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包廂裏出來時，童鹿明顯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
酒樓二樓的走廊現在非常安靜，每個包廂的門都緊閉著，地毯從尾端接到了拐角，腳踏在上麵時，走路都悄無聲息。
童鹿察覺得到旁邊的程年在看她，目光也是毫不避諱肆無忌憚。剛剛握手時那種被陰冷毒蛇盯著的感覺這會兒又來了，童鹿心裏非常的惡心。
又走了兩步，程年像是不打算再等了，語氣帶著笑意的對著她出聲。
“薑……小姐嗎？”
他故意拉長了“薑”字的尾音，聲音含笑，童鹿一聽便能聽出他是有意的。
她不想再這樣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哪怕這件事起初的意外確實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想到這，童鹿腳步頓了一下，原本眼神一直在目視著前方，這會兒也緩緩轉過了頭。
程年是程宴同父異母的弟弟，從長相上論，他並沒有比程宴差得太多。
程宴是屬於線條硬朗，五官深刻的類型，整張臉看上去偏幹淨淩厲，讓人一見便印象極深。
程年卻不太一樣，他的好看和程宴並不是同一種類型，他更偏陰柔，皮膚也是白的有些不健康的那種。眼神粘粘膩膩的，看著好像十分好脾氣的樣子，可是有誰真的被他盯上時，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會感覺到不適。
童鹿現在就是這樣，但是她卻不能躲，隻能硬著頭皮迎上他的目光。
這會兒就算她明知道程年已經察覺出不對了，她也不能真的承認什麽，所以隻能裝糊塗似的，裝作什麽也聽不懂的樣子。
“程先生，你叫我有什麽事嗎？”
她麵容平靜，看上去表情沒有絲毫的波瀾，程年看了她幾秒鍾，接著笑意更加肆意。
“沒什麽，就有點好奇。”
他說著話的時候，身子往旁邊側俯了俯，故意將臉貼到她耳邊，聲音低沉曖昧的在她耳邊低嗬著氣：“你在我大哥身邊的時候，也是叫他程先生嗎？”
童鹿感覺有點不適，向後邁了一大步。
她重新轉過身，也沒再管程年，率先繼續往樓下走。
“長輩們還在等著我們挑的魚，程先生你如果不想去了，我可以自己下樓。”
童鹿速度比剛剛要快了一點，雖然腳步看上去還算不上淩亂，可是在她心裏，身後的男人和惡鬼也差不了多少了，她非常著急的想擺脫他。
程年卻好像盯上了一個有意思的獵物一樣，並沒有在意她逃避的態度。在原地又停留了兩三秒後，他慢條斯理的笑了笑，朝著前麵女孩的背影，喊了句：“薑小姐，等等我。”
-
四樓的天字號，是宋知北這家酒樓裏最好的包廂。
以往除了宋家的家宴，和最重要的一些客戶預定外，這裏他基本上不對外開放的。
今天那對兄弟過來，他就把人都安排了天字號裏。
天字號的包間非常非常大，門口立著一扇屏風，繞進來後便能瞧見一張超大號的轉桌。這會兒十幾個公子哥兒三兩坐在一起，嬉鬧著聊著最近的見聞。
而今天程宴難得的在，大家控製不住的聊著聊著就把話題往他身上引。
“我看程氏最近勢頭很強勁啊，你家那個老頭子一個勁兒的往外推銷他那個小兒子，但是圈子裏麵有頭有臉的那幾家，都瞧不上他，壓根不想讓他們攀上關係。”
“對，我媽那天還說呢，程宴他爸想把那個小兒子介紹給我妹，這把我媽嚇的，連夜讓我妹趕緊出國玩去了，還下了死命令，沒玩夠三個月不許迴家！好家夥，不知道的還以為躲瘟神呢。”
一屋子的男人，聽了這話都不禁哈哈的笑，程宴卻沒太多感覺，表情淡淡的咬著煙看著手機，沒怎麽搭茬。
大家瞧見他這個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還以為是說錯什麽話了，一時之間氣氛都有些淡下去。
曲逸揚原本還在旁邊撿著笑，這會兒見他們沒動靜了，抬頭看了一眼。
“你們別管他，他最近都是這個死德性。”他斜了程宴一眼，語氣悠悠的，“人家正曆情劫呢。”
“什麽鬼？曆什麽情劫？”
有個兄弟這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忽然高聲喊了一聲：“靠，不會是上次會所那個小姑娘吧？他還沒把人家追到手呢？”
曲逸揚“嘖嘖”兩聲，語氣特別陰陽怪氣。
“沒辦法，人家清高，想給小姑娘多一點時間想清楚呢。”
他尾音的“呢”如果能打在電腦裏，後麵一定是帶著波浪號的。
程宴在旁邊都快氣笑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剛想往他身上砸，宋知北卻在這時忽然跑迴了包廂裏。
“臥槽，程宴，你他媽和之前那個小姑娘鬧掰了嗎？就是我們集體和旺仔幫你追的那個！”
他氣喘籲籲的，像是一路跑進來的。
程宴聽了他的話，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你他媽胡說什麽呢？誰和誰鬧掰了？”
