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了。”


    曾夷狐疑地看著楊郎中,覺得楊郎中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才在心裏分析起楊郎中的話來。


    其實楊郎中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有道理且有跡可循。


    從攝政王離開的那天起,柳玉就很少出門了,甚至有幾天連屋門都不怎麽邁出,他精神萎靡,確實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隻是他沒想到這和心病有關,他以為柳玉適應一下便會習慣。


    難怪柳玉白天急匆匆地去了正永當鋪,可能是被這個郎中的一番話嚇到了,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攝政王。


    這麽一想,整件事都清晰起來了。


    曾夷和曾飛對視一眼,顯然兩人都想到了同一處。


    收迴思緒,曾夷起身拍了拍衣擺,隨後揚手讓下屬鬆開了楊郎中身上的繩子。


    楊郎中身體一軟,直接癱在了椅子上,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突然,眼前光線一暗,一隻手把一錠白花花的銀子送到了他眼前,他目光往上,順著那隻手挪到了曾夷俯視著他臉上。


    “封口費。”曾夷把銀子扔到楊郎中懷裏,言簡意賅,“等會兒我們出了你家的門,你就當今天的事從未發生過,否則——”


    曾夷並未把話說完,但楊郎中不會不明白言外之意是什麽。


    “是是是。”楊郎中點頭如搗蒜,雙手捧著銀子仿佛捧了一個燙手山芋,他撐著發顫的雙腿站起來,把曾夷等人送到門外。


    隻是一晃眼的功夫,那群人就不見了。


    楊郎中在門口愣了半晌,迴過神後,他手忙腳亂地關上屋門,捧著銀子迴到桌前。


    他把銀子放到一旁,在桌上鋪開一張紙,提筆在硯台上沾了沾,接著在紙上飛快地寫了起來。


    為了避免柳玉看不明白,他特意把重要的內容來迴寫了兩三遍,寫完又自己過目一遍,等紙上的墨幹了,他將紙折疊成小方塊,塞進一袋藥包裏。


    做完這些,他將筆一放,整個人都癱到了地上。


    那群人來頭不小,倘若知道是他在暗地裏向柳玉通風報信,恐怕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還好他孤家寡人一個。


    ……


    柳玉一來一迴地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驢車,到家時已然堅持不住,衝進屋裏對著盆幹嘔半天,渾身力氣盡失,躺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一覺睡到天黑,最後被一陣敲擊聲吵醒。


    “玉哥哥!”又是蔣鬆的聲音,但這次壓得很低,而且距離很近。


    柳玉費勁兒地睜開眼睛。


    外頭漆黑一片,屋裏也沒有點燈,什麽都看不見,他眼前陣陣發昏。緩了片刻,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摸索到桌上點燃蠟燭。


    昏黃的燭光驅散了屋內的黑暗,同時映出半敞開的窗外那張眼巴巴望著他的臉。


    “小鬆?”柳玉端著燭台走到窗前,“你怎麽在這兒?”


    蔣鬆撓撓頭:“玉哥哥,你也太能睡了,我在外麵敲了半天的門你都沒有聽見,我隻好翻籬笆進來喊你了。”


    柳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睡了一覺讓他恢複了不少精力,說起話來也有氣兒了:“我白天去縣上了,下午才迴來,就睡著了。”


    說完,他問,“你找我有事嗎?”


    “還是楊郎中找你。”蔣鬆把手一抬,食指上掛著幾袋串好的藥包,“楊郎中擔心你一個人吃不消,讓我給你送幾服藥來,他說每天都要吃上一服。”


    “好。”柳玉接過藥包,“有勞了。”


    蔣鬆嘿嘿一笑,轉身跑了。


    柳玉一手提著藥包、一手端著燭台,迴到桌前,他放下藥包和燭台,又倒迴去關了窗戶。


    沒了唿唿往裏灌的風聲,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柳玉本想躺上床繼續休息,可餘光中瞥見桌上的藥包,他突然想起來今天走時楊郎中並未說過要給他開藥,畢竟他沒生什麽病。


    難道是……安胎藥?


