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車旁。


    時鍾林拉起對講機,問狙擊手:“能開槍嗎?”


    透過熱成像瞄準鏡,狙擊手很快給出迴答:“綁匪和人質位置重合,開槍無法確保人質安全,完畢。”


    就在時鍾林左右為難的時候,十六層的人員已經就位。


    爆破隊員穿著厚重的防爆服,他們仔細查看了現場的情況,迴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特警隊長:“疏散人群,準備排爆。”


    其中一名身穿防爆服的隊員迅速爬在地上,仰麵滑動到椅子下麵,打開了炸彈控製裝置的外殼,看了一眼不由得臉色一變,跟指揮室內的領導匯報:“這是遙控定時雙重引爆裝置的炸彈,如果排爆不及時,時間到了炸彈也會爆炸。”


    時鍾林身子不穩,他扶住麵前的桌子,眉頭一皺:“還有多長時間爆炸?”


    排爆隊員幾乎不假思索地迴答:“不知道。”


    聽到這話,時鍾林立刻下命令道:“所有人員迅速撤離!”


    整棟樓裏麵的居民和其他特警隊員有序撤離,隻留下了這層的爆破組以及天台上的人。


    臨時指揮中心的幾位高層領導開始商議方案,時鍾林把指揮權給了刑偵支隊的支隊長,自己則套上了一件防彈服,隨時打算衝進去。


    “時局,您這是去天台嗎?”


    時鍾林聞言,動作一滯。


    這時開發商的老板突然闖了進來,說道:“你們不能撤啊,你們不是警察嗎?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是你們的職責嗎?一個小小的炸彈,拆了不就完了嗎?這棟樓從設計到建成花了我多少錢啊,這說炸就炸了,我的損失誰來賠償?”


    刑偵支隊長聽見對方這句話,一股怒意直衝腦門,厲聲說道:“財產重要,還是人民的生命安全重要?警察也是人,有血有肉有爹有娘的人!”


    開發商才不管這些,他隻知道如果炸彈爆炸了,這棟樓毀了,他麵臨的直接經濟損失數以億計,於是歇斯底裏的吼道:“你們這是不作為!我要去投訴你們!”


    刑偵支隊長冷笑一聲說道:“要投訴,你隨意。我是這次行動的總負責人……”


    時鍾林拍了下對方的肩膀,打斷:“我是市公安局的局長,我叫時鍾林,這位先生你放心,不到最後一刻,我們是不會放棄的。”


    對講裏麵傳來爆破組的聲音:“找到計時器了,我們還有15分鍾。”


    支隊長看了一眼時鍾林,一臉凝重地迴複:“有把握嗎?”


    爆破隊員點了點頭,想到對方看不見,穩了穩心態道:“有。”


    “注意安全,平安歸來。”


    爆破隊員打開炸彈控製外殼,裏麵紅黃藍的電線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


    旁邊的隊員屏住了唿吸,剪錯了哪怕是一根線,整棟樓將會變為一片廢墟,他們也會瞬間被炸成碎片。


    雖說進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是麵臨著生死關頭,所有的人心裏絕對不會好過。


    爆破隊員迅速的調整了心態,大腦飛速的運轉,開始利用所學的知識進行挨個的排查。


    遙感炸彈都是利用電阻來引爆,一般遙控炸彈和定時炸彈都是一個原理,當某條件滿足時,電阻改變,引爆雷管,使炸彈爆炸。


    再複雜的定時炸彈,原理都是一樣的。


    排除所有情況之後,其實就是一個最簡單的並聯電路。


    初中生都知道的物理原理,在兩條及以上的支路中,如果一條支路連有電阻,另外的電路無電阻的時候,電流會全部從無電阻的支路走,有電阻的支路被忽略了,因此起爆裝置得不到電流也就無法工作。


    爆破隊員分析排查後,最後確認了兩根最有可能的電線。


    他咽了一口唾液,看著另外一名爆破組成員。


    對方衝他點了點頭。


    他將剪線鉗扣到了一根紅色的電線上時,有些猶豫。


    時荃早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看眼前的爆破隊員準備剪電線,嚇得立刻哭了起來:“不能剪!不能剪!我爸呢!我要我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留給爆破隊員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但是礙於時荃的不配合,他們根本無法安全準確地完成排爆任務。


    時鍾林不顧別人阻攔,逆行衝向時荃所在位置。


    此刻他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兒子需要他。


    時荃在見到時鍾林的那一刻,嚎啕大哭,他身體動不了,身上蓋著防爆毯,豆大的眼淚打濕了一大片。


    時鍾林見到此情此景,老淚縱橫,他自己身上也披了一條防爆毯,走過去緊緊攥著時荃的手:“別怕,爸爸在。”說完,看了一眼旁邊的爆破隊員,點點頭。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根紅線上。


    就在對方合上剪線鉗的那一刹那,豆大的汗滴順著時鍾林的臉頰流了下來,他緊緊將時荃的腦袋摟在懷裏,所有人同時閉上了眼睛。


    最後的十秒鍾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般那麽漫長,時鍾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隻見炸彈安然無恙。


    一股獲得重生的感覺從心底裏冒了出來。


    他們還活著!


