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場分析會告一段落。


    許長川看了眼表,起身環顧四周隨口一提:“情況組還沒來?”聲音平淡,讓人聽不出情緒。


    全場鴉雀無聲。


    “休息十分鍾。”許長川說完,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正好挨著徐瀟瀟。


    徐瀟瀟正在下麵偷偷給情報組的馮荔發微信打預防針,見許長川坐過來,像被老師抓包一樣立馬撇清:“我什麽都沒幹。”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許長川眼尖地看到她手邊有一盒巧克力:“你買的?”


    他喜甜,再加上刑警工作長期飲食不規律,預防低血糖,他總會在自己的口袋裏裝上一兩塊備用。


    見許長川拿起來就要往嘴裏塞,徐瀟瀟急了,一皺眉一瞪眼:“許哥!這是我買給男朋友的!”


    許長川的手停在半空,他看著眼前這塊包裝樸實無華一看就是超市促銷的巧克力,挑眉:“男朋友?”


    “反正你不能吃。”徐瀟瀟語氣漸弱,“再說,你自己不也有嗎?”


    “你什麽時候有男朋友了?”許長川更好奇了,他晃了晃手,“就送這個?高低不得來個費列羅啥的?”


    徐瀟瀟語塞,她心虛地瞄了一眼旁邊的人,幹巴巴解釋:“許隊,你這是崇洋媚外。”


    “可你這個……”許長川指著包裝上麵的蝴蝶結,“不說還以為是超市促銷哄小孩兒的。”


    徐瀟瀟一口悶氣淤積在胸口,剛想反駁,眼神不覺得聚焦在他身上那件材質不同尋常的卡其色內搭上:“許哥,你今天怎麽穿襯衫了?大冬天還是穿的這種春秋款?”


    “我穿什麽你還管?”許長川沒想徐瀟瀟還能火力轉移,理虧一秒之後直接反攻,“我又不是你男朋友。”


    劉嶼安聽得一知半解,還非要湊過來搭話:“什麽男朋友?”


    程浩遇到八卦最積極:“誰交男朋友了?”


    倒水的小毛看熱鬧不嫌事大:“小劉你有男朋友了?”


    謠言就是這麽產生的。


    男人要是真八卦起來,場麵不容小覷。


    徐瀟瀟雙拳難敵四手,架不住一群人跟審犯人似的,直接抓過季然的胳膊就往他身後躲,狐假虎威道:“工作時間!禁止閑聊!”


    許長川正準備解圍,見季然紅著一張臉被推到眾人前,難得沒吭聲。


    程浩才不管徐瀟瀟說什麽,他探著脖子嚷嚷:“徐姐,你就滿足一下我們吧,幹枯的稻田就需要你來灌溉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季然皺眉的同時挺直身板,將徐瀟瀟擋得更嚴實了些。


    “季哥,你就不好奇徐姐的男朋友是誰嗎?”


    “不好奇。”


    劉嶼安語塞:“季哥還真是……遺世獨立。”他琢磨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詞,說完看向旁邊的許長川,“許隊一定好奇吧?”


    “我怎麽就一定了?”


    “你不是上個月還跟徐姐打賭看誰先脫單嗎?”


    “對哦!”徐瀟瀟來了精神,她扒著季然的肩膀探出半個腦袋,“許隊,你輸了!今天周四v我50!”


    許長川將手裏剝了一半錫紙的巧克力塞進嘴裏,圓鼓鼓的將左腮頂出一個包。


    他犯壞的時候就喜歡眯著眼睛打量人,徐瀟瀟被他這一眼看的打了個激靈。


    “你是不是給我下套了?”


    “當然沒有!”


    “這麽說,你們倆在一起還不到一個月?”


    季然聽後扭頭看向徐瀟瀟,對方瞪著眼睛一臉心虛,下意識開口:“你別聽他胡說,我記著日子呢!”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這句話信息含量過大,在座都是幹刑警的人精,誰還聽不出來話外音。


    雖然警察內部自產自銷的例子不少見,但對於刑偵大隊來說卻是頭一次,程浩掏出手機找大眾點評上收藏過的餐廳,從價格高的開始篩選:“季哥得請客!”


