天時間總能與馬千乘在秦府的時間對上,這時間對上也便罷了,這些人才們還特地湊到馬千乘的房門前談天,那連亦也是一表人才之輩,偶然見過他的人也都說秦良玉上輩子是燒了高香才能嫁給連亦,是以人才們說起話來也是向著連亦,順帶踩一踩秦良玉的。這讓本就煩悶不堪的馬千乘更是火大,若說將他們拉進屋中毒打一頓,似是不怎麽妥,思來想去,馬千乘終於是高風亮節了一迴,不願聽那便躲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良將如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修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修竹並收藏良將如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