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讀盡詩書也枉然


    正元九年,春三月,惜春打個哈欠醒來,入畫聽見動靜,披著襖進裏屋來探視。


    “這麽早,今兒下午才動身呢,不急。”


    惜春抱著被子翻個身:“哥哥去上早朝了沒?”


    入畫好笑:“六爺有兩位夫人伺候著,還操他的心做什麽?”


    惜春皺皺鼻梁,釵、黛兩個嫂子是好,可也廢哥哥的身子呀,身為妹妹怎能不關心。


    “昨兒是誰陪得哥哥?”


    入畫刮她一下鼻梁:“人家夫妻的事,你可不能管。子嗣是大事,又是新婚燕爾間,纏綿一些總要有的。”


    話音方落,史湘雲裹著被子眼都不睜的就進了屋,推了推惜春,給自己騰出個空兒來,仰麵躺下就睡。


    惜春沒她力氣大,委屈的縮到了床裏麵:“雲姐姐你又來欺負我!”


    史湘雲還是不睜眼,迷迷糊糊地說道:“你哥哥一家欺負我,我就欺負伱。”


    “那也是你自己非要做丫鬟的,你怪誰?”


    “我哪知道做丫鬟晚上睡不了覺啊。入畫,你晚上也不睡覺的麽?”


    入畫好笑:“睡得輕些,哪有不睡的理。”


    史湘雲忽的一下坐起了身,恨恨的拿手指著窗外:“她們就是故意的!輪著番的要我伺候!”


    砰的一聲又仰麵躺下,拿被子蓋住了臉:“我是生不如死啊!多咱才能還夠了身價錢,我扔到玉兒的臉上去。別吵我,我要好睡才行。下午要是不醒,你們抬著我走。”


    今日是賈瓊離京的日子,也是征西軍辭君開拔的日子。


    終於大婚娶了兩位嬌娘的賈瓊,一直都不上早朝,今天要給他授官,還要給馮家父子送行,他不得不去,所以惜春替哥哥惦記著這件事,怕他誤了時辰。


    去歲年末,賈瓊自大理寺買迴來了史湘雲,這姑娘不哭不鬧,見了薛、林就說自己是虎落平陽,買她的錢從月例裏扣,總有一天她要自己還清了身價。


    林黛玉張嘴就說是一萬兩,史湘雲問她要根繩子來,下輩子再給她當牛做馬吧,這輩子是不還了,還不起。


    這也是史湘雲最後的自尊,她自幼無父無母,叔叔一家是有養育之恩,但那些苟且之事,與她又有何幹,不過是覆巢下的雛鳥一隻。


    可以受恩惠,但不食嗟來之食,於是乎一個最不會做事的大丫鬟,便出現在了賈瓊的府中,每天(卒瓦)的杯碗碟盤,她月錢都不夠描補,不整整她,當林腹黑是白叫的匪號。


    惜春撅著嘴起床,把一床暖暖的被窩讓給了不講理的史湘雲。


    梳洗打扮好後,去了前院,她們姐妹幾個又搬迴了新府,大觀園緊閉了大門,今天也是榮府二房一脈搬離京城的日子。


    賈瓊已經去上了朝,隻有黛玉和寶釵在那盤算著還落個什麽沒帶,這次一走,沒個三五年是迴不來了,能搬盡搬,朝廷給出著搬家費呢,不嫌麻煩的。


    兩位嬌俏的小婦人,都換了發髻,褪了少女的青澀,添了婦人的韻味,惜春羨慕的看了幾眼後,自己找地方老實坐著等吩咐。


    京城裏隻留下賈代儒、賈赦、賈?、賈環四個房頭的人,其餘人等皆隨著賈瓊南返迴金陵。


    要說最開心的,莫屬賈蘭了,他迴金陵國子監就讀,李紈已經以翁壯叔大之由,提前迴了娘家。


    而賈環自立門戶,趙姨娘隨賈政南返,還是給兒子留下了彩雲和彩霞。


    探春則誰也不問她,默許她跟著賈瓊一家赴瓊州,三姑娘要做一番事業去,有賈老六看護著,誰也說不得什麽。


    迎春則是備嫁陳也俊,也跟著賈瓊一起走。


    是陳瑞文登門求的親,兒子要在瓊州做總兵,不出意外,此生也是難返中原了,不給兒子尋門好親事,到了瓊州可就要抓了瞎。


    京城除了賈赦一脈外,哪還有勳貴千金,一打聽迎春拜了賈赦續弦為母,族譜中記得是嫡長女,趕緊求娶,被賈赦狠狠敲了一大筆彩禮,才算定下了這門親事。


    也算是變著法和賈瓊結了親戚,要不,到了瓊州一畝三分地上,陳瑞文真擔心自己一家也要去種甘蔗的。


    三頂小轎晃悠到了皇城外,賈赦、賈政與賈瓊自轎中出來,熟門熟路拐進了食攤的帳篷中,賈芸和小紅兩口子親來伺候,賈瓊將剛炸好的油條按在豆腐腦中,軟中帶脆的咬了一口,衝小紅一挑大拇指。


    “不錯不錯,有些滋味了!買賣最近怎麽樣?有不開眼的來找麻煩嗎?”


