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馬車臨時搭建的房間,阿英正在收拾東西,過了會兒莊婉迴來了。


    莊婉看見她,臉上笑起來:“迴來這麽早?不多說說話?”


    阿英板著臉,氣唿唿的迴答:“舅舅兇著呢,要打斷人家的腿。”說著,取出剛剛調製好的跌打損傷藥酒,遞過去:“婉姐幫我送下藥。”


    莊婉狐疑:“你自己怎麽不去?”


    阿英歎了口氣:“舅舅叫阿大哥守在門口,說是看到我就不許我進去。”


    治理阿大必須祭出戰略性武器——莊婉!


    莊婉接過藥瓶,打開塞子,低頭聞了聞,咦了聲道:“裏麵放了好東西啊。”抬眸打趣阿英:“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倒是舍得自掏腰包下血本了。”


    阿英扭臉,催促道:“婉姐快別取笑我了,我這八字還沒一撇自然是要客氣點,舍得下血本的,倒是你和阿大哥好事將近?”


    莊婉手指頭哆嗦,她臉皮子薄,嗖一下紅透了,平日裏能言善道溫婉大氣的姑娘家,像個剛出門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嘴唇碰了碰,擠出個氣音:“……還……沒那麽快吧……”


    莊婉他們家立女戶,沒有兄弟姐妹,也無叔伯姑嫂。


    今年莊婉做了羊毛鋪子大掌櫃,來莊家說親的媒婆踏平了門檻,那些七拐八拐的親戚紛紛冒頭,有說給莊婉介紹對象的,有說要過繼次子給莊婉爹的,不拘什麽亂七八糟的牛鬼蛇神,一股腦冒了出來。


    莊婉她爹氣了個夠嗆,當著所有族人的麵,發誓給立了女戶,說自家閨女以後就是給他摔盆子捧瓦的人,他莊老漢有後,有閨女,不需要過繼別人的孩子。


    莊婉他爹平日行善積德,懸壺濟世,留下好口碑,大家夥都幫襯一二,遇到蠻不講理湊上來蹭莊老爹好處的遠親,村裏的大媽大娘們可不慣著。


    阿英想起自家村裏那群自主成立的違紀糾察隊阿媽們,打了個寒顫。


    惹不起惹不起。


    兩人說了一陣,莊婉送藥迴來,屋子裏該收拾的已經收拾好了。


    臨時帳篷裏點了一盞燈。


    她們吃飯在外麵,住宿在馬車上,寬闊的馬車能容下好幾個人,裏麵擺放著一路上收集來的各種醫術,風俗見聞等等珍貴書籍。


    因為書籍脆弱珍貴,加上需要整理分類,編寫總綱,兩個姑娘家就幹脆住在馬車上,免得上下搬動。


    靠近馬車簾子的位置,放了個枯草編織的大窩,每天晚上巡邏完畢圈好底盤的落英就會踩著慢悠悠的步子,趾高氣揚的迴到馬車上,守在馬車裏防止意外發生。


    “寫什麽呢?”


    找了個水壺,將懷裏抱著的花插進去,莊婉扭頭去看阿英,少女趴在兩個板凳臨時組裝的小書桌上,手裏的炭筆寫得飛快。


    “硬糖生產基本知識?軟糖生產基本知識?”


    莊婉皺了皺眉:“大麵積種植甘蔗?”


    “不一定。”鄭家村搞不定這麽多原材料,什麽都要自己種,地少人稀,種到死都不夠生產線使用的,所以必須打通南北商路,而嶺南一帶,蛇蟲鼠蟻叢生,瘴氣密布,雖然適合種植甘蔗,號稱後世的黃金之地,但在眼下還是無人敢去冒險。


    “說到冒險……”阿英筆尖一頓,頭也不抬詢問道:“婉姐你先想到誰?”


    “王梁兆!”莊婉斬釘截鐵不帶半點猶豫。


    王家二少是個很神奇的人,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又將腹黑深埋於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像隻時時刻刻想作死並樂在其中的狸花貓,每次新實驗都被炸得哭天喊地掉眼淚珠子,偏偏每次又喜歡衝在前麵,比誰興致都高。


    阿英扶額:“王家狸花貓,呸,王家二少是個不錯的人選。”


    莊婉納悶道:“什麽人選?”


