嬣婉惹得天子氣急敗壞,鍾萃宮因而冷落了一陣子。還從沒有哪個女人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聖意,他以為晾她一陣子,停掉所有對她的賞賜,她便會乖乖低頭,可左盼右盼,人沒等來,卻等來了她患病的消息。


    這讓萬曆心裏又氣又急,可偏偏拉不下臉來主動前去探望,於是乾清宮裏整日有宮女、太監無緣無故地挨打受罰,這讓汪福海也著實傷神,恐哪天這無端的災禍便降臨到自已頭上。


    這日,萬曆下了朝,卻不願意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汪福海便主動討好主子:“皇上,老奴去喊慎嬪娘娘來給您唱唱小曲可好?”


    “索然無趣,聯聽曲都聽煩了,你就沒點新鮮花樣?”


    “聽說萬婕妤新習一支舞,皇上是否前去瞧瞧?”


    “那就擺駕景陽宮吧。”


    去景陽宮的路上,天子又一次經過了鍾萃宮。那天晚上之後,他再也沒踏入過這裏半步,而那位婉婉在外人看來,是複寵無望了。


    當又一次經過這裏,萬曆的思緒停了片刻,卻還是沒停下腳步。嘴裏還念叨著:“朕倒要看看她能擰到幾時。”


    不多時,景陽宮裏鶯歌燕舞,好不快活。萬曆沉浸於酒色之中,本以為能暫時忘記了嬣婉,可沒想到好像明明美人在側,自已卻還是心猿意馬,當褪去萬婕妤的衣裳時,他隻是粗暴地發泄了作為男人的欲望,卻沒有更多激情。


    他想念摸著嬣婉時的那種觸感,更想念親吻她時的那種心潮澎湃。盡管如此他還是在第二天故意將萬婕妤晉封為萬昭儀,甚至接連幾日都留宿在景陽宮裏。


    如此一來,整個後宮都以為那個婉嬪怕是大勢已去,再也不了什麽氣候,而萬昭儀更是春風得意,四處招搖。


    這日,萬曆又按慣例去了景陽宮。偏巧正聽見萬昭儀同其它嬪妃麵前耀武揚威,其它嬪妃不惜以詆毀嬣婉來博取帝王新寵的好感。萬曆看到這些女人的嘴臉,厭棄地頭也不迴便走了。


    禦駕再一次經過鍾萃宮,萬曆的目光始終打量著宮裏,可他不吭聲,誰也不敢自作主張。眾人本以為禦駕就這樣又一次無視鍾萃宮那位,卻看見禦駕前行沒幾步,便又退了迴來,汪福海知趣的在殿門口喊了“落轎”。


    “奴婢參見皇上。”每次皇上都這般神出鬼沒的,錦慧覺得自已非得有個強大的心髒才招架得起。


    可天子壓根都沒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她,沉著臉徑直往屋裏走去。


    “你們主子呢?還不快喊出來接駕?”汪福海的口吻真實的印證了什麽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迴皇上的話,娘娘她前陣子病了,好此日子都起不了床,這會吃了藥剛歇下。”錦慧知道主子本就是借病躲避聖駕,連忙大聲地給屋裏的嬣婉報信。


    嬣婉一聽連忙閉上眼假裝已經睡著,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聽到婉嬪病得不輕,萬曆的氣莫名消了大半,抑或是他在內心裏給自已找台階下,將她最近對自已的無視都歸結於是病了,又或者是他並未將她放下,在同她置氣與關心她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一進屋,萬曆果然見嬣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可即便病著,她也有著異於常人嬌柔的美。


    萬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燙的不輕,這下心裏的氣似乎又消去了幾分,剩下更多是憐惜:“這是怎麽了,前些日子不是還好端端的,怎麽這便臥床不起了,太醫瞧過沒有?”


