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劉嶼安第一次見到這麽殘忍的拋屍現場,他坐在帳篷裏,手上端著一杯熱水,心有餘悸的樣子又可憐又好笑。


    溫梨給劉嶼安披上了一條毛毯,這是她從電視劇裏學到的,一般受到驚嚇的人身體會急速失溫,毛毯既保暖又提供了安全感。


    “謝謝嫂子。”這時候劉嶼安還不忘逞強,“我也見過好多案發現場,我其實不怕,都是之前看的那個電影特效太嚇人了。”


    “嗯,我知道。”溫梨輕輕點頭笑了下,“你很勇敢。”


    溫梨的這種溫柔和體貼讓劉嶼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低頭吹了吹杯子裏的熱水,小聲道:“嫂子,你真好,怪不得我們許隊這麽喜歡你。”


    劉嶼安說著說著,也在轉移自己方才受創的注意力:“嫂子,其實許隊本來想跟你單獨約會的,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麽迴事就變成了現在的團建。”他一拍腦袋,“結果又發生這種事情,好好一個假期,整的還被迫加班了。”


    “嫂子你放心。有許隊在,沒有什麽案子破不了的。”


    劉嶼安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


    溫梨沒有作聲,她靜靜坐在一旁聽著對方講著那些許長川破過的大小案件,眼神卻飄向站在帳篷前來迴踱步,顯得格外焦躁的時辰身上。


    “不過這些年寧城也挺太平的,反正自從我到許隊這組後,基本沒遇到什麽惡劣事件。”


    “所以今天我看到現場才會嚇一跳,主要是沒心理準備。”


    ……


    手機震了一下,溫梨背過身查看,是方才那個掛斷了電話的人迴複的信息。


    【馬上解決。】


    溫梨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攥著手機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


    案發現場距離營地不遠,許長川一行人在夜色的掩蓋下並沒有驚動周圍來露營的遊客。


    但為了以防萬一,徐瀟瀟和季然在外圍警戒,與此同時也將這件事情同步匯報給了旅遊景點負責人。


    對方大半夜接到電話還以為是惡作劇,直到派出所民警找上門後才意識到,是真的出大事了。


    “死者男性,年齡約在四十歲上下,從他的現在的皮膚狀態和身上存在的多處傷口來看,很有可能是失血過多導致的休克。”


    顧北知並沒有直接上手,他們現在沒有防護設施,為了不破壞現場,兩人都是離著八丈遠站在沙石堆上遠觀。


    “兇手跟死者有仇吧。”


    許長川用手捂住口鼻,那股腥臭味還是源源不斷。


    “帶手機了嗎?幫我照一下。”顧北知用胳膊頂了頂許長川,他半蹲下身子彎腰湊近了一些,借著微弱的月光和手電筒的亮,倒真讓他發現了一些細枝末節,“你看他手臂上的傷,最深的那道,是不是得有十幾厘米?”


    許長川聞聲也蹲了下來,他將手機抬高,讓光源的範圍擴大,自己也探著腦袋看了過去。


    果然,死者手臂雖然有很多傷口,但大部分都是皮外傷並不致命,隻有其中一道最為恐怖。


    傷口是被人用利器從肩胛骨直接劃到了前小臂,皮開肉綻,深可見骨。


    許長川看著看著,甚至覺得自己的胳膊都疼了起來,可想而知當時受害人是遭遇了怎樣的身心傷害。


    “頸部也有被利器所傷的痕跡,我這邊看不太清,一會兒現場勘察的時候才能判斷。”


    “頸部?”季然在原地跺腳取暖,聽顧北知的這句話身上莫名發冷,“咱們不會是遇到了什麽割喉兇手吧。”


    許長川心裏也有些含糊。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尤其是兇殺案接二連三的,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冥冥中好像有什麽要注定發生一樣。


    “我建議你,可以先從今天來露營的那些人上麵查起。”顧北知指著死者的衣服,“雖然在冬天不合情理,但他這樣子很像半夜想去洗手間但沒來及換衣服。”


    在偵查階段他們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性,許長川摸了摸下巴,喚來徐瀟瀟:“你去找下這裏的管理員,讓他統計今天一共多少人在這邊過夜,順便挨個看看有沒有哪家少了人。”


    “瀟瀟一個人會不會不安全。”季然聽起來覺得是個大工程,除此之外也有些擔心,畢竟這個兇手太過兇殘,他們現在又毫無頭緒,萬一單獨行動遇到危險的話,她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不然我把小劉叫過來站崗,我陪她一起去。”


    徐瀟瀟擺了擺手:“我不是一個人,還有這邊的管理員呢。”說罷,她拍了拍季然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再說了,小劉在帳篷裏需要保護溫老師和辰辰,她們倆可不能出什麽意外。”


    季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他找了眼時間,眉眼可見的心急:“許隊,浩子他們什麽時候到?”


