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迎來了徐以雲的及笄禮,本該熱鬧非凡的及笄宴,因在先皇大喪期悄無聲息的度過。


    江明遠求娶之事亦因大喪期近支宗室,及在錦城的王公,大臣兩年內不可嫁娶的規矩延後了。


    胡瑤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忐忑,但也隻能旁敲側擊提醒江小公爺先將婚事定下。


    在得到江小公爺以扇遮麵,試圖掩蓋通紅的臉時說的喪期一過就去求娶。


    胡瑤才終於安心迴府了。


    -


    冬去春來,夏隱秋至。


    父親,母親迴來了兩趟,待了半月便又匆匆迴了邊關。


    徐以雲常來府中陪她,不來時胡瑤便會去西廂書房。


    她跟睒狼玩鬧,跟慕天瞎扯或跟他學點簡單卻可以一招滅口的劍法。


    澗穀關戰事越來越緊迫。


    慕淵及冠那日,胡瑤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長壽麵。


    胡瑤想若梁帝,三舅母與太子沒死,他們定會為慕淵辦個隆重的及冠禮,而不是讓他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度過。


    她記得慕淵說過梁帝要在及冠禮上為他重擬表字,還說讓她替他選,可如今別說表字,慕淵連及冠禮都未辦。


    胡瑤想慕淵時,便會將他從戰場上寄迴的家書反複看,越往後慕淵寄迴的家書越少。


    直到近日,已有三月未收到慕淵的家書。


    她心中擔憂,一連數日夜不能寐。


    慕天察覺到,替她開了安神助眠的湯藥。


    這夜,胡瑤喝完湯藥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床頭蠟燃盡時,她被窗外落雪聲驚醒。


    胡瑤輕喚睡在榻上的驚蟄,沒得到驚蟄的迴應。


    她掀開床幔,起身下床。


    房內燭火燃盡,除了透過窗欞灑進的盈盈月光,隻剩一片漆黑。


    胡瑤披上外袍,借著月光走到窗邊。


    她並未聽到睡夢中的落雪聲。


    房內悄無聲息,寂靜的可怕。


    胡瑤喚外間守夜的侍女,仍舊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她點燃窗邊櫃上的小燭台,握著燭台向外間走去。


    外間空無一人,守夜的侍女不知去了何處。


    “簌簌。”門外突然又傳來落雪聲。


    胡瑤情不自禁地向門口走去。


    凜冽的寒風吹開了緊閉的房門。


    門外是渺渺煙雲,雪壓枝頭,綿延不絕的道路望不見盡頭。


    胡瑤有些迷茫的眺望著雲海山巒。


    她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寂靜無聲的夜中,有一個躍動的黑影闖入胡瑤的視線。


    她定睛一看,是隻通體雪白雙耳垂地的兔子。


    它碧藍的眸子盯著她。


    胡瑤脫口而出,“鵷扶?”


    鵷扶甩了甩頭,朝道路深處跑去。


    胡瑤裹緊身上的外袍,踏出房門緊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少,雪中奔跑的鵷扶忽然停了下來。


    它迴頭看她,碧藍的眸子眨了眨便消失在風雪中。


    忽兒大風起,風中傳來慕淵的聲音。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


    胡瑤清瞳微睜,腦海中慕淵在南魏念這詩的場景曆曆在目。


    “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慕淵的聲音夾雜在撕心裂肺的呐喊聲中。


    “叛徒!”


    “殺!”


    “臣奉天子令……”


    “放箭。”


    “走!”


    “啪。”手中的燭台落在雪中,瞬間熄滅。


    胡瑤在這一瞬間,想起了這是何處。


    她提著裙,向飛滿鐵箭的前方奔去,如雪的赤足漸漸染上血色。


    風雪箭雨中,胡瑤看到紅袍金甲的少年勒馬避開射向他的箭。


    她鬆了一口氣。


    “其虛其邪?既亟隻且!”


    伴隨著慕淵的聲音又一支利箭飛向他。


    胡瑤心中一驚,大喊道:“慕淵!”


    原本在勒馬避箭的少年,不知為何突然停了動作。


    少年好似在看著她。


    他出神的低喃著什麽,神情是胡瑤從未見過的悲傷與愧疚。


    胡瑤著急的奔向他,“慕淵!避開!你快避開!”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


    縹緲虛無的聲音再次想起,有什麽從慕淵眸中落下。


    羽箭刺入少年的心口,他手中長槍落地。


    胡瑤看到她的少年從馬上跌落,失去意識。


    不!


    不該是這樣的!


    胡瑤慌不擇路地向慕淵跑去,卻重重跌倒在屍骸中。


    “胡瑤。”


    她聽到慕淵喚他。


    “胡時歸。”


    她又聽到慕淵喚她。


    這一刻,胡瑤終於知道重生前,她等茳北皇太孫摘麵具時,喚她的人是誰了。


    原來,是慕淵啊。


    高懸於空的赤日緩緩西沉,澗峪關徹底被黑暗籠罩。


    “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少年聲音再次響起。


    白衣染血的少女從屍山血海中爬起,跌跌撞撞地奔向不知生死的少年。


    “其虛其邪?既亟隻且!”


    -


    “少夫人!”


    “少夫人!”


    有人焦急的喚她,胡瑤猛的睜開雙眸,看到守在床邊的驚蟄。


    她有些困惑的喚道:“驚蟄?”


    驚蟄拿過絹帕拭去她臉上的淚,“少夫人做噩夢了吧。”


    “嗯。”


    夢中慕淵墜馬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


    胡瑤手背扶額鬆了口氣。


    原來是夢魘了,還好隻是夢魘。


    “夢都是反的,少將軍與阿錦他們定會平安歸來的。”


    胡瑤怔然,“驚蟄怎知我夢到了夫君?”


    “少夫人夢中一直哭喊著少將軍的名字。”


    胡瑤麵上一紅,“隻是三月未收到夫君家書,心中有些擔憂。我將你吵醒了吧,你快去歇息吧。”


    “奴婢不困,少夫人睡吧。奴婢守著您。”


    胡瑤搖頭坐起身,“我也不困,想出去走走。”


    “奴婢陪您一起走走。”


    “好。”


    驚蟄拿過厚軟的衣裳替她穿好,“如今入冬了,少夫人要多穿些。”


    胡瑤接過驚蟄遞來的袖爐,“驚蟄也多穿些。”


    驚蟄柔聲笑道:“好。”


    兩人剛走出內室,守夜的侍女們便聚了過來。


    “少夫人是不是餓了?”


    “少夫人可是要去淨室?”


    “少夫人睡得如何。”


    “少夫人這身裝扮是要出門?”


    胡瑤笑道:“隻是出去走走。”


    侍女們道:“奴婢們陪您一起。”


    胡瑤微微搖頭。


    驚蟄開口勸阻道:“少夫人出去走走就迴,你們都去陪少夫人出去了,誰守屋子呀。”


    “是哦,那驚蟄姐快陪少夫人出去走走,奴婢們去備些糕點。”


    “是呀,驚蟄姐快陪少夫人去吧。”


    “少夫人快去快迴,莫著涼了。”


    侍女們喜眉笑眼的將兩人送出了房。


    胡瑤抱著袖爐,漫無目的地走在將軍府。


    驚蟄靜靜跟在她身後並未說話。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慕家祠堂。


    胡瑤止了步,望著祠堂的牌匾出神。


    “少夫人可要進祠堂?”


    驚蟄小聲的詢問,讓胡瑤迴過神。


    她道:“我想進去看看。”


    驚蟄道:“是,奴婢在外麵等您。”


    胡瑤略微頷首,獨自走進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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