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怎麽證明我是我?


    翌日,餘鬥不是管家的料,突然熱鬧的水月城,也讓年輕的靖安王有些不適應。


    早早約上老李,溜達出水月城東,穿過當年分別的竹林,來到鏡水湖畔。


    ——


    “嘿,這青磚黑琉的院子,修得不錯嘛。”餘鬥見著原來茅草屋的位置,出現了一處精致別苑,不由嘖嘖稱讚。


    “喔謔謔,令尊給老頭兒建的,過陣子就搬過來!”老李嘚瑟的笑了笑,轉而道,“還缺個門匾呢,少爺幫起個名兒?”


    “我有那墨水?”餘鬥沿著修葺過的江畔小道,專注的找著魚口,哪有功夫去給院子起名?


    老李又是一笑:“當年在弈城,少爺幾番雄辯,可謂驚煞世人。又曾在宣城聽了陸德明老夫子的講學,少爺說自個兒胸無點墨,卻是……虛偽了。”


    餘鬥停住腳步,故作氣惱的瞪著他道:“我可不懂看什麽時辰風水,我起名,你敢住?”


    “嘿?”老李也是頑童心性,瞪著餘鬥道,“你且取看。”


    “嗐……”


    餘鬥並未僵持,把手一擺,轉頭望著無比熟悉的湖麵,幽幽歎聲:“墨水多了,心思也複雜了,不如返璞歸真。就叫……”


    他沉吟一瞬,忽而道出三個字來:“魚多多?”


    “哦?”老少二人在江畔對視一眼,旋即哈哈大笑。


    “少爺取名,深得我心呀!就叫魚多多,就叫魚多多!”老李滿臉樂嗬,相當滿意。


    ——


    待兩人找好魚口,打了窩子,天光才漸漸放亮。


    “南宮辭這小丫頭,心機、計謀,非常人可比。”老李釣得熟溜,一邊閑聊。


    餘鬥深以為然:“不抬出嚴屹前輩,還真的糊弄不過——我說老李,這樣說,真沒關係麽?”


    老李嘴裏微歎:“當年對李杜兩家痛下殺手的人,有像戴玉那樣,直接參與了謀劃。也有像嚴屹之流,偏聽盲從,遭到利用。”


    “嚴屹與我們目的暗合,倒是並無衝突,更何況……”老李嘚瑟發笑,“得少爺臂助,老頭子的實力更勝往昔,嚴屹區區四星戰魁,也就嚇唬嚇唬王牧之罷。”


    “哈?”餘鬥略顯驚訝,“老宗主四星戰魁,我卻說他輕鬆斬殺了玉尊者,這豈不是……”


    他想了一會兒,沒撿著貼切的詞匯。


    老李倒是樂不可支:“忒侮辱戴玉了,不過——侮辱得好,侮辱得妙!也算給青蓮鎮的族親,出了一口惡氣,報了一筆血仇!”


    餘鬥知他所想,故作嗟歎:“這個戴玉,生前好賴是漸境戰尊,論起來也是魔神之下,獨步一方的頂尖強者。”


    “沒成想,被在下三言兩語,說死在一位戰魁手裏。”


    兩人相視一笑,其中樂處心照不宣——既在心理上,對鬥戰神殿占據優勢,亦在布局上,對嚴屹展開反製!


    當年是打不過,風燭殘年的老李隻能苟住,任由嚴屹、嚴澤對餘鬥布局。


    現在不一樣,拳頭硬了,好說話!


    ——


    “暫且不管鶴山的事,你幫我個忙。”餘鬥釣了幾竿,略有收獲,卻是一反常態,棄了竿子站起身來。


    老李心明眼亮:“少爺……要去西荒?”


    餘鬥點頭:“我六月初十現身,眼下已是六月十六。消息已到西荒,不過玄清未必會信,我必須去一趟。”


    老李見他不收漁具,奇道:“待會兒再迴來?”


    餘鬥嘻嘻笑聲:“這幾日沒見著鬼王前輩,想是又閉關了——喔謔謔,有勞有勞。”


    見老頭子有點擺脾氣,餘鬥非但沒有退讓,反而“蹬鼻子上臉”,道:“我可約了人過來吃你烤魚,咱們中午不見不散!”


    “嘿?”老李頓時吹胡子瞪眼,“你這……”


    話沒說完了,卻見餘鬥極少見的露出點撒嬌的神色:“啊呀,老李烤魚,那是水月城一絕!我這幾年呐,盼星星盼月亮,就緊盼著這口呢!”


    “得嘞……”


    老李沒轍,偏生吃軟的。


    他眼眉微眯,已在無距靈眼下,定位數千裏外。


    嘴裏問道:“午飯幾個人?”