    顧北知直了直身子,抬腕看著自己的手表推算:“白天咱們開過來少說也用了兩個小時,就算半夜不堵車,至少也得一個小時左右。”


    “那我先去找管理員了解情況,等浩子他們來了,我們再去核實遊客。”徐瀟瀟一拍板,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季然還想說什麽,被徐瀟瀟瞪了一眼,一堆囑咐的話全都咽迴肚子了。


    “徐瀟瀟當年在警隊,可是參加過反恐訓練拿過名次的。一打十雖然誇張了,但如果真遇到危險,肯定能有自保能力。”


    季然也懂,他撓撓頭:“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擔心。”


    許長川被他這麽一說,心裏有個地方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他不禁也有點擔心起溫梨在帳篷裏會不會害怕。


    越想越待不住了,他剛要開口提出想迴去看一眼的時候,就見一輛suv朝他們駛過來。


    是付子兮。


    他身上穿了一套得體的西裝,皮鞋擦得鋥亮,在這個漆黑的夜裏還隱隱反光。


    毫不誇張,如果此時地上鋪著紅毯,他這造型應該能馬上充當起頒獎嘉賓來。


    看見杵在外麵警戒的季然,付子兮越過他來到許長川身邊,還沒等走近就被對方伸手虛攔住:“付副,來的挺快。”


    “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和朋友在這附近吃飯。”付子兮解釋了一句,他輕輕擦了下額頭的汗,歪頭看了一眼顧北知,似乎驚訝他也在此處,“顧法醫也在?”


    顧北知雖然沒見過付子兮,但也聽說了這位副隊長的來曆。


    他不像刑偵大隊的那幾個對他有敵意,為了麵子上過得去,輕輕點了下頭當作迴應。


    “這麽巧?”許長川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著他穿的這一身衣服,話裏話外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和試探,“你該不會是跟著我們來的吧?”


    付子兮好笑地搖了搖頭:“許隊,這月青山是寧城著名的旅遊景點,你們放假可以來爬山,我就不能跟朋友一起吃飯嗎?”


    “隻是沒想到你在國外那麽久,對寧城倒是熟悉。”


    “畢竟我也是在這邊長大的。”


    “哦?我記得你是北方人。”


    “我本科在南大讀的。”


    許長川對‘南大’這個詞快有條件反射了,他挑眉看向對方:“法學係?”


    付子兮坦然迴望:“看許隊這表情,在法學係裏有熟人?不如說說看,沒準我還認識。”


    許長川沉了沉臉色,冷聲道:“不必了,我想應該也沒人想再多認識一個……副隊長吧。”


    付子兮輕笑,他緊了緊自己的衣領,頗有些無奈:“許隊這麽說必然有你的道理,但我有一點不太認同。”


    許長川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這副隊啊,還真可能會做的蠻久的。”


    “所以,也沒準你這位朋友,馬上就會認識我了。”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勢均力敵,互不相讓。


    -


    半小時後


    大部隊姍姍來遲,好幾輛警車和救護車停在半山腰,將這片天照的如同白晝。


    “顧老師。”


    褚南周是坐著刑偵的車子來的,他已經全副武裝好準備勘察現場,見到顧北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防護用具遞給他。


    “你這助理,還挺貼心的。”許長川離得近,看褚南周一臉小心翼翼伺候‘老佛爺’的表情,又看那頭打著哈欠步履蹣跚,甚至連一雙手套都沒給他帶過來的程浩,忍不住羨慕道,“都是人,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許隊,你們怎麽到哪裏放假哪裏就有大案啊。”程浩人還沒走近,聲音就傳了過來,“跟動畫片裏那柯南似的。”


    顧北知遞給許長川一個挑釁的眼神,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褚南周的‘服務’。


    許長川看著周圍幾張沒見過的陌生的臉,有些丟人地扶額,揚手示意他壓低音量,咬緊後槽牙道:“我要是柯南,第一個就用麻醉針射你。”


    程浩腦迴路可能跟劉嶼安有一拚,他眼睛一亮:“許隊,你是在誇我像毛利小五郎嗎?”