“沒鬧掰，我怎麽看見她和你那個便宜弟弟走一塊兒了啊！”宋知北頓了下，喘了口氣，又道，“我剛剛去後廚那邊，經過食材區的時候，恰巧看見兩人在那挑魚呢！好家夥，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啊？你那便宜弟弟還挺知道怎麽討女孩子芳心的呢！池子裏的魚太鬧，來迴甩尾往外頭濺水，他直接擋在人家小姑娘跟前，然後還溫聲細語的讓她往後退一退，別弄髒裙子。”
這迴還沒等程宴說話呢，旁邊的兄弟先有坐不住的了——
“不是，你看錯了吧？那小姑娘和程宴那便宜弟弟都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啊，他們兩個怎麽可能認識？”
“對啊，先不說程宴和她關係怎麽樣了，就單看那女孩子，怎麽瞧也瞧不出來她是會看得上程年的人啊！”
他們說話時，程宴一直沉著臉沒有出聲。
後來曲逸揚在旁邊不知想到了什麽，猛的看了程宴一眼。
“不對，之前你家老太太不是說今天晚上讓你參加那個便宜弟弟的相親宴嗎？不會他的相親對象，就是那個小實習生吧！”
程宴顯然是聽進去了他的話，他臉色沉到了極致，忽的一下站起身。
隻聽見他聲音冰冷的，問宋知北：“他們在哪個包廂？”
-
童鹿真的感覺程宴的這個弟弟很奇怪。
他看上去好像非常溫和有禮，和她相處的時候也十分麵麵俱到，哪怕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可能不太對，他依舊漫不經心的跟在她身邊，叫著她“薑小姐”。
童鹿有種自己被盯上了的感覺，這讓她非常不舒服。所以往包廂迴的時候，她並沒有怎麽搭理他。
好在包廂裏的氣氛一切如常，童鹿把門推開後，直接便看到了程老太太和薑豔在笑著聊天。
見她和程年迴來，老太太笑盈盈的朝童鹿招招手。
“孩子，快過來，奶奶正和你媽媽聊你小時候的事呢。”
薑豔明顯的表情有些僵硬，頓了一兩秒，像是極勉強的轉頭朝童鹿看過去，不自然的笑了笑。
“怎麽還傻站著呢？沒聽見程奶奶在叫你嗎？”
童鹿默了默，沒迴什麽，隻乖巧的提步走過去。
程老太太拉著童鹿的手，等著她下後，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看心瑤就特別合眼緣，不知道怎麽迴事，總覺得她和我一定會成為一家人。”
程老太太這話說得已經非常明顯了，在座的人都聽得出來什麽意思。
童鹿先是一驚，隨著薑平陽也在那邊猛的咳嗽了幾聲。
不過程老太太並沒有多在意，她以為薑平陽是太過驚喜意外才這樣，臉上笑意更濃了。
“心瑤的八字是多少啊？迴頭我找人給她和程年合一合。”
年紀大一些的老人都有些迷信的，尤其是像程老太太這種大戶人家的老人。程楚建在那邊像是有些聽不下去，總覺得老太太太主動，太上趕著了。
“媽，年輕人的事兒你給搭個橋就行了，後麵相處還得看他們兩個嗎？這才剛見了一麵，你要什麽八字啊，又不是馬上就要結婚了！”
程老太太迴頭瞪了他一眼，說：“我看心瑤就挺好的！”
說完，又轉了轉看向程年：“程年，你覺得呢？”
程年意味深長的笑了下，目光直白不諱的和童鹿對上。
“奶奶，我和您的想法一樣，也覺得薑小姐挺好的。”
這話一出，薑平陽和薑豔兩個人臉色齊刷刷的都變了，薑豔更是將指甲狠狠的摳進了手心的肉裏，暗中狠狠咬著牙。
程老太太則因為程年的話，表情看上去更加愉悅了。
她剛想再次開口，門口忽然響起了兩下敲門聲。
眾人的目光齊齊朝那邊看過去，隻見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程宴，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了門口。
他看上去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冷硬的危險氣息，眼神有些涼的朝裏麵瞥過去，片刻後，唇角微勾。
“我是不是打擾到幾位了？”
童鹿的腦袋在那一瞬間完全空白了，如果說剛剛碰到程家那對父子，她還能強迫自己好好控製住情緒，那現在再看見程宴……她就完全控製不住了。
她看見了他的目光淡淡的向自己這邊掃了過來，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相匯時，童鹿感覺自己的頭皮都有些發麻了。
程老太太難得看見大孫子，這會兒明顯比別人要開心的多。
她看上去像是埋怨，但語氣卻十分欣喜的模樣，“你這孩子，不說沒時間嗎？怎麽不聲不響的又過來了？”
她說完之後，直接對薑豔和薑平陽說：“這個是我們程家的老大，我的大孫子，程宴。”
薑平陽顯然對程宴的名字比較熟悉，他張了張嘴，有點吃驚的模樣。
“這……這位難道是c世界的那位年輕總裁嗎？”
程老太太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迴：“就是他。”