    阿英解釋了一下:“去廣東道廣州路開辟甘蔗蔗糖運輸線,深入嶺南百越之地,探索商機的人選。”


    順路買下大量土地,發展一下,種植甘蔗等農作物,廣州是個好地方啊。


    而且天高皇帝遠,元末亂世將起,也就幾年功夫了,先趁亂占地,南北唿應,打通商路也是一種積蓄力量的方法。


    “還是等你迴去了,和他好好說說。”


    莊婉拿起剪子,挑掉燭花,看著阿英攤開的書籍,好奇問她:“尋找蔗糖原材料的事情交給王小二,那你這製作軟糖和硬糖的方法研發就交給誰做?”


    鄭家村奉行有話好好說原則,基本上不會強人所難,王梁兆入股羊毛廠紡織廠,加上糖廠的生意,可以說家產豐厚,阿英和他除了是朋友,也是利益合作夥伴。


    有什麽比利益相交更牢固的呢?


    “而且他不去,我就自己去。”


    阿英伸了個懶腰,翹起小腳腳,眼睛看著水壺裏的花,這種野花不知名,草原上隨處可見,如點點繁星,生機勃勃別有風情趣。


    就像阿英。


    她願意做這遍地爛漫的野花,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於這酥糖軟糖硬糖的研究嗎,當然得咱們劉大先生來。”


    莊婉:“……”


    你這逮住一隻羊,往死裏擼羊毛啊?


    真不怕劉基半夜扛著包袱跑了?


    遠在鄭家村的劉基正在批改作業,鼻子發癢,抬頭打了個噴嚏。


    “奇怪,莫不是有人掛念劉某?”


    劉先生掐指一算,半天算了個空氣,他“咦”了聲,往書桌裏抓了本書出來,那厚厚一本書上偌大幾個字:荒天大帝修煉日記第一部。


    “明明照著天幹地支十二時辰來算,這書上說的不準啊……”


    劉基翻開書頁,上麵赫然寫著:荒天大帝證道之後,以宙曆之法分辨陰陽,分割混沌……


    正要繼續讀下去,外麵響起慌張的喊聲:“先生先生,芥菜長綠黴黴了!”


    劉基霍然起身,連書都顧不上了,撩起衣角急匆匆往外走。


    “走,看看去。”


    利用芥菜提煉出青黴素是中醫古方中:隨息居飲食譜。醃芥鹵的辦法,可以利用芥菜生長的青黴素,密封自然化成水,取出陳芥菜鹵,可以用來治療小兒肺炎和唿吸方麵的疾病。


    劉基想做青黴素實驗,阿英也想,但想做青黴素任重道遠,兩人連大蒜素都沒倒騰出來,最後阿英從金手指裏找到個古方,先拿來練練手。


    所以劉基對他的芥菜缸子十分關心。


    而遙遠的蒙古草原,正準備入睡的阿英摸了摸枕頭,一下子跳起來:“我那本手抄的荒天大帝呢?”


    “什麽荒天大帝?”


    莊婉翻了個身,借著燈光看閑書,書上寫著:一胎十二寶:撿個將軍寵上天!


    書裏說那薑娘生產之日,竟然生下十二個孩子,十一男一女,眾哥哥們發誓,誓要將妹妹寵上天!


    莊婉打了個哆嗦:十二個啊,此女天賦異稟,怕不是什麽神仙降世吧?


    “就那本看了一半,我放在書套子裏的啊。”阿英左尋右找,就是沒有看見那本自己辛辛苦苦手抄的書。


    莊婉打了個嗬欠說道:“許是掉在哪兒了吧?許是沒帶過來吧。”說著伸手拍了拍身邊的被褥:“過來吧,咱倆一塊擠擠,今晚就看這本吧。”


    阿英心不甘,情不願湊過去,嘴裏嘟囔著:“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抄了許久的書呢。”


    兩人親親熱熱,好似親姐妹一般,說著悄悄話。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眨眼到了秋季。


    草原羊毛收購生意有了初步輪廓,他們和部落首領約定,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會有鄭家商隊來到草原上,向乞顏氏奇源部落收取超過固定數量的羊毛。


    並且乞顏氏部落享有羊毛優先代理權,這意味著一旦本部落的羊毛不夠用,他們可以以更低廉的價格向四周的部落收取更多的羊毛。


    同時鄭家商隊需要在當年收取羊毛之後,支付來年羊毛收購數量三分之一的定金。


    作為迴報,乞顏氏部落羊毛十年內不得另找買家。


    能一口氣吃下數個部落的羊毛數量,隻有即將擴大化生產,將羊毛和現代紡織業機械化結合後的鄭家羊毛廠能做到。


    雙方確認契約無誤後,各自按下手印,交付一定金額的“繳納稅”後,這份契約便悄無聲息出現在官府的文書契檔中。


    一番送別後,眾人翻身上馬,啟程迴家。


    又經過兩個月的跋山涉水,終於迴到了鄭家村。


    這裏和離開前沒什麽兩樣。


    隻是村口多了不知哪位閑雲雅士是栽種的梅樹,小雪飄落,紅梅怒放,猩紅如畫,一個身穿單衣麵容俊雅姿態風流的雅士端坐於梅樹下:以指撫琴,焚香飄渺,宛如人間仙境。


    “這……咱們村子?”