    這是誇嗎?


    就連在一旁聽著他們對話的褚南周都忍不住笑了。


    顧北知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之前跟你說過,讓你離他們遠點是為你好,現在懂了嗎?”


    褚南周煞有其事地點頭:“您費心。”


    許長川憋了一口老血,他感覺自己的胸口下一秒就要被人表演大錘碎大石了。


    不是,你們當法醫的,都這麽會說話嗎?


    初步勘察的條件已經具備了,屍體周圍也用警戒線圍了起來,因為在深夜照明亮度不夠,他們甚至還架起了探照燈。


    這樣,就算離著幾十米遠準備跟管理員一起詢問遊客的徐瀟瀟也能知曉,現場勘察開始了。


    首先進入現場的是痕檢,他用專門勘驗的燈逐一檢查有沒有能夠提取到嫌疑人足跡或者實施犯罪工具的痕跡,在自己行進的過程中,將一些細微的痕跡做上指示牌,並沒有著急提取。


    等到屍體周圍時,痕檢看了一眼便也知道這人根本不存在搶救條件,他將快速通道踏板建立好,迴身朝顧北知說道:“顧法醫,可以進場了。”


    “有發現嗎?”


    付子兮是第一次親臨犯罪現場,他忍不住探身向前走去。


    等到那邊換好衣服的顧北知看到時,已經遲了,他看著對方踩在指示牌旁邊的鞋印後,連忙高聲喊道:“保護現場!”


    這一幕,饒是許長川也忍不住發飆了,他伸手將人拽迴來,冷聲嗬斥:“付子兮!你故意的吧!”


    蹲在一旁的痕檢正在給另外一處的石頭做標記,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時也不免慌了神,他連忙拿起工具來付子兮方才站著的地方取樣。


    這裏他之前看到有幾個不同的足跡類痕跡,但現在被付子兮這麽一踩,大部分都無法構成完整的印記。


    付子兮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嶄新的皮鞋上沾了不少土,而原本應該被保護起來的這片可能存在嫌疑人腳印的地方被他無意間破壞了,皺了皺眉:“抱歉,我心急了。”


    痕檢抬頭看向許長川時,輕輕搖了下頭:“隻能試試,不保證能完整提取出來。”


    許長川咬了咬牙,他目光在深夜中如鷹隼一般銳利,閃著洞察一切的光。


    付子兮後退了兩步,迎上許長川的視線,表情淡定:“許隊,我承認這次是我的失誤,我迴去會做檢討。”


    “付子兮,如果提取不出有效信息,我有理由懷疑你故意是破壞犯罪現場。”


    “我也是警察。”


    “那你就是知法犯法。”


    “許隊,無憑無據的,你這樣的懷疑也是違反紀律。”


    “無憑無據?”許長川指著他泥濘的鞋底,“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不然你現在給支隊長打電話,看看他怎麽說。”


    付子兮臉色一沉,不願再去跟許長川爭辯。


    痕檢的工作做完,接下來就該法醫對屍體進行體表勘驗了。


    “死者有被捆綁痕跡,但周圍並沒有發現作案工具。身上的多處傷口並不是致命傷,頸部被利器刺入,喉管和大動脈被切斷,口唇指甲蒼白,推測為頸部傷引起的失血性休克。”


    這種死亡方式在一瞬間是極為痛苦的,然後死者變會很快陷入昏迷,乃至死亡。


    許長川聽著他的陳述,開口問道:“死亡時間能確定嗎?”


    顧北知戴著手套的手指微微彎曲,鏡片下的眼眸掠過一絲難言的情緒,他頓了一秒,緩緩開口:“從割喉到死亡,不足五小時。”


    五小時。


    許長川拳頭緊握,他無法想象,兇手到底是如何在一群刑警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實施了犯罪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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