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鍾途的電話響起,他拿起手機一看,並不是平涼號碼,而是來自蘭州的。鍾途奇怪,蘭州他並沒有認識的人,什麽人給他打電話?


    “喂,你好。”


    “是鍾途嗎?我是銀行的,你貸的款已經逾期好幾年了,怎麽賴著不還呢?我們已經準備啟動法律程序了,你要想想後果......”


    鍾途和電話裏的人說了幾句,後來便沉默,電話那頭的人見這邊沒動靜,匆匆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鍾途無奈地笑了笑,這五年時間裏,他並不是不想還貸款,而是他已經無能為力了。


    這幾年時間,他努力過,奮鬥過,然而老天就像是故意在和他作對一樣,他想幹的事情沒一件能幹成的,他不想幹的,反而像是硬逼著他去幹一樣。


    奶奶的,人的命天定嗎?難道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奮鬥還有意義嗎?


    鍾途很難過,他開始懷疑人生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竟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翻身機會,是他的觀念有問題,還是上天在考驗他?


    同齡人的婚姻穩定,工作安逸,家庭幸福,就好像他是個怪胎,什麽都不順。


    他曾經深深地問過自己,到底要幹哪一行才能徹底扭轉自己的人生?他思考了很久很久,他還是沒想出來。下苦力的活,不是不能幹,隻是他幹的時間久了,他的內心除了痛苦再無別的,反正就是痛苦。工廠的活他也不是不能幹,隻是幹的時間長了,他就會胡思亂想,老了以後的出路是什麽呢?這輩子就這樣了?


    他換了好多工作,工地上搬過磚,上過流水線,做過銷售,擺過地攤,跑過黑車,送過外賣,當過小老板......太多的工作沒有一個能幹的長久,也沒有一份工作能給他帶來生活上的質變,反而越來越窮了。


    感情婚姻一團糟,事業工作一團糟,人生一團糟,反正就是一團糟,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鍾途感覺生活無望了,他徹底絕望了,心態徹底崩了。聽說人死賬滅,幹脆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可是該怎麽死呢?跳樓?上吊?還是被淹死?還是去當個自由自在的流浪漢,再也不問紅塵事?


    後來一想,不行啊,死了怎麽能看得到以後的人生呢?萬一將來真的有翻身的那一天,現在死了豈不是太虧了?


    人的命隻有一次,可不能這麽悲觀,不行不行,好歹都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呢。


    “哼!我就不信我這窮命我改不了!我就不信老天爺你讓我受一輩子窮!我要改命!徹底改命!變,什麽都變,我要改變我自己!我一定要改變我自己!我要殺死過去的那個自己!再重塑一個全新的自己!”


    鍾途住在城中村裏,那是一片民房,房租很便宜,一個月隻要三百塊,隻是到了冬天,沒有暖氣實在太冷,鍾途沒錢啊,到了冬天隻能插著電褥子取暖,身底下的秋衣秋褲都不敢脫。


    鍾途迴到住的地方,見到了房東,房東喊著他:“哎,該交房租了。”


    “哥,寬限幾天,我還沒找到工作呢。”


    “不是我說你,你都快三十的人了,不能再這麽混下去了,找個工作就好好幹著,三天兩頭老換工作,那怎麽行呢?再給你寬限一周,交不了房租就走吧。”


    房東今年三十五歲,長得高大,就是略顯老氣,鍾途是個胖子,嗯,說來也怪,他窮的不要不要的,居然還是個胖子,貧窮的日子居然沒有讓他瘦下來,這可真是有點意外。


    嗯,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人窮就是懶,鍾途應該是又懶又窮。可是他也不懶啊,幹工作的確積極,就是心態穩不下來,心裏的煩事多,尤其是這筆無力償還的貸款和不堪的婚姻,像兩個壓在他身上的大山,真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窮,這是肯定的,現在的他不僅沒錢交房租,連抽煙的錢都沒有了,他試著去找人借錢,根本沒人借給他,以前認識他的人,現在都巴不得和他斷了聯係呢。


    “喂,張龍,那個,借我點錢。”


    張龍是報社裏的一個記者,和鍾途是好朋友,他們從高中時候起就認識,當時還不在一個班,後來兩個人各奔西東,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聯係上以後,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好。鍾途這幾年窮困,跟著張龍蹭吃蹭喝,每次他想迴請,都被張龍提前結賬買單,這份情誼鍾途看得特別重。


    其實今天他也不想張口的,實在是沒臉和家裏人開口,才打了電話。


    “要多少?”