    爆破隊員強打著精神在耳麥中說道:“報告!炸彈成功拆除!”


    外麵的臨時指揮中心裏的人,聽到了匯報,瞬間響起了陣陣的歡唿聲。


    久久等不到時鍾林的迴複,付子兮的耐心告急。


    “時鍾林!你這個懦夫!自己女兒都不管了嗎?”


    付子兮笑了笑,他貼近時辰的耳朵,如惡魔低語,“你看啊,在他心裏,你永遠都比不上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你永遠都是枚棄子。”


    時辰閉著眼睛,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異常鋒利,僅僅是輕微掙動,就劃開一道淺淺的傷口。


    “付子兮,我來跟你談。”


    月色清冷的光線下,也可能是還未大病初愈,許長川的臉更加白,眼睛烏黑,帶著不容侵犯的冷峻感。


    付子兮用手指抵了抵額頭,天台的風吹的他身體有些輕飄飄的,這種仿佛在雲端的輕鬆感能讓他麵對許長川時更加鎮定自若。


    腳步聲近了。


    許長川雙手舉過頭頂,他隻穿了一件長袖襯衫:“我沒有武器。”


    付子兮看著他隻身前來,將時辰拉過來擋在自己身前,沒有持刀的那隻手讚揚地對他豎起大拇指:“許隊還真是膽大,萬一我手裏有槍怎麽辦,你不就是等於來送死的嗎?”


    他用商量的語氣進行挑釁。


    許長川對他還是從前的態度:“警隊裏沒有你申請槍支的記錄,不過也不能排除你從其他非法渠道購買過。”


    他話音剛落,就見到了站在付子兮身後那個穿著紅裙子的溫梨。


    付子兮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他偏頭,對溫梨笑了笑:“小梨,來,看看這是誰?”


    他像是很滿意此情此景,“老熟人見麵,不打個招唿嗎?”


    “溫梨?”


    她半垂著眼,嘴唇不住地顫抖著,沉默了很久後開口:“許警官,你不該來的。”


    “你別做傻事。”


    許長川想上前一步,就見付子兮搖了搖頭:“許隊,保持距離,不然我可不保證你們這位局長的女兒是不是還能安然無恙。”


    許長川擰眉,想了兩三秒:“他們……怎麽會?”


    付子兮的聲音輕且快:“原來你還不知道啊,時辰是時鍾林的女兒。不過你也看到了,你師父好像並不在意她,或者,你需要我幫你喚醒那個冷血父親的親情嗎?”


    他後半句是對著時辰說的,與此同時手裏的匕首在她脖子上劃了一刀,瞬間鮮血湧出。


    她仰著頭,長時間的對峙已經讓她虛弱至極,視覺、聽覺都變得十分模糊,眼睛半睜著,勉強能看到正前方的許長川。


    溫梨無動於衷,對付子兮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她就站在那裏,漠視著這一切。


    “溫梨,你到底在做什麽?”


    許長川眉頭皺得越深,似乎是被眼前人的冷漠刺激到了,“你跟時辰不是朋友嗎,你就由著付子兮這麽傷害她?”


    付子兮像是聽了什麽笑話,輕笑:“許隊長還真是天真,成年人的世界哪裏有什麽朋友,隻有利益。”


    “就像你和小梨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利用。”


    許長川瞳孔猝然縮緊,目光依舊盯著對方,腦海裏卻轟地炸開,思緒全然混沌起來。


    他攥著右手,心想,這一定是圈套。


    一定是。


    “溫梨。”許長川看著她,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溫梨走到付子兮身邊,手放在是時辰的臉頰上,若有所思道:“我們不是朋友,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我妹妹,許警官,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許長川死死盯著溫梨,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你是為了,駱小玫嗎?”


    溫梨笑了,她歪頭看著許長川,聲音輕快:“你查到了啊?”


    “我查到了當年的案子,我可以繼續調查直到真兇,所以……”


    “不用了,太遲了。”溫梨打斷,“兇手就在樓下。”


    許長川聽見這話,皺眉:“你是說,韓修文?”


