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趙明堂那邊傳來消息,秦還征所做之事悉數被連溪供出,已經供給了北元皇帝。”春花仰在塌上,似是有些歎息。


    黎青鸞坐在一旁,瞥一眼春花,問:“怎麽了?”


    春花想說些什麽,似是覺得不合適,故而話到嘴邊吞了迴去,隻搖搖頭道:“沒什麽。”


    黎青鸞卻是垂下眼簾:“對秦還征未來的命運覺得遺憾?”


    春花看著黎青鸞平和得有些包容的眼神,點了點頭。


    即便黎窈窕死在她的手下,秦還征又是那般心狠手辣,可那般女子,當真是頂天立地,又如何不讓人覺得可惜?


    黎青鸞卻是沉默了,她也不忍。秦還征如此瀟灑而又強大之人,本身就是耀眼奪目的存在,又怎能不讓人動容?


    就在此時,有侍女在門外道:“公主殿下。”


    “怎麽了?”春花代黎青鸞問。


    “這兒有一封請柬被丟進了府內,奴婢怕是什麽重要東西,故而拿來呈給殿下。”


    春花下意識覺得是哪家孩童的惡作劇,立刻道:“直接燒了就好……”


    她的話音未落,黎青鸞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拿進來吧。”


    春花疑惑地看向黎青鸞。


    侍女將請柬呈給黎青鸞後退下。


    黎青鸞打開了請柬,龍飛鳳舞的字體,這時來自秦家……不,或許應該說是來自秦還征的請柬。


    “寫了什麽?”春花好奇道。


    “邀我今晚去秦家赴宴。”


    “鴻門宴?”春花調侃。


    “或許吧。”黎青鸞合上了請柬。


    “那您去嗎?”


    黎青鸞勾起唇角:“去,請柬都遞到我手裏了,怎麽能不去呢?”


    “我同您一起去,免得臨門一腳秦還征又有什麽陰謀。”春花道。


    黎青鸞適時把請柬遞給了她,春花打開,上麵一行字格外醒目——攜男寵前往。


    為什麽要攜男寵?春花不明白。


    黎青鸞自然也不明白,不過既然決定赴宴,便須得按人家的規矩來。


    “您去小倌館裏雇個男寵?”春花挑眉。


    黎青鸞卻是微微一笑:“找個不要銀子的。”


    轉眼間,夜幕緩緩拉開,人間陷入黑暗,在一片黑暗之中,秦家一如既往地燈火通明。


    一輛馬車正緩緩朝著秦家的方向行駛。


    黎青鸞坐在馬車裏,身邊坐著一個一臉麻子的少年,少年懶散地半倚在馬車裏,膝上蓋著薄被,正慢條斯理地剝葡萄。


    紫色汁水染了指甲,少年嫌棄地皺眉,但還是把葡萄填進了嘴裏。


    “這葡萄……”他皺著眉道。


    “怎麽了?”黎青鸞睨他。


    “有點苦。”


    黎青鸞:“………”誰家葡萄是苦的!要麽甜要麽酸!你胡謅個苦的,讓誰去信!


    “不信?”他挑眉。


    黎青鸞敷衍地點頭:“我自然信,從你嘴裏說出的話我都信。”


    少年的手登時就撫過她的脖頸,把她帶到了自己跟前。


    清冽的雪鬆香盈滿鼻息,黎青鸞怔了一下。


    隻聽的他低低笑道:“那你嚐一嚐。”


    下一刻,少年垂頭吻上了黎青鸞。


    唇齒交纏之間,葡萄的香味蔓延至黎青鸞的口中,淡淡的苦澀隨之蔓延開來。


    黎青鸞眼中閃過詫異,葡萄怎麽會是苦的?


    還沒等她琢磨明白,緊接著便是濃鬱的甜香蓋過了苦味,充盈的葡萄汁溢滿整個口腔,明明不過一粒葡萄,卻似葡萄酒那般令人沉醉其中。


    不知交纏了多久,兩人緩緩分開。


    黎青鸞不經意一瞥,看到了謝霽手中的半截葡萄梗。


    她頓時一噎,他竟然嚼了葡萄梗!怪不得是苦的!


    還未等她戳穿他,他又巴巴地湊上前來,勾著她的脖頸,在她耳畔道:“我騙你的,故意的。”


    看著黎青鸞的目光,他倏地一笑:“理由很簡單,我想親你,找個借口。”


    雖是一張麻子臉,但眼睛卻在熠熠生輝,亮堂得黎青鸞心中一動,她瞧他:“沒關係,我親你,不需要理由。”


    她吻了上去,蜻蜓點水一吻。


    來不及深吻,因為外頭傳來聲音:“秦府到了。”


    “走吧,我的男寵。”黎青鸞眼神示意。


    謝霽挑起笑:“榮幸之至。”


    隨即他下車,扶著隨後下車的黎青鸞。


    一進入秦家,撲麵而來的便是揮金如土四個字。


    黎青鸞隻覺入眼之處俱是金子,晃得她眼疼,但心底卻是對這種審美十分讚賞,有金子就得擺出來!多好看!