說完，她朝著程宴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過來坐。”
童鹿感覺自己都有些耳鳴了，情緒控製不住的變得混亂至極。她眼睜睜的看著程宴往這邊走，她的心髒也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薑平陽和薑豔都知道童鹿在c世界實習的事，這會兒兩人更是覺得眼前一黑，真要論起來，他們比童鹿更害怕穿幫，畢竟迴頭程家如何追究也是找他們，而不是找童鹿這個小姑娘！
但好在程宴像是壓根不認識童鹿一樣，神色平平的坐到了程老太太身旁。
那個位置起初是程年坐的，但是出去後再迴來時，他就近又坐到了程楚建那邊，所以從剛剛開始，那裏便空著了。
對比之前對著童鹿的樣子，程老太太現在明顯更加歡喜積極。
“看看還想吃什麽菜，我喊服務員過來叫他們加！”
她像是真的很喜歡程宴這個大孫子，就連薑豔和薑平陽都能看得出來，她對著程宴時和對著程年時的區別。
原本程楚建因為程宴過來心裏還有點高興，畢竟這個兒子在外麵確實很能替他充充臉麵，但是看見自己媽媽當著薑家人的麵表現的這樣明顯，他又有點不開心。
“媽，這一大桌子菜已經夠我們吃的了，還加什麽加啊？”程楚建麵帶不悅的模樣，接著又皺著眉提醒，“你別忘了，今天我們可是來給程年相親的。”
程老太太看了程楚建一眼，怎麽會想不到他在意什麽，她心裏微微歎了下，沒在出聲。
好在程宴並沒有在意這些事情一樣，他隨意掃了眼桌上的飯菜，隻說：“姐姐，這些菜都可以，我不挑。”
他難得的沒有逆著自己的意思來，程楚建這會兒心裏多少是有些服帖的。
他端著長輩的架子，看了那邊的大兒子一眼，語氣別扭的開口。
“你之前不說忙嗎？怎麽又過來了？”
程宴還沒來得及迴呢，程老太太先有些不滿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你說說你，一開始叫我喊程宴來的是你，現在說這種話的又是你！”
程楚建十分不滿自己母親的態度，眉頭緊皺。
“我是他爸爸，這見了麵問他兩句話還不行了？”
程宴淡淡的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童鹿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再開口時，字句間帶了些譏諷。
“這種場麵難得，我不論怎麽忙，都要過來看一眼啊。”
旁邊的程年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樣，忽然毫不掩飾的噗笑了下。
氣氛有點古怪，程楚建和程老太太都看了程年一眼，反倒是程宴沒多大反應似的。
四周安靜片刻，隻見程宴在這時忽然轉過頭，絲毫沒有避諱的看向童鹿。
“這位小姐是……”
他態度還算有禮，如果童鹿真的是第一次見他的話，倒真會讓她有一種，是相親對象家屬的錯覺。
可是這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緊張到連唿吸都快停了，甚至連抬眼看他都不敢。
程老太太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以為程宴隻是單純好奇，便笑嗬嗬的說：“這個是薑小姐，就是奶奶之前給你說過的，今天來和你弟弟……相看的人。”
程宴勾了勾唇，像是自然的笑了笑，又像是冷笑似的。
他沒理會程老太太後麵的話，隻跟著重複了一句：“薑小姐啊……”
程宴這語氣十分的意味深長，這讓程楚建都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味，眼神帶著深意的又往童鹿那邊看了一眼。
按理說，程宴是不會在這種場合表現得這麽積極的，他就算是能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上過來，頂多也隻是走個過場，隨便配合著坐個幾分鍾。
可是如今，他明顯態度比以往要積極很多，而且竟然還破天荒的，關注了薑家的那個小姑娘？
這顯然有些不對勁啊！
而不止程楚建意識到了這點，就連程老太太也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相比兩個老人，程年倒表現得挺輕鬆的，他甚至眉眼還含著散漫的笑，像是在等著看熱鬧似的。
薑豔和薑平陽呢，則是比之前還要害怕，他們生怕程宴是認出來了童鹿，怕他當場就拆穿她的身份。
服務生這時又送了道菜進來，是童鹿和程年剛剛選的那條魚。後來他將魚盤放在轉桌中間後，便說了句“菜已上齊，各位貴賓慢用”後就走了。
程老太太暫時收起了之前的遲疑，迴頭衝著薑家夫婦和童鹿笑了笑。
“菜都上齊了，來，我們先吃飯吧。”
程老太太拿起公筷，先就近給童鹿夾了一筷子魚肉。她挑的是魚腹最嫩的地方，夾起來後笑著放到童鹿的餐碟裏。
“心瑤啊，這塊是魚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快嚐嚐。”