    溫梨點頭:“我替你們完成命案必破的指標,許警官,你是不是頒個好人好事獎狀給我。”


    許長川默不作聲,他這張看不出情緒起伏的臉,著實令付子兮有些索然無味。


    不過,這更激起了他的勝負欲。


    付子兮將時辰推到溫梨懷裏,刻意背對著許長川,像是給他留了一個可以攻擊的缺口。


    許長川沉住氣,他沒有輕舉妄動。


    突然,一片寂靜中他清晰地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瞬間反應過來猛地朝右側一個矮小的樁子後滾去。


    子彈沒能打在他身上,而是穿碎了樁子的邊緣,堪堪擦過他的手臂。


    付子兮打空這一槍,同樣迅速蹲伏下身體,找到遮蔽物,以防對方反手朝他開槍。


    時辰被溫梨帶著躲到了一旁的遮擋物後麵。


    溫梨的臉在月光下白的透亮,她看著對方脖子上的血痕,瞳孔顫了顫。


    時辰虛弱地靠在牆上,抬手替溫梨理了下勾到耳釘上的頭發。


    身體上的傷痛已經淡去,但心如死灰。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時鍾林心裏的位置,現在這種結果不是不失望,僅存的那點希冀被現實啪啪打臉。


    “梨子,我們兩清了吧。”


    溫梨裙上的紅色更加濃豔,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都是泛著冷氣的白,她手上的血還未凝固,是當時刺破韓修文喉嚨的時候濺上去的。


    看著眼前的人,她難言愧疚和擔憂:“辰辰,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麽。”


    “那許長川呢?”


    -


    焦灼的槍戰還在繼續。


    許長川仰頭,輕輕撞了一下櫃子,他提醒自己要冷靜,隨後,掏出藏在腰間的配槍,迅速上膛。


    “許隊,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付子兮見許長川沒有動靜,開口道,“我有兩個問題想問時局長,你可以幫我轉答嗎?”


    黑暗中,無人機的指示燈還在亮著,記錄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付子兮不給許長川拒絕的機會,問道:“八年前,他是否在駱小玫案件中發現了有第三人存在的疑點?”


    許長川大腦飛速運轉著,看來這所有事情的起因都離不開八年前的案子。


    時鍾林此時已經迴到了臨時指揮中心,他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實況畫麵,聽見付子兮的問題後,他的心沉到穀底,承認道:“是。”


    得到了肯定的迴答,付子兮一針見血:“潦草結案,包庇真兇,你是不是為了升官發財當局長?”


    時鍾林在對講那頭沉默不言,許長川知道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我知道了,駱小玫是你喜歡的人對不對?”


    許長川趁著說話的唿吸間,迅速離開原來的位置,奔向另外一個遮蔽物躲避。


    付子兮見他突然有所動作,猛地放了一槍。


    又打空了。


    許長川幾乎是跌在地上,他的頭在劇烈疼痛著,強忍住,繼續說:“可是付子兮,她喜歡你嗎?你現在是打著給她複仇的旗號,但是做的無非就是低級又無聊的殺人遊戲,換做是誰都不想要這麽一個上不了台麵的追求者吧。”


    付子兮朝他藏身之處跟了兩步,冷笑道:“激怒我?你就這麽一點本事嗎?”


    許長川調整了一下唿吸,聲音也隨之沉了下來,他問:“讓我再猜猜,溫梨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讓你特難過?”


    付子兮沒有任何應答。


    許長川朝上方望了一眼,緊接著,又加快速度衝出去,重新再換一個位置:“因為在你看來,她該跟她妹妹一樣,隻屬於你,對嗎?”


    靜默的對峙間。


    付子兮抬起槍口,發覺自己的手指在顫抖,低低地問:“你說什麽?”


    從溫梨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許長川發亮的眼眸,她笑了一下,滿是苦澀與嘲諷。


    許長川故意停頓了兩三秒,當對方內心有所波動時,他乘勝追擊:“但你錯了!溫梨不是駱小玫!她屬於我,不屬於你!”


    付子兮有些失控,他衝著空地又開了一槍,吼道:“你說什麽!”


    下一秒,許長川全身暴露在冷如白雪的光線中。


    突然,付子兮眼底閃過寒光,他嘴角擰著猙獰的笑容,抬手對準目標正欲再次開槍的時候,緊接著小腿上傳來一陣刺痛。


    付子兮猛地屈了膝,半跪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旁邊持刀的溫梨,麵部表情已然扭曲。


    許長川見狀,如在黑暗中狩獵的猛虎,疾馳而去,精準地挾住對方的右手臂,狠狠一擰。


    付子兮的手骨似乎斷裂般發出一聲脆響,他清晰地感受到隨之襲來的劇痛,額上青筋凸起,臉頰與水泥地上的砂礫狠狠摩擦著。


    他嘴裏含糊不清地唿喊著對方的名字,他在最後一刻都試圖想要看清她的臉。


    雪白的月光交錯照向漆黑的大地。


    特警隊員飛快地圍過來,有人從許長川手中接過沒有反抗能力的付子兮,有人奪走溫梨手中的匕首將她押解起來,也有人同救護人員將受傷的時辰抬上了擔架。


    夜幕下,許長川的身後是萬家燈火,高樓聳立。


    他就這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那抹紅裙與他擦身而過。


    -


    “那許長川呢?”


    “我欠他的,我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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