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天機苑之會(四)


    嚴雀的言語,讓短暫沉靜的院子恢複了熱鬧,畫廊裏的一圈公子小姐窸窣議論,試圖推敲出個真理。


    院裏的嚴雀則是看向近處三人,輕聲自嘲:“時局如此,‘袋鼠族’未必愚鈍,我和夫君這樣闖蕩江湖,也未必聰明,對吧?”


    ——


    天機苑另一端。


    投擲沙袋的項目過後,晉級的二十人繼續“武鬥”。


    木靶被收走,戴牧宇不知往院裏丟了個什麽靈寶,忽的閃出暗金色的光芒。隨後金芒匯聚,形成一個個巴掌大的圓形陣法。


    相鄰的圓形陣法間,遠近高低各有不同,全無規律的排列開去,走勢越來越高,在院子裏組成一條崎嶇環繞的路徑,直達院中高處。


    在終點上方三丈的位置,懸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戴牧宇遠遠揮手,擊出一道戰意匹練,精準命中光團時,發出清脆的鈴響。


    他笑聲介紹:“禁用飛行戰技,八十一步登頂擊鈴,即為第二輪武鬥,用時最少的四人晉級。”


    餘鬥打眼一看,心裏暗笑——這不就是學院裏的“跳木樁”?連步數都一樣,無非用陣法能量,代替了傳統木樁,落腳觸感,以及發力反饋會有不同。


    相較之下,學院的“跳木樁挑戰”更難數倍,甚至數十倍。


    因為在完成木樁競速的同時,還要用精準的力道,命中八十一個標靶,使標靶變成任務需要的顏色!


    現在想來……


    “摘星閣的許多挑戰任務,真是有些變態。”餘鬥嘴角噙笑,想起當年之事:偷摸采購木樁,要來圖紙,和秋玄清在學院北郊建設臨時場地。


    不知苦練了多少迴,才敢在人前上樁。


    ——


    些許表型,盡入戴牧宇眼中。


    在謀天祠前,他就一直卯著勁,第一輪投擲沙袋的環節,算是揚眉吐氣。第二輪項目瞧著簡單,但是存在競速屬性,高下分明。


    “餘兄——”戴牧宇輕聲提示,“一樣是三次機會,取耗時最短的一次進行排名,你可準備好了?”


    “看著新奇,不知難度如何。”餘鬥淡笑以應,“在下一定盡力。”


    事實上——


    當餘鬥把學院的挑戰項目搬到幫會領地,他的勤奮程度同樣堪稱“變態”。兩三年下來,裏飛沙領地訓練場的木樁,他少說跑了六七千圈。


    除了開始幾個月不大熟練,後來基本能夠做到烈擎天那樣,把木樁挑戰當做晨練熱身。隨意上樁跑一圈,就是全院前五的成績!


    東南大陸的許多情報,被東部三家聯手封鎖,戴牧宇顯然不知無為學院備細,更不知眼前的餘鬥,是個對跳木樁有著強迫症的挑戰狂人!


    ——


    餘鬥這迴也不藏著,看到大夥兒逡巡不定,起身道:“在下先試一次。”


    如此主動,正中戴牧宇下懷,他攤手笑聲:“餘兄,請!”


    院中青俊心明眼亮,都知道今天的天機苑之會,就是為了餘鬥、嚴雀。戴牧宇有心相較,想讓他們心服。


    而弈城青俊,也想見識一番東盟聯賽冠軍的實力。


    ……


    餘鬥來到起點處,神色很是輕鬆。


    八十一個金光點位,在常人看來眼花繚亂,但餘鬥掃視一眼,便能規劃出完美的重心曲線,以及對應點位的銜接步態。


    這話兒說著簡單,實則變化萬千。


    有的點位須加力跳躍,有的點位隻要順勢一點,滑躍向前。


    落足之法,大部分時候是左右交替,但在某些情況時,須單足連跳,方能保持最佳的競速體態。


    ——


    嘭!


    嘭嘭!


    就在眾人矚目時,院裏忽的傳來火焰炸響——起點處的餘鬥,接連爆出三朵戰魂:墨梅、雲芝、赤烏!


    並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啟戰魂融合境!


    腦後懸出土河戰意煉化的乾坤山河塔,金光燦然。


    又在接下來的一瞬,燃起嫩紅的“火焰”——那是淺色狀態的墨梅戰意!


    強橫的戰友波動猶如浪潮,讓畫廊的竹簾晃動不休,驚得弈城青俊瞪大了雙眼——對於頂尖天才,戰魂融合境可謂標配。


    直麵這個境界的同輩強者,大家的內心,皆會由衷欽讚:牛嗶!羨慕!


