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走後,萬曆拿著嬣婉的字來迴端詳,猛然間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婉嬪的字,朕怎麽覺得好似在哪裏見過。”


    “這,老奴不知……”


    “去把朕方才批過的奏折拿來。”


    “是”萬曆開始胡亂地翻,到底是誰的字呢?終於他的目光停在了子騫的奏折上,他來迴的比對,嬣婉的字力道雖不及於子騫,可這筆鋒和這字體幾乎是一模一樣。甚至兩人的字皆在運筆中省去塵世浮華以求空遠真味的意味。


    這意外發現不禁讓萬曆大為驚歎,這世間竟有兩人字是如此相同,因而萬曆竟鬼使神差地聯想到或許這兩人個性相仿,翌日便找人將子騫宣了進宮,不為公事,隻為博美人一笑。


    子騫不明所以,自從寫了檄文之後,皇上日漸倚重他,召見他的次數也愈發頻繁,這並非子騫所願,卻又推脫不得。


    於是這日下了朝,他便匆匆往養心殿走去。


    玲瓏雖不得近身侍奉,但關於子騫破格提拔的消息早已略有耳聞。人人提到於子騫於大人都紛紛誇讚他不但一表人才,還謙和有禮,如今他深得聖心,官至大學士甚至進內閣都指日可待,這樣的男子讓宮裏許多宮女都為之癡迷。


    今日她聽說子騫又一次奉召進宮,便刻間等在子騫必經的路口。直到子騫步履匆匆走進來,她連忙喊住:“於大人。”


    子騫聽有人喚自已,一迴身,卻似乎是一張有些陌生的麵孔。


    “您不認得我了,我是玲瓏啊,當初是我去宮門邊給您傳的消息。”


    子騫恍然,連忙恭身道:“哦,原來是玲瓏姑娘,當日多謝你了。”


    “不過舉手之勞,大人不必客氣。聽說大人如今得皇上賞識,奴婢真替大人高興。”


    “姑娘見笑,不過聽差辦事罷了。”子騫言語間有淡淡的失意。


    再見到子騫時,玲瓏還以為子騫平步青雲後臉上會多幾分春風得意,可他沒有,反而是比當初所見時臉上多了幾分滄桑,眼神中滿是藏不住的落寞與惆悵。


    盡管如此,子騫依舊是嬣婉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上次匆匆一見,她未及細思量,而今才發現嬣婉從前所說找到屬於自已的幸福,若是放在子騫這樣的男子身上,也未嚐不可。


    她於是故意繞路與子騫同行,一則是想借機多與子騫相處,好讓他對自已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二來她是也有心讓人瞧見她與如今皇上眼前的大紅人關係匪淺。


    果不其然,她此番作為,引來了眾了嫉妒又羨慕的目光。


    “哇,玲瓏姐姐,你與於大人竟然相識啊。”


    “說來也算故交了。”說完,她故意拿起手絹掩麵而笑,引人聯想。


    隨之便有人開始揣測:“哦,原來姐姐與於大人……”


    “於大人一表人才,如今又風頭無量,姐姐可真是好福氣。”


    “別瞎說……”她假裝羞怯,可心裏卻不知多得意。


    她遠遠看著子騫的身影,想迴著宮女們關於子騫的議論,突然覺得若能嫁與那樣的男子,或許也是另外一種福氣。


    而這個時候,她又開始羨慕起嬣婉來,這樣的男子差點就成了嬣婉的夫君,怎麽什麽好事都落在嬣婉一人頭上?想到這裏她心中又湧起陣陣不甘。


    她滿腹委屈地拿著抹布,心不在焉的幹著手中的活。她本不該是在這裏做著這樣的雜活的,眼見著嬣婉日益受寵,而自已與她的差距日益擴大,她心中嫉妒的火苗日漸強烈,而她的心也正因為此將會偏離正規,迷失方向。


    子騫皇帝召見的意圖一無所知,他茫然得在殿外等候皇上宣召,對於乾清宮他早已不陌生,可來的心境卻一次比一次惶恐。


    “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起來,朕都說了,你不必那麽多虛禮,且今日我找你來,也不是為了國事。”


    萬曆說著停頓片刻,這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說:“朕十歲便登基,之後日複一日都困在這紫禁城裏,從不知道外麵的花花世界如何,也不知道外麵的男子是如何向他心儀的女子表達愛意。我送了很多東西,可她似乎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朕不知道,如何才能討婉嬪她歡心呢?”