童鹿心慌的厲害，尤其是聽見程老太太叫她“心瑤”的時候，她心頭又是猛的一跳。
這會兒她連眼都不敢抬，也感覺到了有一道視線輕飄飄的落在她頭頂，她知道是誰看過來的，可是她沒有勇氣抬頭。
她隻低聲對程老太太說了句“謝謝”，之後便再也沒有別的反應。
這一桌子的菜品，全都樣式精美，看上去就讓人味蕾大開，可是童鹿卻一直悶悶的低著頭，沒怎麽朝前動過筷。
轉桌中間的轉盤一直在動，來來迴迴的，後來不知道隔了多久，程年忽然在那邊來了一句：“看來哥哥是真喜歡那道西芹蝦仁啊，來來迴迴轉了好多遍了，但留在你眼前的，卻一直是那道菜。”
童鹿總覺得他這話像是帶著深意似的，她不自覺的抬眼往程宴那頭看了下，果真如那個程年所言，他麵前這會兒停著的，就是那道西芹蝦仁。
可是童鹿如果沒記錯的話，程宴應該不吃西芹的啊，今天這是怎麽了……
遲疑了兩秒鍾後，童鹿把目光收了迴來，本來不想再深想程年的那些話了，但是餘光中，忽然瞥到了自己眼前放著的那盤菜——
雪衣炸牛乳，一道甜菜，平日童鹿吃飯時經常點，也非常喜歡。
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心頭猛的一跳。
半晌，童鹿終於拿起筷子主動夾了前麵的菜，而後，轉桌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樣停了。
心跳聲在耳邊瘋狂的響著，震耳欲聾。童鹿有種不實際的失重感，心裏麵也像有誰在蕩著秋千一樣，忽上忽下。
這頓飯後來除了程老太太外，所有人吃的都各懷心思，差不多吃到一半時，程宴將筷子摞下，拿起旁邊的濕毛巾隨便在嘴邊擦了擦。
“您各位慢用，我還有別的事，就先不陪著了。”
他這話是對著薑豔和薑平陽說的，說話時站起了身，姿態也是晚輩該有的模樣。可是薑家夫婦怎麽可能真的隻把他當成晚輩，一見他如此，他們一下子都心虛的馬上站起身。
“程大公子真是客氣了！”薑豔勉強笑了笑，然後推了童鹿一下，“心……心瑤，程大公子要走了，你還不趕快打聲招唿。”
童鹿緊張的整個表情都僵了，沉默了好幾秒，才緩緩站起身。
她看向程宴，發覺他也一直在看著她時，童鹿的唿吸都滯了滯。
程宴淡淡的睨著她，迴：“薑小姐客氣了。”
說完，他隻和程老太太打了聲招唿，隨後便直接離開了包廂。
程年在那邊又陰陽怪氣的輕聲笑了兩下，程楚建也有些不滿程宴就這樣走了，連招唿都沒給他打。
相較於他們，童鹿倒是感覺自己像劫後餘生一樣，身上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有了片刻的放鬆。
而就在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她匆匆看了一眼，發現竟然是程宴發來的消息！
【五分鍾。】
童鹿表情猶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過緊張的原因，此時腦子反應的很慢，有些沒明白程宴是什麽意思。
後來五分鍾到了，手機又響了一下。
【出來。】
她怔了下，片刻後終於明白，原來剛剛的“五分鍾”是給她的……時限？
童鹿有些不安，這種情況之下，她肯定是不想馬上再出去找程宴的。她的鴕鳥思維這會兒也湧了上來，她感覺能躲一陣是一陣。
畢竟今天的事，她真的有些解釋不清啊！
但是現在，程宴已經明明白白的給她發了這樣的消息，她如果當作沒看見不理會的話，他會不會待會兒又折迴來？
剛剛雖然程宴看上去確實是生氣了，但是他也給足了她體麵，並沒在在這當場拆穿她。如果現在她不出去，那他……
童鹿越想越不對勁，心底也漸漸湧出不安。
又猶豫了幾秒鍾，她還是放下了碗筷，裝作不經意的站起身。
“我去個洗手間，待會兒迴來，你們先慢慢吃。”
程老太太聽見她說的話，也沒懷疑，隻喊了程年一聲，讓他陪著一塊去。
童鹿當即就便直接拒絕了，程年饒有興趣的看了她兩眼，竟然意外的幫她解了圍。
“姐姐，薑小姐如果想去別的地方，那我肯定就跟著了。這人家女孩子去洗手間……你讓我怎麽跟過去啊？快別鬧了。”
程老太太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妥，趕緊尷尬的賠笑。
好在童鹿並沒有太在意，略略點頭就提著裙子出去了。
外麵的走廊裏還如之前來時那樣安靜空蕩，她左右都看了一下，並沒有瞧見任何身影。她摸索著向前，正猶豫著要不要給程宴發個消息時，路過一個包廂時，門忽然在裏麵打開。
一隻手臂伸出來，童鹿隻感覺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拉了進去，她還沒來得及尖叫，整個人就已經被抵在了裏麵的牆壁上。
包廂門這時被人用腳踢著重新關上了，四周環境暗下去，童鹿感覺到自己的雙腕忽然被人狠狠的按住。
眼前出現的，是程宴那張清俊的臉。
他眸色淡淡的，眼皮輕了著，神色有些不明的瞧著她。
半晌，清冷的嗓音在童鹿耳邊響起，透過四周幽暗的光線，她看見了程宴麵帶冷嘲的開了口——