    “借我五百吧,三百交房租,兩百當生活費。”


    張龍很爽快,給鍾途轉了一千塊,“先拿去用,什麽時候有錢了什麽時候還。”


    鍾途感激涕零,真是好兄弟,以後發達了肯定忘不了他。


    到了晚上,房東迴來,鍾途拿了三百塊給他,房東接過錢,“我一個朋友那裏有個工作,你要不要幹?”


    當鍾途聽說要幹的活是下苦力的時候,他頓時連連搖頭,房東說了好一陣,鍾途就是不肯去做,他可是下不了苦力的。


    這是一年裏剛剛開春的季節,雖然天氣逐漸轉暖,依舊還是有些冷。鍾途四處跑著找工作,工資都低的離譜,一個月兩千來塊錢夠幹什麽呢?


    前些年鍾途帶著媳婦去了外地廠裏上班,幹著白夜兩班無休止、又看不到未來的工作,那份工作讓他早已經對工廠上班的日子厭煩。


    如今迴老家來,又是迷茫,他也不知道留在平涼城裏的人都是怎麽活下來的。除了鐵飯碗工作,剩下的人要是不能做生意,恐怕早就餓死了吧?


    怎麽辦?日子總要過,總不能真的自殺吧?那會被人笑話的,不行,自殺肯定不行,要活著,要好好活著。


    然而找工作這件事,又成了他最大的問題,鍾途迴家的時候,他的老父親給他拿了一萬塊錢,“自己想辦法去,就這麽多,你拿去賭也好,擺地攤也好,隨你怎麽用,我和你媽已經幫不了你了。你自己去奮鬥吧,有本事就混出個人樣來,沒本事就去要飯算了。”


    鍾途看著眼前的一萬塊錢,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有,他拿這錢能幹什麽呢?賭博?算了,這些年來逢賭必輸,賭博這行當不是他幹的。擺地攤?怎麽擺?賣什麽?去哪裏賣?賣給誰?全是問號。


    “爸,我不要錢,我拿這沒用啊,擺地攤我又不會,我拿點生活費就算了。”鍾途拿了一千塊,其實心裏已經想哭了。


    這些年自己奮鬥了個什麽鬼?隻有他自己知道。上班,上班,上到最後一貧如洗,連個老婆都守不住,上班有什麽用?


    倒不如真的去擺個地攤試試,聽說擺攤是做生意的開端,賺錢了就能往大做了。


    “爸,你說我擺地攤賣什麽好呢?”


    鍾途的父親搖搖頭,“你自己看著弄吧,我能給你什麽建議?當初讓你去當兵你不去,讓你去學醫你也不去,你看看現在,你要是聽我的話,怎麽能落得這麽慘?”


    鍾途不敢說什麽,那個時候他為什麽不去當兵?為什麽不去學醫?因為他不愛當兵不愛學醫,糟糕的是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愛幹什麽。


    “爸,那我就去試試。”鍾途還是把那一萬塊錢拿了過來。從家裏到市裏隻有幾十公裏的路,並沒有多遠。


    鍾途在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看了個遍,一個合適的買賣都沒看中。


    “哎,不好,擺攤被人追的到處跑,一點都不好。”


    連著一個禮拜,鍾途每天都處在焦慮中,到底該幹點什麽呢?這個問題,竟成了他最煩心的事。後來,他看見工業園區一個廠子招人,便急忙忙去麵試,好歹找個事情做,人也就不這麽急躁了,不然,真的會焦慮過度。


    他麵試通過了,隻是工作環境有點惡劣,工資也不高。


    “算啦,先幹著吧。”鍾途算了算,這一個月工資除去吃喝用度,根本剩不下多少錢。他決定在下班以後,就去擺地攤,然而下班以後累的都不想動,哪裏有時間去擺地攤呢?就算是去了都是過了賣貨高峰期了。


    廠裏的師傅問他一些事情,他都不好意思說。哪裏有一個二十八歲的人,還連溫飽都是問題的?