    小紅也是婦人打扮,但不改做丫頭時的爽利:“瞧六爺說的,不給我們麵子,還不給公公們的麵子嗎。”


    這家食肆賈瓊交給了王熙鳳,又承包給了賈芸夫婦,這可是消息來源之地,便是有膳食監入股,賈瓊也不肯交給別人去幹。


    如今是早中晚三餐齊備,順天府對這處違建就當看不見,誰敢鬧事,內侍們直接過來扇嘴巴子,迴家路上還得小心被敲悶棍。


    倪二也包了幾個帳篷呢,如今大小也是個爺。


    賈政唏噓不已,他今兒來是辭別聖駕的,估摸著此生該是最後一次上早朝了,看著外麵隱隱綽綽的皇城,心頭別有滋味。


    “想那麽多做什麽呢。”賈瓊勸解著賈政,眼高手低了半輩子,能落個迴鄉已經是個不錯,賈元春終於擺脫了賢德貴妃位,才給他求來了全身而退。


    否則,他也得瓊州種甘蔗去。


    “我害苦了我女兒啊。”


    貴妃沒了,換了個榮妃,且熬著去吧。


    “兒孫自有兒孫福。”賈赦也勸兄弟一句:“迴了金陵當一個鄉紳也不錯,瞧瞧那幾家,這麽一比,咱家占著便宜呢。”


    賈政歎了口氣,自己跟著老娘謀劃了半生,結果就是個這,真不知是該抱怨還是該慶幸。


    賈瓊吃飽喝足,扔下十幾個大子:“下迴得放鹵蝦油,不放鹵蝦油怎麽吃?”


    賈芸陪著笑說一定,可下迴又是何年何月呢。


    抬頭看,月淡星稀;皇城前整整齊齊站著本科進士,期盼著能外殿補官。


    再迴首,煙火繚繞;紅樓夢是是非非都將由此終結,再開卷是我的後續。


    站在帳篷前的賈瓊,不由吊了一嗓子:“醜末寅初日轉扶桑。我猛抬頭見天上星,星共鬥,鬥和辰,它(是)渺渺茫茫,恍恍忽忽,密密匝匝,直衝霄漢(哪),減去了輝煌。”


    “嘿!好~~~!”


    進士們紛紛扭頭去看,帳篷處一眾官員圍在一起如進了戲樓般的喝彩,紛紛詫異,這裏是皇城,何等肅穆之地,豈容這般村夫行徑。


    帶著他們的一位禮部郎中,聞聲也看了過去,低聲訓斥他們:“都是一群油滑老吏,寸步難升之輩,萬不可學他們那般自誤。”


    新科的進士們躬身稱是,又把胸脯挺了又挺,一代新人換舊人,我有大鵬之誌,豈能與燕雀同行哉。


    帶隊的郎中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緊走幾步迎上了唱曲自誤之輩賈瓊賈雨農。


    “雨農,給你派了七位吊榜尾,可滿意否?”


    本科應賈雨農力爭,多補了七位進士,他要帶著去瓊州和安南。


    這可喜壞了禮部諸人,多七個那得是多大的人情,賈雨農真不愧是禮部之星也。


    “給我些皮糙肉厚的,別弄一些兔爺似相公來,走不到地方呢,先死在了半路上,我還得賠燒埋銀子。”


    “可著你先挑!你挑好了我再給吏部送人。”郎中哪還有訓進士時的氣派莊嚴,直把新科進士當做牲口一般,任由大主顧相看。


    宮門開啟,賈瓊吊在最後,與周全邊走邊聊:“市舶司我給你留個位子,你多咱能過來?”


    瓊州沒賈瓊,就是個流放之地,有了賈瓊,他就要開市大吉。


    “難說,我與老裘備不住都得去西征,隻要我還能活著迴來,一準求了外放找你去。”


    賈瓊拍拍他肩膀:“來日方長,你也知南洋什麽樣,大丈夫不許那裏撿錢,豈不是虧了這一生。”


    周全苦笑:“我也算大丈夫?”


    “貼上胡子,誰敢說你不是丈夫,我幫你揍他。”


    說說笑笑間,進了金殿,賈瓊照例找了那根柱子,攆走了站這的進士。


    禦史伸頭一看是賈瓊,衝他一揚脖,扭頭看別人是否失儀,賈給事隨他意吧,都快走的人了,不惹他為妙。


    天子臨朝,說了幾件事情後,便頒下兩枚金印給了馮唐和賈雨村,又囑咐了幾句後,抬首找賈瓊。


    “賈瓊何在?”


    一幹義憤填膺的進士們,看著那位自甘下流的五品小官邁著四方步去了中間見駕。


    正元帝略有不舍,又有些無奈,演的自認入木三分後,才拿起一方銀印來。


    “愛卿,南海諸事,朕,交給你了!”


    削爵去藩、京師擊叛、擒拿義忠,賈雨農都乃頭功。


    越是如此,京師越是容不得他,天子要防,朝臣要諫,自古這也是常理。


    賈瓊抽身還算早,未功成時便定下了二下安南的退路,功成之後又領了瓊州牧守,可瓊州不過是廣州轄下的一處荒島,君臣都以為確實有些薄了。


    幾經商議過後,才在今日早朝要給賈瓊定下個名分,瓊州升為州府,轄下之地是南海諸島,你賈瓊能占多少,你的轄地便有多大,上不封頂,給你配銀印三品督撫銜,領尚書房行走,兼給事中郎,封紫微閣舍人。


    賈瓊跪謝聖恩,雙手接過督撫之印,扭頭衝那群新科進士們微微一笑,平生不識我賈雨農,爾等讀盡詩書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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