    餘鬥勾起手指頭:“我、雀兒、岩兒三口子,還有霜兒、小辭——你那肯定有杜婆婆,攏共七個人唄。”


    “行行行……”老李已然“捏定”瞬移坐標,就把手一揮,將一點靈元印記打入餘鬥眉心,十分貼心的道,“少爺忙完了,就招唿一聲,老頭子再接你迴來。”


    語罷,霎時施展神通,在餘鬥身後撕開一道空間裂縫,氣勁一震,當場把人送走。


    稍顯悠哉的拍拍手,還不忘翻個白眼,吐槽道:“那邊許多熟人,你中午迴來,指不定帶上一班呢!”


    “今兒午飯,得備上小兩桌酒菜!”


    ——


    數千裏外,西荒帝國,祖龍城。


    清月公主府。


    雖是新落成的府邸,氣氛卻顯壓抑。


    大門緊閉,隻有側門敞著,偶爾進出些下人。


    周圍冷冷清清,即便沒有甲士巡邏,也幾乎無人靠近。


    說“幾乎”,是這大清早的,清月公主府前還真就杵著個人。


    他穿著無為學院的學生衣飾,因是短發,所以戴不上標配的精致銀冠。


    ……


    “看起來,是不大好。”


    餘鬥收拾心境,信步上前。


    公主府重地,自然不能任人靠近。他走沒兩步,側門就出來一個佩刀侍女。


    喝住餘鬥道:“站下。”


    “……”


    餘鬥幾乎忘了西荒的彪悍民風,一時有些舊地重遊的溫暖。


    佩刀侍女見他立定原地,又才麵色不善的喝問:“你是何人,為何在公主府門前徘徊?若是覬覦公主,小心掉了腦袋!”


    “咳……”餘鬥訕笑,這果然是西荒風格。


    他原地行禮,道:“在下是公主殿下無為學院的故友,途經此地,特來拜訪,煩請通報一聲。”


    “無為學院的故友?”佩刀侍女麵色不善,“你有何憑證?”


    餘鬥翻出塊老舊木牌,遞過去道:“這是幫會信物,公主殿下一看便知。”


    熟料……


    “嘁!”配道侍女掃了一眼,便將木牌丟迴來,怒道,“不就是裏飛沙的幫派木牌?你們這些登徒子,為了接近公主殿下,真是一圈法子輪著用,要不要臉?”


    “我……”餘鬥苦笑不得。


    轉念一想,倒也不足為奇——秋玄清尚比餘鬥大上一歲,五年前便有許多中土世界的公子遞上名刺,意欲結親。


    餘鬥沒奈何,左手心裏黑光一閃:“那這個呢?”


    沒曾想,剛剛取出兵器,那佩刀侍女顏色一厲,右手頓時按上腰間刀柄:“仿製西荒神器,你在找死!”


    “……”


    餘鬥忽覺一陣暈眩,真沒想到,自己會陷入“怎麽證明我是我”的古怪難題。


    他又取出三品侯爵的印信,苦笑道:“這位姑娘,你就不看看真假麽?”


    “有什麽好看的!”佩刀侍女冷喝道,“過去幾年,你這樣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騙得我家公主死去活來——再不滾開,休怪我斬你項上人頭!”


    餘鬥徹底愣住,越發替玄清擔心。


    眼看佩刀侍女油鹽不進,他忽的鎖定一道靈元印記,傳音喚道:“沙沙,來。”


    “……”


    稍待不到半息,忽有一點空間靈元綻開,一名身材纖瘦的女子,兀的閃現而出。


    她的出現,亦是讓佩刀侍女肅然起敬,行禮道:“穆大人,此子偽造佩刀、印信,圖謀不軌,奴婢正在處置。驚擾了大人,還請責罰。”


    纖瘦女子,正是穆沙。


    她也長高了,隻是大概飯量不佳,還是偏瘦了些。


    見著餘鬥,臉上分明激動萬分,卻強行壓下情緒,對佩刀侍女吩咐道:“開府門,公主殿下等的人,到了——先別通報,我直接帶過去。”


    佩刀霎時呆住:“他……他真是……”


    穆沙偏頭看了她一眼,佩刀侍女這才慌忙退走。


    ——


    “餘大哥……”公主府前,穆沙脈脈凝望,驚喜之餘,眼裏閃過明明的愧疚,“餘大哥,對不起。”


    餘鬥寬慰一笑,眼看府門開啟,一邊向前,一邊悠哉悠哉的道:“胡說什麽呢——你的計策,我很喜歡。”


    所謂值不值的,其實不難想通。


    有得必有舍。


    當英雄,必須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


    見這丫頭難以釋懷,餘鬥拍拍她削瘦的肩膀:“好了沙沙,記得保密——另外,因南宮辭追問,我把擊殺玉尊者的‘鍋’,甩給了鶴山宗老宗主嚴屹。”


    “嗯?”穆沙眼裏光芒一閃,連忙跟上腳步,顧著眼下道,“如此,餘大哥便能徹底掌握東南局勢,再也不用受製於人了……”


    餘鬥無聲點頭,卻也保留了意見:“也不一定,站在嚴屹老宗主的角度,還有一個破局之法。”


    “確實……”穆沙早有預料:“若他向鬥戰神殿投誠,揭發老李,我們就會一敗塗地。他也能夠借此功勞,一飛衝天。”


    “問題是。”餘鬥並不擔心,朝著穆沙安慰一笑,“他會麽?”