    子騫怔怔的,半晌不知如何迴應,他看著皇上:“這,微臣怎敢揣度娘娘的心思……”


    “誰讓你揣度了,朕隻是想知道這尋常人家的男子都是怎樣向他娘子表達愛意呢?又或者說他們如何能讓歡喜?”


    “臣惶恐,臣至今未娶親,怕是無從給皇上建議。”見子騫一再推辭,萬曆甚至有些懷疑他之前抗旨之事是卻有其事,還是無中生有,故意拿個人搪塞自已。


    “哦,你不是說過有個傾慕的女子,莫不是你也不知道她的喜好?”


    “迴皇上,她與我心意相通,微臣自然是知道的。”


    “哦?”萬曆像是有些懷疑,又有些羨慕,更加好奇他口中的這個女子到底是誰。在他看來,子騫平日一本正經,不苟言笑,可隻能說這個女子的時候,他的神情會起伏不定,有愛而不得的憂鬱,卻也有至死不渝的迷戀。


    “可朕卻不知她的心意,她總是讓朕琢磨不透。”萬曆的話越說越小聲,後來幾乎聽不到,大約是為了維護自已帝王之尊。


    而子騫還是猜出了大概,皇上的神情讓他心中的憂慮更深了,他曾以為皇上不過一時興起,如今看他如此認真的樣子,想必是對婉兒以誠相待。


    這個結論讓他心中分外不安,這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婉兒想要的,可他卻不能勸阻,也無計可施,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事情朝自已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不一會兒,敬事房的管事太監拿著眾嬪妃的牌子走了進來,依禮詢問道:“奴才來請皇上旨,晚上您是想歇哪位娘娘宮裏?”


    萬曆反複盯著婉嬪的牌子,似有猶豫,沉吟半晌方才道:“鍾萃宮吧。”


    他原本一直想讓她能主動對自已敞開心扉,主動投懷送抱,可他卻不知何時才能與她心意相通,這樣的等待讓他每時每刻都在煎熬。他是帝王,如何能讓一個小女子拿捏自已的心,


    他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了她。


    “是,奴才這就去讓嬣嬪娘娘準備。”管事太監話話音未落,隻聽子騫手中的杯子“砰”的一聲跌落在地下。


    “臣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懲罰。”是的,懲罰,最好是廷杖一類的體罰,若是身體疼了,或許心便不那麽疼了。


    “不過一個杯子罷了,何須大驚小怪的,汪福海,你再去給於大人換杯茶水來。”


    “不,無需再勞煩公公,若是無其它事,微臣便先行告退。”子騫覺得如果不趕緊退出去,下一秒怕會情緒失控,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拿刀直抵眼前之人的喉嚨,為什麽他要一而再的踐踏自已的心。


    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又何錯之有?他叫自已來,無非是為了婉兒,可見他對她是極其用心的。然則越是這樣,他的心裏越發疼痛難耐。


    如今他已經開始有些後悔上呈了那篇檄文,如若不是,他也不用親眼見到這令人痛徹心扉的一幕又一幕,他覺得自已的心已然沒有一塊完整,千瘡百孔。


    走出乾清宮他如是望去,殿外正是漫天血色落霞,殷殷地灼著眼睛,身下的地磚卻如一注秋水,不凝不凍,但寒涼入骨。整個乾清宮中,燃燒著一片冰冷的火海,子騫慢慢閉起了眼睛。


    迴去後他殘破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連病了好些天,齊玉焦急替他開方拿藥,隻是在嬣婉麵前隻字也不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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