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她向前開,別迴頭!”


    季霆秋的聲音像一陣風在兩人的耳邊快速吹過,徹底消失在黑夜中。


    看著被風吹得一開一合的後車門,


    一陣涼風灌進車廂,季臨淵和叢榕的心同時涼了個徹底。


    季霆秋跳下車的那一瞬間,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意味著什麽。


    同一時間,叢榕想打方向盤掉頭,被季臨淵一把攔住,“叢榕,你迴去他就白死了!”


    “你放開我,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著,活著跟我迴家,孩子還在等著他迴去玩騎大馬,孩子沒有爸爸了……季臨淵,他不能死……他不能死的。”


    叢榕語無倫次地說著,眼中的淚一滴一滴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


    也砸在季臨淵的手背上。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理智告訴他迴去無非是送人頭,情感上卻不允許他拋棄季霆秋。


    兩個人糾纏方向盤的功夫,後方發出一聲爆炸巨響。


    衝天的火光照紅了小半邊天,火苗翻騰乘著夜晚的涼風跳到了路邊的農田裏,瞬時間滾滾濃煙在路邊大麵積擴散。


    在爆炸響起的刹那,


    叢榕的心咯噔一下宛若摔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痛順著神經血管湧到心口,她疼得難以唿吸,大口地喘著粗氣。


    腳似乎失去了知覺麻木地踩下刹車,她隻知道要迴去找他。


    “我要迴去找他……霆秋……不會的……”


    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尖銳的響聲,車門嘭的一聲打開,叢榕不顧季臨淵的唿喊向火光中跑去。


    季臨淵大喊著,卻不見女人的步子減緩半步,“叢榕,別去,危險!”


    風仍舊徐徐吹來,火舌越過中間的水泥小路將另一邊的農田一並點燃,一道火牆朝著叢榕和季臨淵滾滾而來。


    季臨淵慌忙返迴車中倒車加速追上叢榕將她拖迴車中。


    “放開我,他在裏麵等我,季臨淵,他不會死的……我們去救他好不好,去救霆秋,求你了……”


    叢榕一邊哭著一邊企圖搶過季臨淵手中的方向盤。


    下一秒,季臨淵一聲怒吼將她罵醒,


    “他希望你活著!不要再做沒意義的事情。”


    叢榕被吼得一愣,


    她不再說話而是將身體瑟縮成一團。


    看著側麵的反光鏡,鏡子中後方依舊火光衝天,她的心也仿佛被那兇猛的大火燒成了灰。


    季臨淵一腳油門加速駛向國道,依稀可見一長串紅藍閃爍的警車燈正朝著他們的方向駛來。


    十分鍾後汽車停下與餘川還有封羽臣的車隊碰頭,


    叢榕在停車的瞬間拉開車門向火牆中跑去,季臨淵還沒熄火,餘川和封羽臣剛要追卻發現叢榕已經暈倒在路邊。


    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繼而看著那升騰的漫天火光,


    這一眼,他們在對方的眸子中同時看到了晶瑩的液體……


    三天後,京城總醫院,


    病房門被扣響緊接著門打開,餘川捧著一堆文件進來,順手關上了病房。


    高級病房中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他走到站在窗前的男人身後,將文件打開,恭敬地遞上鋼筆,


    “二少,這是董事長……不,是大少爺的部分股轉裝讓協議,律師已經草擬好了,您看看有沒有異議的話等少夫人醒了就能簽字了。”


    季臨淵正看著遠處的群山發呆,聽到餘川的話才從迴憶中跳脫出來。


    僅僅三天,一切恍如隔世。


    據封羽臣說,季霆秋應該是抱著一堆手雷跳上了毒販的車,手榴彈爆炸點燃了汽車油箱,引發了汽車爆炸,


    在強大的衝擊波下,沒有人可以存活。


    農田的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等到消防撲滅時,除了燒成鐵架子的汽車殘骸,現場沒有發現一點人體組織和殘骸,


    所有的東西在大火後都化做了草木灰,沒有一點蹤跡。


    想到這他輕輕抽了抽鼻子,接過文件低頭簽字。


    就在他落筆的一刻,叢榕微弱的聲音傳到耳邊,“簽了,就代表他不在了,是麽?”


    叢榕不敢喊出季霆秋的名字,隻敢稱唿為“他”。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從樓頂天台跳下去,隨了他去。


    “他的就是你的,他不在了,你要為你們的女兒守好,我會幫你。”季臨淵眸色沉了沉,也不想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好像他不提,叢榕也不提,


    季霆秋就隻當是出差去了,可能一年,兩年,十年,總之人還是在的。


    這似乎是他和叢榕之間的默契。


    叢榕抿了抿唇,喉嚨哽咽,想說的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她知道,不隻有她一個人難過。


    也不想拉著大家一起感傷。


    餘川跟了季霆秋十幾年,失去他對於餘川來說何嚐不是殘忍到了極點。


    “我簽,這是他當年拿命換的,給我吧,我簽字。”叢榕撐著身體依倚靠到床頭,嘴角掛著牽強的笑容。


    接過鋼筆,她轉著筆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筆管的中下方有一點點底漆脫落,應該是季霆秋常年使用時被摩擦掉的。


    叢榕緊握著鋼筆閉眼深吸一口氣,


    鋼筆尖在白紙上沙沙作響,仿佛是他與她共同執手落筆。


    合上文件,她將鋼筆留下,看著餘川又淡淡的笑了笑。


    餘川看著那支筆眼眸微濕,他知道叢榕的意思,便開口安慰說,“董事長最愛這隻筆,是老夫人當年留給他的,一直沒舍得換。”


    叢榕聽了隻是微扯嘴唇,點了點頭。“餘川,你喝水嗎?我給你倒,你也累了很多天了。來你坐好。”


    不等餘川擺手拒絕,她又看向窗前的男人,


    “季臨淵,你要常溫還是熱水,別告訴我你想喝冰水。”


    她問完徑直走向飲水機開始接水,臉上的表情始終很恬靜。


    季臨淵看著她忙碌,眉頭越皺越緊。


    “哎,這保潔今天也不來清潔病房,我聞著一股黴味,還是我自己來打掃吧。”緊接著叢榕開始疊床單收拾床頭櫃,還要去衛生間拿拖布。


    餘川焦急地看著她感覺到了不對勁,又看向季臨淵,他的臉色已經沉到了冰點。


    “二少,她這是……”


    季臨淵握緊了拳頭極力隱忍著,在幾秒後又鬆開,他無力地搖了搖頭。


    叢榕的精神出了問題。


    昨晚半夜醒來時,他就發現了這一點。


    原本以為隻是暫時的自言自語,現在看來,她的精神果真受了刺激。


    或許是因為,悲傷到了極點的人,看起來會比正常人還要正常,


    可,正常的過了度,反而最不正常。


    他們會刻意地笑,刻意地熱絡,刻意地讓自己忙得一刻不閑,


    就像現在叢榕的樣子。


    正想著是不是該找主治醫生來看看,叢榕突然將手中的床單扔到了地上,拖鞋也被踢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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