    柳玉沒見過安胎藥,隻從一些嬸子嘴裏聽過,那些嬸子說自家兒媳有了身孕之後,每隔幾天都要喝上一碗安胎藥。


    安胎藥不便宜呢,可把那些嬸子心疼壞了。


    柳玉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拆開藥包。


    誰知才拆開第一個藥包,就有一張折疊成小方塊的紙從裏麵掉了出來。


    柳玉咦了一聲,拿起紙上下看了看,見紙的背麵有墨水的痕跡,他坐到椅子上將紙展開。


    入目便是左上方的“小玉”二字。


    是楊郎中的筆跡。


    好像是楊郎中寫給他的信。


    柳玉皺了皺眉,拿過燭台放到眼前,認真地看起手中的信來。


    他看得慢,別人隻需看一遍,可他要看上三四乃至五六遍,不過他還是看懂了信中的內容。


    看到後麵,屋內安靜極了,隻有微微跳動的燭光映著他那張慘無人色的臉。


    許久,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趕緊把信燒了。


    這天夜裏,柳玉再次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


    無數念頭在他腦海裏瘋狂膨脹,他眼皮直跳,難受得有些喘不上氣。


    他想起白天去縣上經曆的事,想起書肆老板小女兒的欲言又止,想起一些認出他的人投來的同情目光,因為柳春華傷害了他,所以大家都討厭柳春華、都同情他。


    可要是大家知道了他身上的秘密呢?知道了他懷著身孕,知道了他和宋殊禹的關係,看向他的目光會不會從同情變成厭惡?


    他還想起撿到宋殊禹的第一天,宋殊禹身上的刀傷深可見骨,胸前的衣服全被鮮血浸濕,又想起之前某天晚上醒來聞到的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最後,他想起楊郎中寫給他的信。


    宋殊禹是攝政王的人,又是遭遇背叛才跌落山崖,他早該想到可能會有人找來。


    可那些人要做什麽?


    那些人為何找楊郎中打聽他的事?


    那些人知道他和宋殊禹的關係了嗎?


    他該怎麽辦?


    柳玉蜷縮成一團,把臉埋進被窩裏,唿出的熱氣在被窩裏縈繞,他臉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


    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宋殊禹能陪在自己身邊,哪怕隻和自己說幾句話也好。


    假若宋殊禹是他,宋殊禹會怎麽做?


    他無意識地把手搭在自己腹部,一馬平川的腹部感受不到有一個小生命正在裏麵孕育。


    才兩個月。


    離它出生還早。


    可它也有兩個月大了……


    往後的每一天,它都會逐漸長大。


    柳玉手指慢慢收緊,又慢慢放開,他睜眼看著桌上散了半圈微光的燭台,心思也慢慢沉澱下來。


    ……


    那天之後,曾夷和曾飛都以為柳玉還會找時間去正永當鋪,結果等了好幾天,都沒見柳玉有任何動靜。


    他們想著柳玉心病的事,打算等京城那邊的事態緩和一些過後就把這件事跟攝政王說一聲,不過在那之前,他們得找個機會帶柳玉去看看縣上的大夫。


    而柳玉似乎忘記了自己去過正永當鋪的事,他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老老實實地幹活,有時候會和找他玩的孩子坐在院子裏聊天。


    日子一天天過去。


    曾夷和曾飛還沒找到機會,柳玉又去了縣上兩趟。


    第一趟是找陸思奇幫忙賣掉唯一一套沒租出去的宅子,第二趟是過去收錢以及給陸思奇報酬。


    曾夷和曾飛跟了柳玉一路,迴去時讓錢永豐借口辦事用馬車送了柳玉一程。


    他們也坐著馬車跟在後麵。


    曾飛說笑道:“曾哥,你說他賣宅子幹什麽?該不會真要去京城找大人吧?”


    “京城那麽遠,豈是說去就去?”曾夷說,“等會兒我寫封信把這些事連同柳玉心病的事都報給大人,看看大人怎麽說,若是大人同意,我們直接讓縣長去接人。”


    “好。”


    “平時你多盯著點。”


    “放心,我夜裏都安排人守著。”


    “嗯。”聽曾飛信誓旦旦的口吻,曾夷沒有過多擔心。


    轉眼到了夜裏,曾夷和曾飛各自在屋裏休息,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曾司長!曾副司!”那人焦急喊道,“不好了!出事了!”


    曾夷率先起身,連衣服都顧不上穿便衝出屋門:“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那人氣喘籲籲地跑到曾夷麵前,神色驚駭地說:“他、他跑了!”


    曾夷聞言,直覺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聲音低得不像話:“說清楚,誰跑了?”


    “柳玉、柳玉跑了!”


    第69章 跑路離開玉潭村(1更)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了曾夷的腦子裏,他的大腦出現了片刻的空白,反應過來後,忙問:“他往哪兒跑了?你們追沒有?”


    “往西邊的山上跑了,我們的人已經追上去了,但目前還沒得到消息,應該是沒追到。”那人哆哆嗦嗦,語速飛快地說,“我們對山上的地形不熟,他又是從小在山裏長大的,越耗下去怕是越找不到人。”


    曾夷深吸口氣,厲聲嗬道:“那你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去給我找啊!”


    “是是是……”那人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時,曾飛也趕了過來,他聽見了方才的對話,皺著眉頭開口:“柳玉對山上的地形比我們熟悉沒錯,但他總歸隻有兩條腿,又不會武,肯定跑不了多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嬌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攀月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攀月亮並收藏小嬌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