    鍾途迴家,將剩下的九千塊錢給了他的老父親,“爸,用不到了,我找了個班上了。”


    “是嗎?一個月多少錢工資?”


    “四千多。”鍾途沒敢說實話,他要是說個兩千多,會被他老爹罵死的。所以他為什麽不肯迴家,就是因為他現在太窮了,年近三十的人,和他同齡的人,有的在外地已經身居高位,年薪幾十萬了。


    “嗯,那你就好好上班。”鍾途的父親又給了他兩千,“拿去用吧。”


    鍾途不肯要,他母親硬塞到他手裏,“好好上班,再也不要胡亂跳了,要趕緊說媳婦呢。”


    鍾途不想說話,現在的他哪裏還能有娶老婆的資本呢?論工作,僅夠溫飽,論職位,處在一線,論成就,什麽都沒有,他唯一有的,就是負債。


    “算了吧,窮的叮當響了,哪個女人肯嫁給我?還不是和前一個一樣,除了吵架,還能有什麽用呢?”


    鍾途父母和他說不到一塊,差點因為這事又吵起來。


    工作就是那樣,簡單又枯燥,鍾途每天的生活狀態就是,起床,吃早餐,上班,吃午飯,上班,下班,吃晚飯,睡覺。吃了睡,睡了吃,如此重複,毫無樂趣可言。


    到了周末,張龍見鍾途無精打采,便說:“走,我帶你去爬山去。”


    “爬山?”


    “崆峒山啊,去散散心。”


    鍾途想了想,自己也是無事可幹,不如就去山上轉轉,透透氣。


    這個城市唯一的名片可能就是這座山了,雖然號稱“道教第一山”,卻無排名,也是一大遺憾。或許唯一讓它出名的,就是七傷拳了,鍾途問張龍:“你說為什麽謝遜練了七傷拳就瘋了呢?”


    “他哪裏是瘋了?他是偶爾瘋,其實還是正常的。”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知道這功夫有什麽用?”


    張龍哈哈一笑,“有七傷拳嗎?一會到山上問問道長。”


    山路崎嶇,不知道多少層台階,鍾途隻走了一小會,就氣喘籲籲,張龍身體康健,健步如飛,很快就將鍾途甩在了身後。


    鍾途每走一段路,就要休息好一陣,好不容易爬上了一段平坦處,他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眼前的一切果然如仙境一般,北方的奇駿山石,南方的蔥鬱樹木。更遠處就是迷霧層層,竟看不清楚了。


    張龍遠遠喊著他,讓鍾途趕上,鍾途迴複了兩聲,正起身要走,忽然發現對麵山處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洞,裏麵看不清楚,外麵全是樹木,他在想這個洞是怎麽出現的?


    胭脂河裏有一塊大石頭,上麵寫著:“二郎石”幾個字,鍾途在想:難道這大石頭是從這裏摳出來的?


    “鍾途!你快點。”


    “哎,來了。”


    鍾途跟著張龍的腳步連續上了幾百層台階,山路彎彎曲曲,兜兜轉轉多次,兩個人終於看見宮觀了。張龍找到一位道長,問:“道長,崆峒派武功有七傷拳嗎?”


    年輕道長上下打量著張龍,“你說笑呢?”道長再也不迴答張龍的話,自顧忙去了。


    張龍對鍾途說:“你看,道長都不想搭理我,肯定沒有七傷拳。”


    “我怎麽覺得,人家感覺你是來找事的呢?”


    張龍哈哈大笑,雙拳揮舞著往鍾途身上打來,鍾途左閃右躲,“休息一會吧,渴死了。下次我再也不來了,花錢買罪受呢。”


    “話可不能這樣說。帶你來是讓你看看風景,透透氣,人都有難的時候,但是不能喪失信心呀,好死不如賴活,想開些。”


    鍾途其實心裏是有事的,這一路上爬上來,心中全是難過。他看著眼前層巒疊嶂的一個個山頭,就在想他這輩子到底幹成過什麽事情?


    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做成過。無論工作還是婚姻,都是一敗塗地,這輩子就這樣了嗎?還有好事會發生嗎?再努力的結果,是不是還是像現在這樣,徒勞無功呢?


    算啦,不去想了,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管它未來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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