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辦?”


    少年的聲音清冽,聽上去毫無波瀾。


    “平平,安安如何?”母後的聲音再次傳來。


    平平?安安?


    胡瑤止了步,隱約猜到母後意有所指。


    “小婿不知娘娘何意?”


    胡婧笑了,“你不是不知,你不過是想本宮親口說出來罷了。瑤瑤的身子你與本宮都清楚,她喝不得避子湯。至於孩子如今要不得,將來亦難得。”


    胡瑤唿吸微滯。


    “所以你不妨將平平,安安收入房中。美婢服侍在側,自然無需瑤瑤同房。若她們能有一兒半女,也算是為瑤瑤替你們慕家留後。這算不算按你們梁國的規矩辦了。”


    慕淵平淡的應道:“算。”


    算個鬼。


    胡瑤雙手下意的緊攥衣裙。


    出嫁時,梁國喜婆與她說過梁國的七出。


    其中無子,為其絕嗣者出。


    兩國之間,個人利益最小。


    慕淵自然不能因為她無所出與她和離,但捫心自問若慕淵真與其他女子同房,甚至有了兒女。


    她當真可以坦然接受嗎?


    不,她斷不能接受。


    “既然算,那便這麽辦吧。”胡婧見慕淵蹙著眉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冷笑道:“慕少將軍還有何要求,直說吧。”


    “我沒想過納妾亦沒想過讓阿瑤以外的人替我生子,若阿瑤不能生不願生,不生便是。”


    胡瑤愣了,胡婧卻笑了。


    “本宮信你此刻的話,隻是時日一長,人心就會變。你此刻山盟海誓的非卿不可,說不定那日就成了避之不及,棄之不惜。”


    胡婧垂眸緩緩道:“慕淵,瑤瑤喜歡你,所以本宮不希望有那麽一日,但若真有,本宮希望你讓瑤瑤假死歸魏。你放心,南魏與梁國依舊互為唇齒之邦,你慕少將軍亦可另娶佳人生兒育女,而永樂公主也絕不會再出現......”


    “不會有那一日,娘娘若無其他事,我便告辭了。”


    少年顯然是惱了,扔下句冷冰冰的話,禮也不行就走了。


    胡婧輕笑一聲,眸中卻毫無笑意。


    她曾信過,信的除了這條命什麽都沒了,若非曹弘延隻怕是命也要沒了。


    她自然不願她與弘延的女兒重蹈覆轍。


    胡婧撫著腕上的疤,歎了口氣。


    -


    胡瑤在聽到慕淵告辭的第一反應是躲起來。


    她躲到轉角處隱蔽的小門後,透過縫隙看到慕淵從殿內出來。


    慕淵不知在想什麽,竟在她躲藏的小門前停下,並朝她這邊看來。


    胡瑤下意識的屏住唿吸,生怕慕淵發現。


    她也不知在心虛什麽?


    好在慕淵隻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囡囡,慕淵已經走了,出來吧。”母後溫柔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胡瑤這才想起來躲在這,會被母後發現的事。


    她低著頭走進殿內,“母後。”


    “你呀,從小偷聽就愛躲那裏,怎麽就不知換個地方。”


    胡瑤上前抱著胡婧撒嬌道:“女兒一時情急,忘了。”


    “都聽到了?”


    “母後是不是故意讓鍾嬤嬤告訴女兒,好讓女兒偷聽?”


    “是啊,原是想讓我們瑤瑤死心。誰知那孩子竟說出這樣的話,感動了?”


    胡瑤點頭,“母後果然不信夫君說的話。”


    “新婚燕爾少年兒女做出的山盟海誓自然是可信的。”


    “母後言外之意就是不信。”


    “能行者未必能言,能言者未必能行,與其信慕淵所言,不如看他所行。母後像你這般大時也曾信過男子的山盟海誓,為他腦子發昏。”


    胡瑤見母後神情,就知她又想起往日之事。


    母後很少提起往事,但胡瑤還是從父皇與鍾嬤嬤那知曉了一些。


    當年皇子皇女奪位,身為衛國公的外祖父一直保持中立,直至母後因意外被默默無聞的五皇子所救並嫁與他。


    五皇子後來有意奪位,母後與外祖父便傾全族之力助他登上皇位,可最終母後換來的是至親慘死,族人流放,冷宮度日。


    父皇以清君側之名,舉兵誅討,聽說那人最後是死在母後劍下。


    她問過父皇,當時遠在封地的他是如何知曉母後在冷宮中生命垂危,父皇總是不正經的說:“夢裏看見了。”


    她若再問,父皇就故作神秘的說:“天機不可泄露。”


    “囡囡想什麽呢?”


    母後的話讓她迴過神,她摟著母後的胳膊道:“女兒隻是忽然想起之前父皇告訴女兒,他是如何喜歡上母後的。”


    母後臉上難得一見的泛起了紅暈,“你父皇怎麽總念叨這事。”


    胡瑤笑道:“因為父皇說那一次驚鴻一瞥,就賠上了他的一輩子。父皇說初見母後時,母後一襲紅衣策馬揚鞭在眾貴女中漂亮的讓他挪不開眼,他那時就想母後若願意嫁與他就好了。”


    “母後,其實女兒初見慕淵時也是如父皇那般想的。”


    母後笑著拍了拍她,“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這最後一句話。”


    胡瑤小臉一紅輕哼道:“才不是,我說不過母後,不說了。”


    胡婧笑道:“既不說這事,母後就與囡囡說些別的。”


    胡瑤抬眸看向母後。


    “你可知自己身子如何?”


    胡瑤點頭。


    “你即知曉便當知什麽可做,什麽不可做。”


    “女兒知曉的。”


    “愛人者先自愛。無人何時,囡囡都要先愛自己做自己,可明白?”


    “女兒明白。”


    “你即心中有數,母後也就寬心了。情愛之事可大可小,但接下來母後的話,囡囡心裏要有些數。”


    胡瑤疑惑的看向胡婧,“母後是何意?”


    “古話曾說弓滿則折,月盈則虧。慕淵少年成名,深得梁帝信任寵愛,但囡囡有沒有想過若有一日新帝登基,慕淵將會如何?”


    新帝登基派慕淵攻打澗狼峪,他最後成了癡傻,歸於鄉間。


    如今她未死,太子不會被廢就不會生病,梁帝易不會舊疾複發,慕淵應當也就不會攻打澗狼峪,但梁國太子待慕淵如何她並不知曉,她隻知慕淵經常去東宮找太子。


    “鑒史即可知今,天底下本就沒什麽新鮮事,母後之所以與你說也隻是給你提個醒,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樹倒自然猢猻散。”


    胡瑤有些焦急的問:“若真如此女兒當如何做?”


    “提醒慕淵一次,之後就什麽都不要做。”


    “為何?”


    “在梁國你所言是婦人之見,而那孩子並不是聽人勸的性子。”


    胡瑤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她向來無意朝堂之事,慕淵也未曾與她提起過。


    她亦不知她的重生會不會改變之前會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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