    小毛:“我推薦市局門口那家新開的小龍蝦,每次路過那味道太香了。”


    劉嶼安擺擺手:“咱們刑偵一枝花脫單怎麽能隻吃小龍蝦?來,上佛跳牆!”


    徐瀟瀟被起哄的臉頰緋紅,見他們越說越沒譜,順手抄起一旁的紙抽就朝門口站著的人扔過去,忿僨道:“你們怎麽不要吃滿漢全席啊!”


    無妄之災。


    說的就是馮荔。


    她手裏舉著剛剛複印好的資料推門而入,還沒來得及邀功就被迎麵來的紙抽砸中額頭:“瀟瀟,你謀殺啊!”


    躲過一劫的人拍了拍胸口,感歎:“幸好砸到的不是季哥,不然真是謀殺親夫了。”


    馮荔把資料和剛剛撿起紙抽的一同放到桌上,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情況?”


    “來了?收拾下,繼續開會。”


    許長川發話了,眾人一哄而散。


    劉嶼安收起嬉皮笑臉迅速調整好自己狀態,把調查的第一個對象的照片貼在旁邊白板上。


    證件照很考驗一個人的外貌和氣質,照片上的人雖然表情嚴肅但優越的五官仍然能讓人為之驚豔。


    季然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早上在醫院的時候我也見到她了。”


    “季哥,你沒看錯?”劉嶼安瞪大眼睛,“時辰早離職了。而且根據出入境給的消息,她上周剛從南非迴來,搭乘的還是中科院赴非洲考察的專機。”


    “你說她叫什麽?”季然一愣,轉頭看向許長川,“不會這麽巧吧,心內科那個小護士說的人就是她?”


    許長川盯著那張照片若有所思,突然問了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你覺得,她是誰喜歡的類型?”


    劉嶼安突然紅了臉,支支吾吾。


    季然退避三舍:“反正不是我。”


    許長川腦海裏聯想到了一個人,好笑地搖了下頭,並沒在這上麵過多糾結,轉而問劉嶼安:“時辰的資料都查了嗎?”


    劉嶼安把打印出來的資料直接遞給對方,開口時故弄玄虛:“資料查到了,而且這個時辰真的很不簡單。”


    “別賣關子。”徐瀟瀟把剛剛沒撒出來的氣全部衝向了劉嶼安。


    劉嶼安縮了下脖子,他低頭照著手中資料照本宣科道:“時辰,女,二十五歲,南大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後在三院的心內科實習,實習期表現優異。不過去年從醫院離職了,在此期間多次跟隨中科院赴國外考察,還參與過聯合國救援。”


    “人才啊。”徐瀟瀟感歎,“許隊,咱們為什麽調查她?”


    “因為錢母的那起醫療事故。”劉嶼安提到這個不禁有些唏噓,長籲短歎起來,“表麵上看時辰是主動離職,但醫院內部的小道消息說,她是被辭退的。”


    季然‘哦’了一聲:“怪不得當時心內科那個小護士提到她的時候吞吞吐吐的,原來另有隱情啊。”


    許長川對此並沒有感到十分意外,他將手中的簽字筆轉動兩下,略微思考後問季然:“你覺得出現在駱小荷病房裏的人像時辰嗎?”


    季然一開始並沒有將兩人聯係到一起,聽見許長川這麽問,他拿出手機找到那張照片跟白板上的人仔細比對起來,末了搖頭:“監控裏的人裹得太嚴實了。”


    其他人也是一臉懵,無法辨別。


    專業的事情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許長川也不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轉移了目標:“小劉,我讓你查駱小荷的網友有進展嗎?”


    劉嶼安大腦突然宕機,他停頓了一秒,重啟後連忙開口:“沒有,技偵也沒有查到那個網友。”


    “許隊,你是懷疑時辰嗎?”季然從他的表情中能讀出一絲探究,“可是資料上顯示駱小荷跟時辰並沒有交集。”


    “但根據法醫給出的結論,張林和錢昕體內所含的藥物成分屬於同一種。”許長川沉默了幾秒,“還都是治療心髒病不常見的藥。”


    程浩有些遲疑:“可是許隊,駱小荷已經結案移交給檢察院了,如果咱們這時候提出並案,時局那邊不太好交代。”


    徐瀟瀟適時起身站到白板前,她拿起一支記號筆在時辰的照片旁邊劃出一道線寫上錢昕的名字:“許隊,要不咱先看手頭上這個?”


