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臨淵被他弄出的動靜打斷了思緒,迴頭看到叢榕正蹲在地上喃喃自語的樣子,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打著赤的雙腳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應該說她的裸露出來的胳膊,脖頸,臉頰都是一個顏色。


    白的病態,白的破碎。


    “床單都鋪好了,霆秋你什麽時候迴來……今晚是麽?……好,我給你把拿到陽台去曬一曬。”


    叢榕彎腰將床單卷起,垂落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眼睛,獨留出嘴角一抹恬淡的笑容。


    季臨淵怔怔地看著她,


    看著她將病床上的薄被一並卷起抱進懷中,被子和床單擋住了視線,她走得格外吃力。


    “叢榕,你要去哪裏?把東西放下好不好,聽話。”


    為了不刺激到她,季臨淵輕輕地扯住她的胳膊將整個人帶入懷中,緊緊地圈住。


    “你放開我,我要給他曬被子啊,季臨淵你鬆開我……你是不是不想讓他迴來,我知道一定是你不想讓霆秋迴來,你恨他當初把你送出國,恨他把你扔給了警察……不,是我讓他傷心了,他救了媽媽我還對他發脾氣……”


    叢榕被阻攔後突然情緒大變。


    她先是雙手揪住季臨淵的襯衣領歇斯底裏,而後又扯著自己的頭發埋怨自己。


    “餘川找醫生來,快!”季臨淵低聲吼道。


    十分鍾後,醫生將推盡的鎮靜劑輕輕抽迴,又為叢榕聽了聽心跳隨後點了點頭。


    見此,季臨淵上前將叢榕的上臂袖口放下,為她蓋好被子。


    “她怎麽樣,是短時間受了刺激逃避現實,還是要靠藥物長期維持?”季臨淵問。


    “如果最近受過重大刺激,可以觀察十天半個月看精神狀態,這個不好說,需要再做進一步檢查,可以帶她去以前待過的地方多轉一轉,或者讓病人做點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忙起來。”


    醫生關上房門離開後,季臨淵看向餘川說,“迴去讓小雨把叢榕的工位收拾出來,給孩子辦轉學,轉迴青城,半個月後動身。”


    “是,董事長。”餘川應道。


    “私底下還是喊我二少吧,董事長永遠是他。”季臨淵又看了一眼叢榕,溫柔地為她將碎發拂到耳後。


    這時病房門被輕聲敲響,季臨淵迴頭,看到穆青青提著保溫桶走了進來。


    “她怎麽樣了?睿爺爺讓聽說我要來祝福廚房給做了湯托我帶來,孩子哭鬧著找媽媽,他老人家哄著孩子一時沒辦法脫身過來。”


    穆青青說著走到病床前,將保溫桶放到了床頭櫃上。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在季臨淵身上多停留一秒。


    兩個人像普通的朋友,更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見她這幅冷淡的樣子,和從前的穆青青判若兩人,季臨淵抿了抿唇角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哽迴了心裏。


    那一晚,當他親耳從黑山口中聽到穆青青所遭受的一切時,他就一直想和這個女人說聲抱歉。


    因為叢榕一直昏迷,封羽臣又來過幾次了解黑山集團的事情,他忙得焦頭爛額便把這事放在了腦後。


    現在穆青青就在眼前,他突然沒有勇氣開口。


    道歉了又能怎麽樣?


    因為他,加之到穆青青身上的苦難豈會因為一句話煙消雲散。


    說了也隻是將她又推迴到罪惡的泥潭中再走一遭。


    “精神狀態有點差,我們打算半個月後動身迴青城,你要不要一起,叢榕會迴到季氏上班,忙起來有利於她病情恢複,過去的事,除了我和叢榕,其餘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你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以你的學曆,想迴季氏隨時歡迎。”


    “謝謝。”穆青青給叢榕掖上被角淡淡地迴道。


    重新開始麽?


    她的確沒有打算止步於過去,也沒有刻意去迴想那些事。


    可每當躺在床上時,就會有幾十雙手來扯她的睡衣裙擺,隻要合上眼那些惡魔就要來吃她,要把她拖入地獄深淵。


    破敗的花有朝一日還能重新綻放麽?


    季臨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仔細觀察著她每一個微表情。


    可女人的臉上始終看不出情緒,


    冷冷的,淡淡的。


    他的心中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這種狀態就像當年初見叢榕時,


    一眼望去,看不透,看不清,淡淡地拒人於千裏之外,仿佛什麽都與她不相幹的朦朧感。


    “青青,對不起,那件事是我誤會你了。我欠你一個道歉。”


    季臨淵終於說出這幾日一直憋在心裏的話,說完後卻並沒有如釋重負。


    他知道,穆青青不會原諒他。


    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原諒他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


    “我先走了,迴青城時我和你們一起,路上可以照顧叢榕姐。”


    穆青青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動容,她垂下眼瞼掩藏住即逝的慌亂後倉促逃離。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季臨淵心頭苦澀。


    穆青青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更讓他鬱悶的是,他發現自己非常介意她的原諒……


    叢榕出院迴到睿家時已經是十天之後。


    上午太陽暖洋洋地將人裹得渾身發熱,叢榕挽著袖子在花園中忙著搭遮陽網,看著盛開的藍色繡球花,她感覺眼眶又酸又燙,痛得她直想流淚。


    “月姨,您見到霆秋了麽……他還是沒聽您的話,不要我了,您把他趕迴來好不好……怎麽能這麽自私扔下我和孩子……”


    她不想哭出聲,但眼淚總是不聽話地想要模糊住她的視線,怎麽也擦不幹。


    幾分鍾後,叢榕蹲下身體將頭埋在雙腿間深深地抽泣起來。


    哭夠了,她見過一塊尖頭石頭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那個人的名字……


    “叢榕,今天當著媽的麵發誓,我會好好對你……”


    “等我從京城迴來就和你複婚,好好過日子……”


    “這是我第一次愛一個人,對不起我的愛讓你過得很艱難,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叢榕,如果有一天我身無分文你還會留在我身邊麽?”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


    “向前看,別迴頭!”


    眼淚如開了閘的洪水,隨著過往的酸甜苦辣奔湧而出,叢榕一筆一劃認認真真的寫到,“季霆秋是個大騙子!騙子!”


    此時,遠在京城幾百公裏外的江城醫院,重症監護室外,


    黑發大波浪的中年女人透過玻璃小窗看著病房裏麵,病床上男人渾身插滿了管子,幾位醫生將一台高端機器調試好後正式開機。


    “楚姐,這玩意兒開機十萬,一天兩萬,您真打算給哥們燒錢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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