    謝霽像是聽到了她的想法,嗤笑一聲。


    “你笑什麽?”黎青鸞瞥他。


    “陛下的愛好真讓奴望塵莫及。”


    黎青鸞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的話上了,而是在他的自稱上,他自稱“奴”。


    黎青鸞忍不住瞧他一眼,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看得黎青鸞心裏癢癢的,恨不得對著他啃上啃下。


    不過,可惜了,這是在秦府,不是她的公主府。


    緊接著黎青鸞看到了眼前熟悉的人——玉翠。


    玉翠朝他們一禮:“這邊請。”


    不一會兒,兩人站在了宴席前,腳步停住了。


    因為眼前的宴席真可謂是驚世駭俗,恨不能震驚掉人的下巴。


    秦還征居於主位,鬆鬆垮垮的衣袍穿在身上,脖頸處淡淡的紅痕蔓延,一頭黑發悉數披散在身後,銀質麵具上的扶桑花在黑夜之中更為妖冶。與此同時,黎青鸞敏銳地注意到她露出的下巴上的印記,過去她記得是沒有的。


    不過令人震驚的是幾乎是赤身裸體的男子遍布整個宴席,或跪、或坐、或立、或臥、或躺。


    比如秦還征身側依偎著三個男子,一個男子正低眉順眼地為她斟酒,一個男子在輕輕捏著她的胳膊,還有背後的男子依偎在秦還征後背上,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著她的發梢。


    來自人間的視覺盛宴,或者說是衝擊。


    謝霽眸中閃過一絲陰沉,黎青鸞目光卻是定格在秦還征身上。


    她一度以為秦還征是個身形高大的女子,可漸漸才發現秦還征的身形並不高大,反而纖細,但她總愛穿寬寬大大的男式衣袍,讓人忽略了她的身形,被她的氣勢所折服。


    “不入席麽?”秦還征手指撓著身邊男子的下巴,像是在撓一隻小貓兒。


    男子跪坐著,也配合地眯眼。


    “無入席之地,怎麽入席?”黎青鸞微笑。


    “怎麽無入席之地?”秦還征稍稍抬起下頜,顯得傲慢,“何況你就帶了這麽一個……”


    她的目光停留在謝霽的臉上,嘲諷脫口而出:“一個滿臉麻子的男寵。隨意選一個看得上的男寵身邊坐下,不都比你身邊的這個麻子男寵好看麽?”


    宴席上的男寵是萬裏挑一挑出來的,秦還征的眼光又是一頂一的好,可以說男寵們都是極為出色的。


    無論是那時不時拋來的一個媚眼,亦或是手臂上緊繃起的肌肉,都令人心神蕩漾。


    “秋楓。”秦還征拖著嗓音道,“去伺候伺候承祥殿下。”


    她看著黎青鸞,目光意味深長。


    秋楓看到那傳說中的承祥公主,雖是身量不高,但露出的手腕卻極其有力,眸色冷冽。


    他不禁漏出了笑意,那笑意之中帶著諂媚和討好,還帶了一絲絲勾引。


    秋楓膝行至黎青鸞身邊,一隻右手眼看就要摸上她的衣角,下一刻他慘叫出聲。


    一時間眾男寵陷入了驚慌,定睛瞧去,秋楓竟被削去了右手。


    “不好意思,秦家主。”黎青鸞歉意道,“我家的脾氣不好。既然家主設下宴席這般不方便,幹脆我們就在這兒坐下好了。”


    說著黎青鸞一撩衣擺就要席地而坐。


    秦還征哈哈大笑,但轉過頭臉色卻是冷著一張臉:“還不快讓開!讓承祥公主入席!”


    一眾男寵立刻哆哆嗦嗦讓開位置。


    謝霽這才心滿意足地牽著黎青鸞上前。


    被砍掉手的秋楓已然被拉了下去,連同那隻斷手和血跡都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我這男寵被你的男寵斷了手,我可是心疼得很呐,承祥公主用什麽來補償呢?”


    還未等黎青鸞迴答,謝霽扔出去了一個東西。


    秦還征不緊不慢地接過:“這是何物?”