    ——


    嚴屹,六十八年前,隻是一個遊離在家族體係之外的小劍客。


    雖有家族傳承,當年他的武境卻隻有戰靈。


    直到開創鶴山宗,心性豁然開朗,他才突飛猛進,反超清瀾劍仙王牧之。


    憑他的武境,“謀中土”不大確切。


    或說揭露神殿暴行,乘機起勢,以求更高的家族地位,則是更為貼切。


    “隻要我和老李,承諾幫他衝上戰尊,所有的隔閡,都將煙消雲散。”餘鬥信心滿滿,“他的孫女是我夫人,替老爺子做點什麽,也是理所應當。”


    穆沙這才放心,不禁又問:“李前輩如今,是何武境了?”


    並非小丫頭好奇,而是精準掌握己方所有人的武境,更有利於日後的籌謀布局。


    “老李呀……”餘鬥眉尖一挑,有幾分得意,傳音低語道,“六十八年前,就是四星戰魔。”


    “最弱時,跌落至七八星戰豪。”


    “前段時間得白院長相助,以星空爐鼎,用靈元晶魂煉成‘星魂靈丹’……”


    “如今的老李,超脫九星範疇,已甄化境戰魔極峰。”


    “可謂……”


    “半神!”


    ——


    公主府餐廳,早膳布置完畢。


    外頭一條精美畫廊上,傳來鎖甲抖動的嘩嘩聲。


    一名膚白勝雪,明眸皓齒的“冷麵公主”正疾步而來。她身後跟著兩人,一個好似天仙下凡,一個好似狐妖現世。


    分別是花仙兒、紅藥。


    “今天練習項目:雲垂刀盾、怒吼暴烈弩!”秋玄清一邊走進餐廳,一邊將訓練計劃道出。


    聲音鏗然,哪裏還似當年嬌慣?


    花仙兒緊跟在側,好生勸道:“玄清,你昨日練到深夜,還傷了靈竅,今日該好好休息。要不,我去軍營組織訓練,你先休息一天?”


    “不行!”秋玄清坐下來,立即有宮女輪流奉上餐點。


    她一邊快速解決早餐,一邊道:“我是七星戰豪,不用休息。”


    花仙兒陪著坐下:“你是不用休息,將士們呢?”


    秋玄清臉色發寒:“我西荒將士,有鋼鐵意誌,無需多言——是我姐妹,就與我同去,否則……你們自己在家休息!”


    “行行行,咱們一起去。”花仙兒哪裏扭得過她?隻好低頭歎聲。


    也抓緊時間吃早餐——跟緊秋玄清,她還隻是日夜練兵。


    若是放鬆半步,那就不是練兵。


    而是發兵!


    ——


    紅藥可不會勸人,多是在旁附和幾聲。


    進了餐廳,這狐狸精便眼眸發亮——公主府的廚子也很機靈,自然保質保量,讓這位姑娘頓頓吃飽。


    聊沒幾句,忽見穆沙走了進來。


    花仙兒岔開話題,問聲道:“外頭怎麽了?”


    “沒什麽,來了個人。”穆沙也坐下來吃早餐,麵色狡黠,“帶了墨崖刀、侯爵印信、裏飛沙幫會木牌……”


    她也不往下說,就低頭去喝豆漿。


    果不其然,秋玄清一聽,左拳輕落,頓時把碩大的實木餐桌砸得一震:“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刀侍聽令,再有假扮者,殺無赦!”


    餐廳外,立即傳來幾名女子的應和聲。


    紅藥總算抽出“口”來說話:“不是收到消息,說主人已經迴來,並且加冕靖安王了嘛?清瀾國那邊都鬧歡天了,咱們……”


    “嘁……”秋玄清哪裏聽得進去?


    哼聲道:“幾年下來,這樣的假消息聽得還少?我們總是傻兮兮的去相信,去希望,結果呢?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傾盡西荒武庫之力,訓練出一支絕對精銳的部隊。”


    “能夠輕鬆擊殺戰豪、戰魁,乃至戰尊!”


    “到那時——”


    秋玄清放下筷子,起身之時鎖甲響動,英姿颯爽:“我便親率西荒鐵騎,馬踏鬥戰神殿!”


    “替豆豆……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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