    ……


    “他在弈城向來沉穩,今天怎麽……”戴牧宇表情古怪,端詳著餘鬥,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這個考較身法的武鬥項目,遠遠沒有看到的那麽簡單。


    太過托大,極易挑戰失敗。


    殊不知……


    沉穩時的餘鬥,就是水邊的“老釣哥”。


    耐心、友善。


    不沉穩的餘鬥……


    “紅了?”


    “他紅了!”


    院裏響起某位小姐的驚唿,眾人連忙看去,發現餘鬥的體表玄光,竟由淺白透明,轉為鮮血般鮮紅!


    “墨梅神域第二境,淩寒!”


    餘鬥心裏淺喝,他的腳下早已踏出戰意波動,在開啟墨梅神域之前,他已然進入迅鷹狀態。


    就在眾人驚訝間,餘鬥無半分拖遝,左腳踏上懸空半尺的第一個金光落點,並在落足的瞬間完成試探——


    咻!


    他第一步落足的畫麵猶然殘存,卻在下一瞬化作虛影,身法閃掠向前,速度之快,讓在場的弈城青俊瞠目結舌、難以言表。


    “太快,太穩了!”


    “看著像是飄出去,卻一直壓著重心……”


    “這家夥……怎麽做到的?”


    “太恐怖了!”


    ……


    全速掠閃的餘鬥,挑戰進程絲滑之極。分明是第一次“嚐試”,卻完美規劃了全程步法。


    更恐怖的是,在最後三步踏出之前,他居然揚手打出一道戰意匹練!


    “什麽?”


    “他要幹什麽!”


    如此舉動,令得戴牧宇等人再坐不住,紛紛站起身來——隻見餘鬥一壓身形,竟在極限狀態下再度提速!


    三步快如閃電,成功登頂。


    幾乎同時,頭頂鈴響!


    ——


    嘩啦……


    餘鬥輕盈躍下,習慣的偏頭去找計時,果然瞧見場邊立著一座計時光陣。


    陣法顯示麵板上並不是空空蕩蕩,而是有著不少名次紀錄。


    負責操作陣法的執事侍女看向戴牧宇,戰戰兢兢的道:“餘公子……打破了‘步八方’的紀錄!”


    發現院子裏有些死寂,餘鬥麵色淡淡——步八方金光陣,應是戴家小輩的訓練陣法。其紀錄保持者,自然是戴牧宇。


    戴牧宇的目的,他也心知肚明,也很理解。


    但是……


    已經擊敗柳天鳴,拿了東盟聯賽冠軍,老這麽藏著,給人的感覺會更加危險!


    所以——


    “獻醜了。”餘鬥略一拱手,笑眯眯迴到座位。一次“嚐試”就登上榜首,剩下的兩次機會,已然無關緊要。


    除非弈城青俊超常發揮,能讓那個破紀錄的成績跌出前三,否則餘鬥必定晉級!


    而那樣的事情,顯然不會發生。


    ……


    “餘兄真是……”戴牧宇驚愕許久,終於麵露自嘲,搖頭發笑,“令人驚歎呐。”


    他一邊示意院裏的武鬥繼續,一邊側坐著麵向餘鬥,稍顯困惑:“步八方的排列方式,是今日隨機生成,餘兄何以做到如此神速?”


    在戴牧宇看來,少說得像其他弈城青俊那般,走得兩邊熟絡,才好發力衝刺。餘鬥卻是一蹴而就,絲滑順暢,仿佛提前練過千百遍似的。


    “也沒什麽……”餘鬥不已為榮,反而有些感歎,“以前被成千上萬的敵人追捕,被強大一境的敵人追殺,難免練得‘逃命絕學’。”


    說著,他詼諧發笑:“敵人刀劍交擊,空擋處便是這些金光點位,在下不想死,自然跑得快些。”


    ——


    如此解釋,倒是讓人無話可說。


    戴牧宇歎道:“實不相瞞,那日在謀天祠前,我見餘兄幾番揶揄,一直有心相較。今日見了餘兄身法,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步八方的競速紀錄,戴牧宇心裏有數。


    那是自己日常苦練,一遍又一遍“刷”出來的。餘鬥隻用一次就遠遠超出,其中差距不言自明。


    “餘兄,難怪大哥在信裏對你推崇之至……”戴牧宇抱拳行禮,鄭重其事,“前路雖有分別時,請餘兄記得,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餘鬥哈哈笑聲:“宇公子此言,在下必不敢忘——我還念著以後常來弈城,帶夫人一起去看‘賽紙鳶’呢!”


    戴牧宇爽朗相應,挑眉道:“我已定製好觀雲樓組件,待會兒便送給餘兄。希望餘兄闖蕩天下時,能把戴家觀雲樓,當成自己的家!”


    餘鬥歡心行禮:“多謝宇公子!”