    數十米外,大部隊停在原地。


    有騎士眺望遠方,驚駭無語。


    “先生,您好了嗎?”


    雅士身旁,數個小童貓在樹下,其中一人搖晃樹枝,使枝頭白雪紛紛落下,一人手持蒲扇,對準香爐,大冬天煽風點火。


    “切勿心急。”雅士便是劉基,大冬天不幹好事兒,帶著一幫混小子出來做焚琴煮鶴的活動。


    “阿嚏。”


    話音落下,劉基打了個噴嚏。


    馬車裏阿英掀開簾子走出來,接過朱重八遞來的大衣,舉目四望,笑了起來:“哎呀那不是劉先生嗎?”


    說話間,馬蹄聲震動,驚到了劉基,他抬頭一看,隻見阿英站在車前,握著厚厚一遝紙頁,那紙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仔仔細細瞧了,竟是些什麽酥糖軟糖硬糖製作生產知識,什麽論糖為戰略物資儲存硬通貨等等……


    那小閻王還衝他招手:“先生好巧啊,快過來瞧瞧,我給你弄了個新研究項目……”


    劉基一躍而起,一腳踹開香爐,丟下寶貝古琴,提著衣服拔腿就跑!


    去他的研究項目!


    先生他不幹了!


    半個時辰後。


    鄭家村裏老老少少迎接護衛隊迴來,這家有兒子在護衛隊裏的,揪著兒子不放,那家對著侄子喊話:你阿爹阿媽買了劉金鍾的大鯉魚,等你迴去吃飯呢!


    那邊熱熱鬧鬧其樂融融,這邊哭天喊地氣氛低迷。


    劉基冷的瑟瑟發抖,阿英見狀,準備找自己的大衣,一隻帶著露指手套的手抓著大衣遞過來,大衣後青年抿嘴一笑:“用我的吧,尺寸合適。”


    阿英迴之一笑,甜甜道:“謝謝重八。”


    朱重八紅著臉走了。


    旁觀這一幕發生的劉基:“?”


    有什麽瓜是他劉先生沒吃到的嗎?


    還沒開口詢問呢,那丫頭像個惡鬼湊過來在他耳邊說話:“先生啊,想知道怎麽製作粉塵爆炸嗎?想知道何為人體磁場嗎?想知道什麽叫天文地理人類起源九大行星嗎?”


    “不!”劉基雙手堵住耳朵,發出打工人呐喊:“我不想知道!拿走!你都拿走!”


    “是嗎?那可惜了。”


    阿英把紙張湊近火折子,故意激他:“既然劉先生不喜歡,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強求,強扭的瓜不甜嘛,隻是咱們村子除了劉先生其他人做不到這些研究。唉,可惜了……”


    明亮燭火跳動了幾下,緩緩舔上紙張。


    蜷曲在角落誓死不響的劉基眼睛死死盯著紙張,那些墨色文字化成抹蛇,糾纏掙紮,要將他拽進去。


    “可惜啊……”


    “等等!”


    下一秒,劉基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拽住紙張,把火折子丟出馬車。


    他大口喘氣,眼珠子都紅了,惡狠狠對阿英說:“你說的那些東西……要全部教給我:”


    “教,一定教。”


    教會徒弟師傅養老,阿英巴不得有個幫手。


    這可是劉伯溫劉基啊?


    打心眼裏喜歡知識的俊傑,還不是日後的那位明朝名臣。


    “哼!”對自己被套路心知肚明,不甘不願落網的劉先生緊緊抓著大衣和紙張,臨走前忽然想起來個事兒,惡狠狠撂下一句話:“那本“荒天大帝”第二部呢?什麽時候寫出來我什麽時候開工!”


    阿英:???


    那本荒天大帝在你手裏?


    等等?


    她去哪兒趕第二部?


    那個作者進宮伺候皇帝去了啊!


    “啊啊啊啊!金手指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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