“寫畢業論文，寫到相親宴上了？”
酒樓二樓的走廊現在非常安靜，每個包廂的門都緊閉著，地毯從尾端接到了拐角，腳踏在上麵時，走路都悄無聲息。
童鹿察覺得到旁邊的程年在看她，目光也是毫不避諱肆無忌憚。剛剛握手時那種被陰冷毒蛇盯著的感覺這會兒又來了，童鹿心裏非常的惡心。
又走了兩步，程年像是不打算再等了，語氣帶著笑意的對著她出聲。
“薑……小姐嗎？”
他故意拉長了“薑”字的尾音，聲音含笑，童鹿一聽便能聽出他是有意的。
她不想再這樣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哪怕這件事起初的意外確實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想到這，童鹿腳步頓了一下，原本眼神一直在目視著前方，這會兒也緩緩轉過了頭。
程年是程宴同父異母的弟弟，從長相上論，他並沒有比程宴差得太多。
程宴是屬於線條硬朗，五官深刻的類型，整張臉看上去偏幹淨淩厲，讓人一見便印象極深。
程年卻不太一樣，他的好看和程宴並不是同一種類型，他更偏陰柔，皮膚也是白的有些不健康的那種。眼神粘粘膩膩的，看著好像十分好脾氣的樣子，可是有誰真的被他盯上時，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會感覺到不適。
童鹿現在就是這樣，但是她卻不能躲，隻能硬著頭皮迎上他的目光。
這會兒就算她明知道程年已經察覺出不對了，她也不能真的承認什麽，所以隻能裝糊塗似的，裝作什麽也聽不懂的樣子。
“程先生，你叫我有什麽事嗎？”
她麵容平靜，看上去表情沒有絲毫的波瀾，程年看了她幾秒鍾，接著笑意更加肆意。
“沒什麽，就有點好奇。”
他說著話的時候，身子往旁邊側俯了俯，故意將臉貼到她耳邊，聲音低沉曖昧的在她耳邊低嗬著氣：“你在我大哥身邊的時候，也是叫他程先生嗎？”
童鹿感覺有點不適，向後邁了一大步。
她重新轉過身，也沒再管程年，率先繼續往樓下走。
“長輩們還在等著我們挑的魚，程先生你如果不想去了，我可以自己下樓。”
童鹿速度比剛剛要快了一點，雖然腳步看上去還算不上淩亂，可是在她心裏，身後的男人和惡鬼也差不了多少了，她非常著急的想擺脫他。
程年卻好像盯上了一個有意思的獵物一樣，並沒有在意她逃避的態度。在原地又停留了兩三秒後，他慢條斯理的笑了笑，朝著前麵女孩的背影，喊了句：“薑小姐，等等我。”
-
四樓的天字號，是宋知北這家酒樓裏最好的包廂。
以往除了宋家的家宴，和最重要的一些客戶預定外，這裏他基本上不對外開放的。
今天那對兄弟過來，他就把人都安排了天字號裏。
天字號的包間非常非常大，門口立著一扇屏風，繞進來後便能瞧見一張超大號的轉桌。這會兒十幾個公子哥兒三兩坐在一起，嬉鬧著聊著最近的見聞。
而今天程宴難得的在，大家控製不住的聊著聊著就把話題往他身上引。
“我看程氏最近勢頭很強勁啊，你家那個老頭子一個勁兒的往外推銷他那個小兒子，但是圈子裏麵有頭有臉的那幾家，都瞧不上他，壓根不想讓他們攀上關係。”
“對，我媽那天還說呢，程宴他爸想把那個小兒子介紹給我妹，這把我媽嚇的，連夜讓我妹趕緊出國玩去了，還下了死命令，沒玩夠三個月不許迴家！好家夥，不知道的還以為躲瘟神呢。”
一屋子的男人，聽了這話都不禁哈哈的笑，程宴卻沒太多感覺，表情淡淡的咬著煙看著手機，沒怎麽搭茬。
大家瞧見他這個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還以為是說錯什麽話了，一時之間氣氛都有些淡下去。
曲逸揚原本還在旁邊撿著笑，這會兒見他們沒動靜了，抬頭看了一眼。
“你們別管他，他最近都是這個死德性。”他斜了程宴一眼，語氣悠悠的，“人家正曆情劫呢。”
“什麽鬼？曆什麽情劫？”
有個兄弟這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忽然高聲喊了一聲：“靠，不會是上次會所那個小姑娘吧？他還沒把人家追到手呢？”
曲逸揚“嘖嘖”兩聲，語氣特別陰陽怪氣。
“沒辦法，人家清高，想給小姑娘多一點時間想清楚呢。”
他尾音的“呢”如果能打在電腦裏，後麵一定是帶著波浪號的。
程宴在旁邊都快氣笑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剛想往他身上砸，宋知北卻在這時忽然跑迴了包廂裏。
“臥槽，程宴，你他媽和之前那個小姑娘鬧掰了嗎？就是我們集體和旺仔幫你追的那個！”
他氣喘籲籲的，像是一路跑進來的。
程宴聽了他的話，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你他媽胡說什麽呢？誰和誰鬧掰了？”