    許長川知道自己操之過急了,他捏了下眉心:“繼續吧。”


    徐瀟瀟暗暗鬆了一口氣,開始新一輪分析:“從小劉查到的線索來看,錢昕和時辰之間存在的聯係是這場醫療事故。假設我們把時辰列為此案的嫌疑人,那麽她的作案動機很可能就是因私報複。”


    “可時辰離開醫院後工作和生活質量並沒有下降,我感覺反而更好了。”程浩翻看著調查結果,指出其中一項,“就單看她近期的消費記錄,買衣服逛街的頻次比之前多了不少。”


    “那她會不會是那種不能受到打擊的人格?”徐瀟瀟提出假設,“雖然離職可能並沒有影響她生活,但是這種被辭退的感覺讓她不能接受。”


    馮荔越聽越覺得有道理,緊跟著說道:“醫生在拿藥方麵本來就有便利性,使用劑量和方法她肯定比普通人懂得多。”


    徐瀟瀟覺得自己思緒通了,語速都不禁加快:“對啊,這不就都對上了!”


    季然聽後卻皺眉打斷:“可我早上見過時辰,我不覺得她具備作案時間。”


    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幾乎全盤否定了徐瀟瀟的推測,她有些氣餒,肩膀一下垮下來:“如果不是她做的,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她嘴上雖然這麽抱怨著,臉又湊近了幾分仔細盯著時辰的這張證件照,末了不禁感歎道,“長得這麽好看,出道都能直接站c位了。”


    劉嶼安也有同感:“這年頭好看的姑娘本來就不多,怎麽還都變成了嫌疑人。”


    “都?”徐瀟瀟抓住了他這個詞。


    劉嶼安諱莫如深,賤兮兮地挑了下眉。


    季然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把手中的紙攢成一團丟過去:“繼續說案子。”


    劉嶼安揉了揉胳膊,為了自身安危他還是決定不去招惹小情侶了,見沒人上前發言自告奮勇:“對了許隊,我還有一個發現,時辰在三院實習的時候帶教老師是顧法醫。”


    徐瀟瀟備受震驚脫口而出:“就是走廊盡頭那間辦公室裏那個冷著一張臉,眼神像用刀子似的顧法醫?”


    許長川差點沒憋住笑,他用手擋了下上揚的嘴角,輕咳一聲:“你當年高考作文滿分吧?”


    季然這才恍然大悟:“許哥,你不會早知道了吧?所以剛才你去找顧法醫是為了套情報?”


    “和你女朋友多學學怎麽說話吧。”許長川一臉嫌棄,“大家都是革命同誌,這叫情報共享。”


    劉嶼安接著著重講了下錢母的這起醫療事故:“心髒支架手術,手術本身風險不大,是醫生在放置支架的時候造成病人血管破裂致死。”


    專業術語外行人很難聽出門道,馮荔對此不甚了解,她隻是將自己的疑問提出來:“時辰不是實習醫生嗎,她也可以做手術?”


    “荔姐問到重點了!”這就像台上說相聲台下觀眾配合互動,劉嶼安打了一個響指繼續道,“時辰隻是參與了這台手術,主刀醫生不是她。”


    “那為什麽是她被開除?”馮荔不解。


    劉嶼安對答如流:“因為主刀醫生在手術後禁不起輿論壓力自殺了,醫院需要個人來背鍋。”


    “啊?”徐瀟瀟也沒想到後續是這樣發展的,但她轉念一想,“等於說時辰其實是被冤枉的,這豈不是更容易讓人產生報複心理了。”


    許長川在心裏琢磨著,轉頭對劉嶼安說:“小劉,你明天去醫院再查一下事故記錄,包括錢母的病例和自殺的醫生一並調查清楚。”


    劉嶼安還沒來及迴答,就見情報組的負責人張昭宜推門跑了進來。


    她舉著手裏的厚厚一疊資料氣喘籲籲道:“許隊,死者dna比對結果出來了,她一年前因為吸毒被抓過。”


    這條線擺在明麵上,著實將案情變得更為複雜。


    “這得找禁毒支隊協查了吧。”季然有些頭疼,“那邊的案子多少都涉及到釣大魚,像錢昕這種參與其中的小蝦米,能讓他們配合提供線索嗎?”