    “塗在手腕上,還能接迴去。”謝霽言簡意賅。


    秦還征笑起來,隨手吧玉瓶遞給身後的人,身後的人立刻小跑著離開。


    “你倒是考慮周到。”秦還征饒有興趣道,“砍手鎮住我的男寵們,又遞藥給我。怎麽?怕我對你家主子發難?”


    謝霽卻是閉嘴,一聲不吭。像是害怕,但實則是懶得同秦還征對話。


    此時,黎青鸞接過話:“秦家主,你邀我赴宴,難不成隻是為了討論男寵嗎?”


    誰料秦還征避而不談,反倒去勾過一個男寵,指尖探入他的衣袍,撥弄得男子氣喘籲籲。


    “家主……”男子的聲音近乎撒嬌,像是要討糖吃。


    很顯然,秦還征對這種撒嬌很受用,摸了摸他的頭,灌他喝了一杯酒。


    謝霽撐著臉看了一會兒,腦子卻是大逆不道地想象了一下黎青鸞這般嬌滴滴地衝他撒嬌。


    唔……還不錯,不過,不可能。


    他笑了笑,轉頭嬌滴滴道:“主子,有些燙……你幫我唿唿……”


    說著,他將麵前的一杯熱茶推到了黎青鸞麵前。


    這聲音讓一旁的男寵目瞪口呆,本來嬌滴滴的姿態變得十分僵硬。


    黎青鸞睨他一眼,慣會作妖!


    美滋滋享受的謝霽才不關別人眼光。她不來撒嬌他就來唄,反正效果都一樣。


    黎青鸞還是依言為他吹了吹熱茶。


    “要這個……”他又開始作妖。


    黎青鸞抬眸瞧去,隻見謝霽又捧了一捧瓜子放到裏黎青鸞手中,示意她幫助自己磕瓜子。


    看到這一幕的秦還征嗤笑出聲,黎青鸞抬眸瞧去,隻聽她不屑道:“你要這般縱容一個男寵嗎?”


    “為何不能?”黎青鸞挑眉問。


    “他配麽?”秦還征出言諷刺。


    秦還征的話語中帶著濃濃厭惡和憎恨,與之而來的是嘭得一聲。


    一瞬間濃煙起,秦還征身側的男寵均被她給踹了出去。


    眨眼間,主位之上僅餘秦還征一人。


    黎青鸞心中起了疑惑,這究竟是怎麽迴事?雖然秦還征出言嘲諷,但她卻感覺到秦還征的話語不是僅僅針對謝霽,而是所有的人。


    黎青鸞卻不想深究,她來這一趟隻不過是對秦還征的欣賞,既然說話間含混不清,令人雲裏霧裏,那也不必過多停留了。


    黎青鸞當機立斷,扯著謝霽起身:“家主,既然無什麽重要的事,那我就先行離開了。”


    秦還征卻是揮揮手,製止了她的行為,轉而道:“來,同我喝杯酒,這不過分吧?”


    黎青鸞想知道秦還征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終究還是拿酒盞上前,敬了秦還征一杯。


    清脆的酒盞碰撞聲在寂靜的宴席上響起。


    兩人一飲而盡。


    兩人自是沒有注意到,有男寵悄悄坐在了謝霽身邊,低聲問:“你的主子看起來很溫柔啊。”


    謝霽身邊容不下任何人,可聽到此人問的話,卻是看向那舉杯的黎青鸞,勾起笑容:“是啊,她很溫柔。”


    那男寵一臉羨慕,道:”你能不能求求你家主子,收了我。”


    什麽?謝霽匪夷所思,廣袖下的手已經握成拳頭,他向來不會忍,隻待一圈砸中麵前這個男寵的臉。


    可誰料男寵下一刻道:“我跟在你身邊做小廝就好,我不敢奢想公主殿下。”


    秦還征威壓之下,一個男寵敢如此大膽?若非背後無人,他可是不信。


    謝霽攥緊的拳頭不知為何鬆開了,他笑著上前,快而準地砸向男寵,男寵應聲倒地,暈在一旁倒也不顯眼。


    謝霽拿帕子細致地擦手,這才掀起眼皮去瞧黎青鸞。


    卻見黎青鸞滿身肅殺之意。


    黎青鸞看著眼前的秦還征,眯起眼睛道:“秦家主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我們聯手,把整個北元收入囊中。”秦還征懶散道,“省得受這麽多人壓製。”


    “秦家主高看我了。”黎青鸞輕笑出聲。


    看著這樣的黎青鸞,秦還征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難不成你……”


    黎青鸞仍是滿目笑意,看不出一點兒情緒。


    秦還征卻是勾起唇角:“原來如此。”


    黎青鸞權當聽不明白,道:“你覺得我還能同你聯手嗎?自阿窈死在你手中之際,我們就注定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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