“沒鬧掰，我怎麽看見她和你那個便宜弟弟走一塊兒了啊！”宋知北頓了下，喘了口氣，又道，“我剛剛去後廚那邊，經過食材區的時候，恰巧看見兩人在那挑魚呢！好家夥，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啊？你那便宜弟弟還挺知道怎麽討女孩子芳心的呢！池子裏的魚太鬧，來迴甩尾往外頭濺水，他直接擋在人家小姑娘跟前，然後還溫聲細語的讓她往後退一退，別弄髒裙子。”
這迴還沒等程宴說話呢，旁邊的兄弟先有坐不住的了——
“不是，你看錯了吧？那小姑娘和程宴那便宜弟弟都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啊，他們兩個怎麽可能認識？”
“對啊，先不說程宴和她關係怎麽樣了，就單看那女孩子，怎麽瞧也瞧不出來她是會看得上程年的人啊！”
他們說話時，程宴一直沉著臉沒有出聲。
後來曲逸揚在旁邊不知想到了什麽，猛的看了程宴一眼。
“不對，之前你家老太太不是說今天晚上讓你參加那個便宜弟弟的相親宴嗎？不會他的相親對象，就是那個小實習生吧！”
程宴顯然是聽進去了他的話，他臉色沉到了極致，忽的一下站起身。
隻聽見他聲音冰冷的，問宋知北：“他們在哪個包廂？”
-
童鹿真的感覺程宴的這個弟弟很奇怪。
他看上去好像非常溫和有禮，和她相處的時候也十分麵麵俱到，哪怕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可能不太對，他依舊漫不經心的跟在她身邊，叫著她“薑小姐”。
童鹿有種自己被盯上了的感覺，這讓她非常不舒服。所以往包廂迴的時候，她並沒有怎麽搭理他。
好在包廂裏的氣氛一切如常，童鹿把門推開後，直接便看到了程老太太和薑豔在笑著聊天。
見她和程年迴來，老太太笑盈盈的朝童鹿招招手。
“孩子，快過來，奶奶正和你媽媽聊你小時候的事呢。”
薑豔明顯的表情有些僵硬，頓了一兩秒，像是極勉強的轉頭朝童鹿看過去，不自然的笑了笑。
“怎麽還傻站著呢？沒聽見程奶奶在叫你嗎？”
童鹿默了默，沒迴什麽，隻乖巧的提步走過去。
程老太太拉著童鹿的手，等著她下後，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看心瑤就特別合眼緣，不知道怎麽迴事，總覺得她和我一定會成為一家人。”
程老太太這話說得已經非常明顯了，在座的人都聽得出來什麽意思。
童鹿先是一驚，隨著薑平陽也在那邊猛的咳嗽了幾聲。
不過程老太太並沒有多在意，她以為薑平陽是太過驚喜意外才這樣，臉上笑意更濃了。
“心瑤的八字是多少啊？迴頭我找人給她和程年合一合。”
年紀大一些的老人都有些迷信的，尤其是像程老太太這種大戶人家的老人。程楚建在那邊像是有些聽不下去，總覺得老太太太主動，太上趕著了。
“媽，年輕人的事兒你給搭個橋就行了，後麵相處還得看他們兩個嗎？這才剛見了一麵，你要什麽八字啊，又不是馬上就要結婚了！”
程老太太迴頭瞪了他一眼，說：“我看心瑤就挺好的！”
說完，又轉了轉看向程年：“程年，你覺得呢？”
程年意味深長的笑了下，目光直白不諱的和童鹿對上。
“奶奶，我和您的想法一樣，也覺得薑小姐挺好的。”
這話一出，薑平陽和薑豔兩個人臉色齊刷刷的都變了，薑豔更是將指甲狠狠的摳進了手心的肉裏，暗中狠狠咬著牙。
程老太太則因為程年的話，表情看上去更加愉悅了。
她剛想再次開口，門口忽然響起了兩下敲門聲。
眾人的目光齊齊朝那邊看過去，隻見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程宴，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了門口。
他看上去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冷硬的危險氣息，眼神有些涼的朝裏麵瞥過去，片刻後，唇角微勾。
“我是不是打擾到幾位了？”
童鹿的腦袋在那一瞬間完全空白了，如果說剛剛碰到程家那對父子，她還能強迫自己好好控製住情緒，那現在再看見程宴……她就完全控製不住了。
她看見了他的目光淡淡的向自己這邊掃了過來，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相匯時，童鹿感覺自己的頭皮都有些發麻了。
程老太太難得看見大孫子，這會兒明顯比別人要開心的多。
她看上去像是埋怨，但語氣卻十分欣喜的模樣，“你這孩子，不說沒時間嗎？怎麽不聲不響的又過來了？”
她說完之後，直接對薑豔和薑平陽說：“這個是我們程家的老大，我的大孫子，程宴。”
薑平陽顯然對程宴的名字比較熟悉，他張了張嘴，有點吃驚的模樣。
“這……這位難道是c世界的那位年輕總裁嗎？”
程老太太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迴：“就是他。”
說完，她朝著程宴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過來坐。”
