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春日似乎比往日顯得更加怡人,路邊的野花露出春日羞澀而流轉的眼波,放眼望去,滿目皆是春光無限。


    沃野彌望,逶迤東去,馬車印在春泥中留下了道道斑痕。三人一路談天說地,便也不覺時光匆匆。


    “公子,前麵就是嶽麓書院了。”車夫的聲音打斷了三人的談話。


    “這就到了嗎?這麽快?”嬣婉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意猶未盡。


    三人從嬣婉的馬車上下來後,子騫迴身對嬣婉說道:“今日多虧得徐賢弟,不然我們怕是都得冒雨而歸了。”


    “子騫兄無需客氣,今日能結識二位,才是我之幸。”嬣婉說話的時候,兩頰泛微微的緋紅。


    “誰說不是呢,徐賢弟可莫要忘了我二人才是。”齊玉的話裏也滿是不舍。


    嬣婉並沒有答話,反而目光忽然被什麽吸引,站在書院前一臉豔羨,炯炯大眼巴巴地望著。


    “原來書院是長這個樣子的?”


    嬣婉眼前的書院依山而建,前卑後高,層層疊進,錯落有致;加以庭院綠化,林木遮掩,以及亭閣點綴,山牆起伏,飛簷翹角,書院避開鬧市,四周茂林修竹,環境清幽。


    嬣婉自說自話,齊玉未聽清,不由起了疑問,“徐賢弟沒進過書院?”


    “我,我”嬣婉無奈將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繼而才說,“家父不讓我去書院,在家裏給請了先生。”


    “原來是這樣,你可想進去看看?”


    聽齊玉如是說,嬣婉眼前一亮:“我也能進書院嗎?”


    齊玉看看前門的守門老者,又望了望右麵的牆,對子騫說道:“我且去引開他,拿迴我們的書,你帶著徐賢弟從後院那麵牆上去瞧瞧。”


    子騫向來是恪守規矩的人,見嬣婉心心念念想見書院,便也不忍拒絕:“我們不進去,就在高處瞧瞧,那便也沒什麽不可的,就是徐賢弟可否介意翻牆?”


    “不介意,不介意,我感激還來不及呢,那就有勞子騫兄帶路了。”


    嬣婉隨著子騫繞了一圈到書院右側,前方不遠處的牆麵顯然有攀爬過的痕跡,且牆角邊還落著一塊大石頭,看似墊腳正合適。


    “是誰如此好心,竟在這擺好了墊腳石?”


    子騫莞爾:“有些學生怕遲到挨先生罰,便時常從這裏翻牆再悄悄溜進教室。”


    “原來如此,若是我怕也是有用到的一天。”嬣婉自嘲著小聲嘀咕,畢竟她總喜歡賴床,在家裏上課,還不時因為去的晚挨先生訓。


    子騫見她低頭自言自語,不由好奇問道:“徐賢弟方才說什麽?”


    “沒,沒什麽……”嬣婉怎好意思讓子騫知道自已這些糗事,連忙自已踩上石頭,可是因為個子畢竟不及男子高,哪怕站在石頭上,也還是沒高過牆麵。她奮力地跳了跳,那麵牆還是生生擋在她的麵前。


    她不得不無奈地迴過頭,衝子騫尷尬的笑了笑。


    子騫意會地走到她身旁,隨之俯下身子道:“來,徐賢弟踩在我的肩膀上翻上去。”


    “我,我……”她有些羞澀又有些惶恐,當下沒敢上前。


    見她猶豫著未上前,他笑著寬慰道:“徐賢弟大可放心,我的肩膀能受力,何況你的身形看起來也不用費多少力。”


    她不舍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機會,可畢竟礙於女子身份,多少有些難為情:“那,那可就難為子騫兄了。”


    “無須客氣,快上來吧。”子騫輕拍了拍自已的肩。


    嬣婉也不再忸怩,索性一咬牙踩著石頭跨向子騫的肩膀,隻是此時她恨不得自已平日少吃點,哪怕能輕兩斤,仿佛內心都能安慰一分。


    子騫卻好像並沒有受力一般,輕易而又穩當地將她托起。她隨之挨著了牆頭,便使出吃奶的勁,將自已的腳跨了上去,手腳並用的好容易才坐了上去。


    “子騫兄,來,我拉你上來。”


    子騫沒有接話隻是淡淡一笑,而後輕輕一躍,便翻上了牆頭,安然地坐在她的身邊。他動作之迅速,讓她幾乎來得及眨眼,兩個瞪大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身邊的子騫。


    “哇,真真是好身手,我,我方才怕是讓子騫兄見笑了。”


    “不過是練過些拳腳,不足掛齒,徐賢弟無需介懷。”


    子騫的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意,那笑意撲麵而來,如怡人之春風,嬣婉方覺離他那麽近,她的心忽而一陣突突跳躍起來。


    “瞧,那便是書院裏的講堂,後麵便是書院的藏書樓。”


    嬣婉正愣神,見子騫的手指向前方,這才想起自已本意是幹什麽來了,臉驀然就一陣發紅,連忙收心看著子騫所指方向。


    就在這個時候,齊玉從講堂裏拿著書走了出來,嬣婉興奮揮著手向他小聲喚著:“齊兄,我們在這呢!”