    兩人相談甚歡,今日武鬥雖未結束,彼此的目的,卻已達成。


    至於院中的武鬥……


    戴牧宇拚盡全力,走了三圈“步八方”,前兩圈成績都打破了自身記錄,但是離著餘鬥的成績,還有著一段距離。


    第三圈時,他欲效仿餘鬥提前出手,搶那一招時間。


    卻因估算失誤,戰意匹練在落腳之前便擊中目標,被陣法判定失敗。


    ……


    默契的是,位居一二名的餘鬥、戴牧宇,都在最終輪次棄權。


    戴牧宇也不再設置競賽項目,就讓剩下的兩名公子在院中單挑——最終,由曾經同席對飲的黃公子勝出。


    餘鬥經曆過猩紅月瀾,在看弈城公子點到為止的對決,不由感歎“歲月靜好”。


    捱得文鬥、武鬥結束,他便一道煙兒跑向天機苑的另一端。


    ……


    “夫君!”


    嚴雀巧巧發言完畢,見到餘鬥奔來,桃花眼裏閃過絲絲狡黠,不知為何改了稱唿。


    餘鬥見得嚴雀安然無恙,聽到周圍青俊多在褒獎、讚歎,頓時如釋重負。


    默契喚聲:“夫人。”


    也不問個輸贏,看到院裏鐵籠的袋鼠,以及一些描繪袋鼠的畫作,笑聲道:“文鬥的題目,便是‘袋鼠’麽?”


    嚴雀站在他的身側,亦覺心安——方才幾個弈城青俊有意稱唿“嚴姑娘”,也不知有何心思。


    她點頭應道:“夫君說對了,你們武鬥些什麽類目呀?兩邊隔著不遠,卻沒聽見太多動靜。”


    餘鬥如實答曰:“第一輪比的投擲沙袋,第二輪是步八方——就是跳木樁,第三輪我和宇公子棄權,剩下兩位兄台單挑,那天一起吃飯的黃哥得勝。”


    戴牧星聽聞,頓時眼前一亮:“餘公子,那沙袋你扔進去了?”


    餘鬥知道戴家兄妹的賭賽,點頭道:“第一個未能上靶,第二個卻是運氣好,直接‘進洞’了。”


    戴牧星歡喜拍手,笑容明媚:“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說嘛,餘公子的手段必定不凡——各位稍待,午宴馬上開始!”


    語罷,便笑嘻嘻的離開院子,想是尋戴牧宇兌現賭注去了。


    ——


    天機苑之會的午宴,總算合並一處。


    戴牧星安排兩人兩席並坐,照顧妥當——再把他們拆開,餘鬥怕是飯都不吃,直接拔刀了。


    席間氣氛頗為融洽,多方祝酒,也都點到為止。


    餘鬥、嚴雀已經出了風頭,不敢有所高調。保持謙遜,結個善緣——與弈城青俊就算當不成朋友,江湖相見,至少不是敵人。


    待酒足飯飽,午後風涼,眾多公子小姐就在天機苑內品茶閑聊,或是散步觀景。


    亦有行程匆忙著,尋著戴牧宇辭行。


    ……


    “你們……也要走了麽?”戴牧宇剛剛送走幾位朋友,卻見餘鬥、嚴雀前來辭行,難免有些意外。


    餘鬥抱歉點頭:“八月二十至此,如今已在府上叨擾十日。又得宇公子、星小姐安排天機苑之會,得晤弈城青俊,我們夫妻受益匪淺、心滿意足。然則九月將至,我們去罷宣城,還要趕迴東南大陸,故爾鬥膽辭去。”


    “二位,唉……”戴牧宇似有挽留之意,不過踟躕一瞬,知此二人命數難定,就使個法兒傳出訊息——稍待須臾,便有一名黑衣男子閃身而至,將一枚做工精致的虛戒遞至戴牧宇手中。


    戴牧宇也不作態,把虛戒往餘鬥麵前一拋,點頭發笑:“餘兄,觀雲樓!”


    “哈哈……”餘鬥揚手接下,應聲道,“卻之不恭!”


    戴牧宇又是一歎:“二位風采,令人欽讚,這一分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正說著,戴牧星趕了過來,寬慰道:“哥,你賭輸了,說好了向阿爹請假,咱們一起去九淵城看大哥大嫂——到了東南大陸,還愁見不到餘公子、餘夫人?”


    “說的是呢……”戴牧宇微微頷首,見著妹妹目光審視,苦笑道,“你這妮子,還信不過為兄?”


    “嘁!”戴牧星瓊鼻哼聲,“我寧願相信餘公子,你這些年,已不知騙了我多少迴了!”


    兄妹鬥嘴,引來不少笑聲。


    餘鬥總算明白,原來是這麽個賭賽。


    加上戴牧白,倒是兄妹情深,令人羨慕。


    ……


    眼看天上日頭向西,便不再拖遝。


    餘鬥收起存放觀雲樓的虛戒,和嚴雀雙雙行禮:“宇公子、星小姐,再會!”


    戴牧宇、戴牧星亦然還禮,由衷祝福:“二位,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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