童鹿感覺自己都有些耳鳴了，情緒控製不住的變得混亂至極。她眼睜睜的看著程宴往這邊走，她的心髒也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薑平陽和薑豔都知道童鹿在c世界實習的事，這會兒兩人更是覺得眼前一黑，真要論起來，他們比童鹿更害怕穿幫，畢竟迴頭程家如何追究也是找他們，而不是找童鹿這個小姑娘！
但好在程宴像是壓根不認識童鹿一樣，神色平平的坐到了程老太太身旁。
那個位置起初是程年坐的，但是出去後再迴來時，他就近又坐到了程楚建那邊，所以從剛剛開始，那裏便空著了。
對比之前對著童鹿的樣子，程老太太現在明顯更加歡喜積極。
“看看還想吃什麽菜，我喊服務員過來叫他們加！”
她像是真的很喜歡程宴這個大孫子，就連薑豔和薑平陽都能看得出來，她對著程宴時和對著程年時的區別。
原本程楚建因為程宴過來心裏還有點高興，畢竟這個兒子在外麵確實很能替他充充臉麵，但是看見自己媽媽當著薑家人的麵表現的這樣明顯，他又有點不開心。
“媽，這一大桌子菜已經夠我們吃的了，還加什麽加啊？”程楚建麵帶不悅的模樣，接著又皺著眉提醒，“你別忘了，今天我們可是來給程年相親的。”
程老太太看了程楚建一眼，怎麽會想不到他在意什麽，她心裏微微歎了下，沒在出聲。
好在程宴並沒有在意這些事情一樣，他隨意掃了眼桌上的飯菜，隻說：“姐姐，這些菜都可以，我不挑。”
他難得的沒有逆著自己的意思來，程楚建這會兒心裏多少是有些服帖的。
他端著長輩的架子，看了那邊的大兒子一眼，語氣別扭的開口。
“你之前不說忙嗎？怎麽又過來了？”
程宴還沒來得及迴呢，程老太太先有些不滿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你說說你，一開始叫我喊程宴來的是你，現在說這種話的又是你！”
程楚建十分不滿自己母親的態度，眉頭緊皺。
“我是他爸爸，這見了麵問他兩句話還不行了？”
程宴淡淡的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童鹿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再開口時，字句間帶了些譏諷。
“這種場麵難得，我不論怎麽忙，都要過來看一眼啊。”
旁邊的程年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樣，忽然毫不掩飾的噗笑了下。
氣氛有點古怪，程楚建和程老太太都看了程年一眼，反倒是程宴沒多大反應似的。
四周安靜片刻，隻見程宴在這時忽然轉過頭，絲毫沒有避諱的看向童鹿。
“這位小姐是……”
他態度還算有禮，如果童鹿真的是第一次見他的話，倒真會讓她有一種，是相親對象家屬的錯覺。
可是這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緊張到連唿吸都快停了，甚至連抬眼看他都不敢。
程老太太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以為程宴隻是單純好奇，便笑嗬嗬的說：“這個是薑小姐，就是奶奶之前給你說過的，今天來和你弟弟……相看的人。”
程宴勾了勾唇，像是自然的笑了笑，又像是冷笑似的。
他沒理會程老太太後麵的話，隻跟著重複了一句：“薑小姐啊……”
程宴這語氣十分的意味深長，這讓程楚建都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味，眼神帶著深意的又往童鹿那邊看了一眼。
按理說，程宴是不會在這種場合表現得這麽積極的，他就算是能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上過來，頂多也隻是走個過場，隨便配合著坐個幾分鍾。
可是如今，他明顯態度比以往要積極很多，而且竟然還破天荒的，關注了薑家的那個小姑娘？
這顯然有些不對勁啊！
而不止程楚建意識到了這點，就連程老太太也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相比兩個老人，程年倒表現得挺輕鬆的，他甚至眉眼還含著散漫的笑，像是在等著看熱鬧似的。
薑豔和薑平陽呢，則是比之前還要害怕，他們生怕程宴是認出來了童鹿，怕他當場就拆穿她的身份。
服務生這時又送了道菜進來，是童鹿和程年剛剛選的那條魚。後來他將魚盤放在轉桌中間後，便說了句“菜已上齊，各位貴賓慢用”後就走了。
程老太太暫時收起了之前的遲疑，迴頭衝著薑家夫婦和童鹿笑了笑。
“菜都上齊了，來，我們先吃飯吧。”
程老太太拿起公筷，先就近給童鹿夾了一筷子魚肉。她挑的是魚腹最嫩的地方，夾起來後笑著放到童鹿的餐碟裏。
“心瑤啊，這塊是魚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快嚐嚐。”
童鹿心慌的厲害，尤其是聽見程老太太叫她“心瑤”的時候，她心頭又是猛的一跳。
這會兒她連眼都不敢抬，也感覺到了有一道視線輕飄飄的落在她頭頂，她知道是誰看過來的，可是她沒有勇氣抬頭。