    “你們當心點,我這就去與你們匯合。”齊玉壓低了聲音迴指了指前方,大概怕引人注意,而後衝他倆做了個鬼臉便匆匆走了出去。


    “今日真是太有收獲了,既身臨其境體會了一次曲水流觴和又有幸見識白頂頂有名的白鷺書院,最重要的是,”在此她停頓了一下,繼而又道:“最重要的是結識了齊兄與你!”


    “能有幸與徐賢弟相識,我們心中也不甚歡喜。”


    “子騫兄平日就在講堂裏麵聽先生授課嗎?你可我願與說說學院的趣事。”


    “徐賢弟想聽些什麽?”


    “你隨意說說,我都喜歡聽……”


    了騫聞言略一思索,他平日本是寡言少語,並未與人這樣暢談過學院之事。他嚐試搜索腦海裏所有在書院裏的見聞。


    說來也奇怪,在嬣婉那雙渴求的小眼神麵前,他突然提起了興致,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繪聲繪色給嬣婉講了起來。講到有趣處,嬣婉總是忍俊不禁,而她的開懷,似乎也讓他更樂於分享。


    嬣婉也覺得從小到大都沒有這般開懷愜意過,她喜歡看子騫說話的神情,也喜歡看他微笑的樣子,更喜歡聽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


    他們就那樣並肩坐在牆頭上,雨後的天空劃出一道彩虹,那道虹懸於不遠處的山澗中,給他們的世界灑下無數光亮。


    “我說,你倆還舍不得下來呢?”齊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聊什麽呢,笑得這般開心?也說與我聽聽。”


    “齊兄,你來啦。子騫同我說了些你們的學院趣事,還有些是與你有關呢。”說話間,嬣婉的笑意飛揚,快樂寫滿眉間。


    “子騫,你不是又把我那些糗事說與外人聽了吧。”


    “我也不算外人啊。子騫可什麽也沒說,怕是你自已不打自招了吧。”嬣婉揶揄的樣子,仿佛他們並非第一日相識。


    見嬣婉已經毫不見外的稱自已名字,子騫聽來頗覺親切。就連齊玉也也注意到了,於是故作吃醋般打趣道:“我說徐賢弟,你都直接喚子騫的名字了,怎的叫我還是齊兄?”


    嬣婉聽完,尷尬不已,連忙打圓場:“不如從現在開始,便都以名字相稱可好,我喚你齊玉,你們喚我,喚我徐朗便好。”


    “這還差不多。”齊玉終於心裏平衡了,見子騫始終滿目春風,這還是頭一迴見他破例後還如此開懷,不禁玩笑道,“不過話說迴來,我說還是徐朗你魅力大,子騫可是從來未翻過這麵牆,今日為了徐賢弟真可謂舍命陪君子了。”


    “啊”嬣婉一臉驚歎看著子騫,隻見他輕盈一躍便落了地。他沒有迴應齊玉的話,隻是淡淡一笑,繼而轉身伸手去接嬣婉。


    “子騫,你待徐朗真是不一般啊,這都要勝於我這整天與你膩在一起的兄弟了。”


    “就你話多,你皮實著呢,再說這裏你熟門熟路的,怎可相提並論。”話雖如此說,子騫其實也沒想明白,自已內心對徐賢弟是另眼相看的,可到底有哪裏不同,他竟也一時無法辨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再不迴去怕是琥珀無法向家人交代了,嬣婉不得不選擇收心離開。


    “天色已晚,在下得告辭了,餘性未了,但願後會有期!”嬣婉雖是麵向二人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不時掃過子騫。


    子騫有些意外,但本就是萍水相逢不得強留,於是他向著嬣婉拱了拱手,意味深長地迴應道:“後會有期!”


    他說話之時,眼底有他人不易察覺的不舍。齊玉正在興頭,一聽二人開始話別,滿臉不樂意:“唉,怎麽這就走了,還想相邀徐賢弟一起去星月樓小酌呢。”


    “今日怕是不便,下月初一,我們相約那裏,你們意下如何?”嬣婉說著臉上便轉陰為晴。她之所以定為初一,這是因為但凡初一家中長輩總會去廟裏上香,這樣她要偷溜也就容易些。


    “當真?”齊玉大喜過望,子騫雖未說話,可臉上也是藏不住的欣喜。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嬣婉的迴答幹脆利落,齊玉趕忙接過話頭:“那便下月初一,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子騫緊隨其後又重複了一句。


    嬣婉聽其迴答,心中一喜,眉間的笑意更深。她依依不舍上了馬車,直到遠去,他們仍停留在書院門口向她揮手。她看著子騫在她眼裏的身影愈見變小,而他的眉眼卻在她的心裏逐漸放大。


    見車子終遠去,子騫和齊玉才準備轉身離開,也不知何故,離開前他又迴望了一眼身後那堵牆,不禁又莫名嘴角上揚。


    暮色四合,他們往不同的方向奔去,心中卻隱含著相同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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