    “迴皇上的話,齊太醫來給瞧過的。”錦慧生怕嬣婉又惹皇上不高興,連忙幫著搭腔。


    “去喊齊玉來迴話。”


    “是。”


    當齊玉被喊來的時候,他心中多有忐忑,眼見著嬣婉病了幾日,皇上有了新寵,本以為一切或將能按他們預想中的發展,可皇上這一召見,想來並非預想中那樣順利。


    “娘娘這是風邪入侵,加之她本就身子弱,這便突然地害了疾。微臣已替娘娘開了方子,隻是這病需慢慢調理,怕是一時半會難以好全。”齊玉的迴話很周全,也聽不出有什麽不對。


    萬曆聽到這病得拖些日子,雖然有些遺憾,可畢竟還是在意著嬣婉的身體,於是又囑咐江寧海道:“那高麗進貢的千年參朕記得除了賞給太後,皇後,其它的便拿給婉嬪補身子吧。”


    “是,老奴這便著人去取來。”


    鍾萃宮那位患病不得侍寢的消息一傳出,宮中流言紛紛,皆以為嬣婉福薄,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根本不堪一擊,更有甚以為她是見不得她人受寵,因此肝鬱氣結這才一病不起,鄭貴妃更是趾高氣揚了好幾天。


    隻可惜事與願違,皇上見嬣婉多日不見好,反倒更惦記起來,於是三五不時地出現在鍾萃宮裏。


    這讓嬣婉叫苦不迭,原先就想為了圖清靜,不惜施以苦肉計,所以這病可是真真實實的,她為此遭了不少罪。每日喝著一碗又一碗的藥,她的舌頭都快麻木了。


    她本想著故意延緩病情,以消磨皇上的耐心,卻沒想到皇上反而擔心她因病困在院子裏悶,是變著法子往宮裏送東西。這不,昨日才送了兩隻鸚鵡,今日更是著人將玉蘭樹也移了過來。


    “娘娘,皇上知道您喜歡玉蘭花,這不在咱們院裏移來了好幾株,聽說它們是開著粉色的花,別提有多好看了。您今兒感覺如何,要不奴婢陪你在院子裏逛逛?”


    “好,你替我找來那件藕粉衫。”既然借病推辭已然不見效,倒不如索性不借這個由頭了,反正那藥她是不願意再喝了。


    “是,奴婢這便去。”見嬣婉終於有心情打扮,錦慧別提有多高興。


    這種粉玉蘭,嬣婉還是頭一迴見。相比白玉蘭的潔白剔透,粉玉蘭更多了幾分嬌豔。花兒們爭相開放,勃勃生機到是與她病病怏怏的樣子相形見絀。


    上迴見玉蘭的時候,她才不到十四,那朝氣就如同今日所見之玉蘭,而現在的她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她立在玉蘭樹下,不甚感慨。


    “錦慧,去替我將我那個玉蘭簪子取來。”


    “是。”


    “外麵風大,你這身子還沒好全,怎麽出來了?”聽見齊玉的聲音,嬣婉當下有一陣恍惚,仿佛聲音的主人是她日思夜想之人。


    她一迴首,定定地看了許久,這才恍然又是自已因相思而錯覺,眼前之人又怎可能會是子騫。


    “齊玉,你還記得學院裏那株白玉蘭嗎?”


    “如何不記得,從前你和子騫還在樹下罰跪來著。”


    “這一晃已經好些年了,也不知那玉蘭樹長得可還好。”


    “在的,如今更茂密了些,夫子也還健在,隻是那塊大石頭讓他叫人搬了,現在的學子也多不敢翻牆而過了。”


    想著從前那個場景,她幽幽一笑。盡管笑容很淺很淡,但這是這些日子以來齊玉難得所見她的笑容。


    “見過齊大人,娘娘,這是您要的簪子。”說完,錦慧識趣的走開了。她知道齊玉同自已主子的關係非淺,但她從不多聽多說,很乖覺地退到一邊。


    “他,近來可好?”他們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子騫,病了這麽久,也再未能見到他,對他的思念便更甚。


    “放心吧,一切皆好,隻是憂心你的病罷了。連帶著將我也責怪了一番,說我怎能如此由著你的性子胡來。”


    “這點他倒是一點也沒變,總喜歡訓人,從前就總說教我來著。”


    想著子騫訓人的時候,那口氣神情猶如學院裏的夫子,嬣婉便忍俊不禁。


    “你就該多笑笑,從前我們都最喜歡聽你的笑聲。”


    憶往昔,嬣婉將思維拉得很長,她想念縱馬馳騁的快感,她想念書院中玉蘭的馥鬱;她想念,她甚至懷念被書院夫子罰跪,同玉瑤大打出手,那種任意妄為的日子。


    而他的目光也在出神的她身上流連,今日她一身淡粉色雲煙衫,頭發梳涵煙芙蓉髻,淡掃蛾眉薄粉敷麵,花容月貌猶如出水芙蓉,那才是她的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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