她隻低聲對程老太太說了句“謝謝”，之後便再也沒有別的反應。
這一桌子的菜品，全都樣式精美，看上去就讓人味蕾大開，可是童鹿卻一直悶悶的低著頭，沒怎麽朝前動過筷。
轉桌中間的轉盤一直在動，來來迴迴的，後來不知道隔了多久，程年忽然在那邊來了一句：“看來哥哥是真喜歡那道西芹蝦仁啊，來來迴迴轉了好多遍了，但留在你眼前的，卻一直是那道菜。”
童鹿總覺得他這話像是帶著深意似的，她不自覺的抬眼往程宴那頭看了下，果真如那個程年所言，他麵前這會兒停著的，就是那道西芹蝦仁。
可是童鹿如果沒記錯的話，程宴應該不吃西芹的啊，今天這是怎麽了……
遲疑了兩秒鍾後，童鹿把目光收了迴來，本來不想再深想程年的那些話了，但是餘光中，忽然瞥到了自己眼前放著的那盤菜——
雪衣炸牛乳，一道甜菜，平日童鹿吃飯時經常點，也非常喜歡。
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心頭猛的一跳。
半晌，童鹿終於拿起筷子主動夾了前麵的菜，而後，轉桌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樣停了。
心跳聲在耳邊瘋狂的響著，震耳欲聾。童鹿有種不實際的失重感，心裏麵也像有誰在蕩著秋千一樣，忽上忽下。
這頓飯後來除了程老太太外，所有人吃的都各懷心思，差不多吃到一半時，程宴將筷子摞下，拿起旁邊的濕毛巾隨便在嘴邊擦了擦。
“您各位慢用，我還有別的事，就先不陪著了。”
他這話是對著薑豔和薑平陽說的，說話時站起了身，姿態也是晚輩該有的模樣。可是薑家夫婦怎麽可能真的隻把他當成晚輩，一見他如此，他們一下子都心虛的馬上站起身。
“程大公子真是客氣了！”薑豔勉強笑了笑，然後推了童鹿一下，“心……心瑤，程大公子要走了，你還不趕快打聲招唿。”
童鹿緊張的整個表情都僵了，沉默了好幾秒，才緩緩站起身。
她看向程宴，發覺他也一直在看著她時，童鹿的唿吸都滯了滯。
程宴淡淡的睨著她，迴：“薑小姐客氣了。”
說完，他隻和程老太太打了聲招唿，隨後便直接離開了包廂。
程年在那邊又陰陽怪氣的輕聲笑了兩下，程楚建也有些不滿程宴就這樣走了，連招唿都沒給他打。
相較於他們，童鹿倒是感覺自己像劫後餘生一樣，身上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有了片刻的放鬆。
而就在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她匆匆看了一眼，發現竟然是程宴發來的消息！
【五分鍾。】
童鹿表情猶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過緊張的原因，此時腦子反應的很慢，有些沒明白程宴是什麽意思。
後來五分鍾到了，手機又響了一下。
【出來。】
她怔了下，片刻後終於明白，原來剛剛的“五分鍾”是給她的……時限？
童鹿有些不安，這種情況之下，她肯定是不想馬上再出去找程宴的。她的鴕鳥思維這會兒也湧了上來，她感覺能躲一陣是一陣。
畢竟今天的事，她真的有些解釋不清啊！
但是現在，程宴已經明明白白的給她發了這樣的消息，她如果當作沒看見不理會的話，他會不會待會兒又折迴來？
剛剛雖然程宴看上去確實是生氣了，但是他也給足了她體麵，並沒在在這當場拆穿她。如果現在她不出去，那他……
童鹿越想越不對勁，心底也漸漸湧出不安。
又猶豫了幾秒鍾，她還是放下了碗筷，裝作不經意的站起身。
“我去個洗手間，待會兒迴來，你們先慢慢吃。”
程老太太聽見她說的話，也沒懷疑，隻喊了程年一聲，讓他陪著一塊去。
童鹿當即就便直接拒絕了，程年饒有興趣的看了她兩眼，竟然意外的幫她解了圍。
“姐姐，薑小姐如果想去別的地方，那我肯定就跟著了。這人家女孩子去洗手間……你讓我怎麽跟過去啊？快別鬧了。”
程老太太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妥，趕緊尷尬的賠笑。
好在童鹿並沒有太在意，略略點頭就提著裙子出去了。
外麵的走廊裏還如之前來時那樣安靜空蕩，她左右都看了一下，並沒有瞧見任何身影。她摸索著向前，正猶豫著要不要給程宴發個消息時，路過一個包廂時，門忽然在裏麵打開。
一隻手臂伸出來，童鹿隻感覺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拉了進去，她還沒來得及尖叫，整個人就已經被抵在了裏麵的牆壁上。
包廂門這時被人用腳踢著重新關上了，四周環境暗下去，童鹿感覺到自己的雙腕忽然被人狠狠的按住。
眼前出現的，是程宴那張清俊的臉。
他眸色淡淡的，眼皮輕了著，神色有些不明的瞧著她。
半晌，清冷的嗓音在童鹿耳邊響起，透過四周幽暗的光線，她看見了程宴麵帶冷嘲的開了口——
“寫畢業論文，寫到相親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