    各司其職且各有各的抓捕方案,不同部門如果想親密無間的協作,那就一個字,難。


    許長川按著發脹的太陽穴,胃裏空空的導致大腦供血不足,他看了一眼周圍無精打采的組員,長出了一口氣:“這麽晚食堂應該沒什麽菜了,小毛你統計下看大家都吃什麽,點個外賣再繼續。”


    張昭宜衝小毛搖搖頭:“不用算我了。”


    程浩找出剛才要季然請客的餐廳,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季哥!這家可以外賣!”


    季然瞄了一眼,知道這次得大出血,十分闊氣道:“那就這家吧。”


    徐瀟瀟可心疼壞了,她不僅沒有得到許長川的五十塊錢還要被這組人宰,眼睛死死盯著程浩點單的手不停說:“這和牛生的熟的?要是太生了吃起來不衛生。”


    程浩每點一道,徐瀟瀟就在他耳邊碎碎念一句,弄得他怨聲載道。


    季然把徐瀟瀟拉到一旁,用手輕撫了下她的背:“讓他們吃吧,等他們脫單咱們再狠狠宰迴來。”


    “他們這樣的脫單得什麽時候啊。”徐瀟瀟一臉不信。


    程浩不樂意了,氣得一叉腰一跺腳:“小毛!給我點十盤和牛!”


    -


    張昭宜是從臨市平調到寧城的,她來的時間不長,因為生活習慣和性格不同並沒有和其他人很快熟悉起來。


    她找到空位落座後,看著斜對麵的許長川有些發愣,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那是在信科大開展的一起警民聯防講座,張昭宜作為優秀畢業生自然被母校邀請迴去接受表彰,許長川則代表市局參與講解。


    一見楊過誤終身,看到許長川的那刻她終於讀懂了這句話。


    斟酌片刻,張昭宜起身朝對方走過去,頗為自然地遞過去一袋還未拆封的巧克力:“今天跑了一天外勤吧,給你補充點能量。”


    這款巧克力許長川極為眼熟,他親媽每次來這邊‘視察慰問’的時候都會給他帶上一箱,庫存告急的時候他也自己在網上搜過,搜不到。


    “挺貴的吧?”許長川雖然不知道具體價格,但一想也知道不便宜。


    張昭宜被這一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多少錢,朋友從國外帶迴來的,之前見你總吃這一款就想著你應該喜歡。”


    許長川也沒多想,他挑事兒地喊了聲:“徐瀟瀟!過來給你見見世麵。”


    徐瀟瀟聽見這話立刻衝了過來,她走近才看清,臉上表情甚是誇張:“許哥!你又買這個了啊,知道你有錢也不能這麽造吧。”


    她嘴上說著,卻不耽誤往自己兜裏揣。


    許長川挑了一塊放進嘴裏,含糊道:“怎麽就造了,你談個戀愛這麽摳?”


    “我這是該省省該花花。”徐瀟瀟撇撇嘴,“這麽小一塊頂你那天買的兩杯咖啡了,這時候你不嫌貴了?”


    許長川著實沒想到,他朝張昭宜望了一眼,似乎在等待求證。


    張昭宜表情一頓,她連忙尷尬地解釋道:“朋友送的也沒花錢,大家隨便吃。”


    徐瀟瀟雖然神經大條,但她也知道小便宜不能多占,尤其是還是不熟的人。


    她隻拿了兩塊,剩下的又放迴到桌麵上,順便留給對方一把瓜子:“昭宜姐,吃,別客氣。”說罷,雙手跟捧了寶貝似的來到季然麵前‘分贓’,“你一塊,我一塊。看見了嗎?我這叫有福同享。”


    季然對這些東西的價格根本不在意,他反而覺得徐瀟瀟這‘哥倆好’的樣子有趣又可愛,瞬間比吃了巧克力還甜。


    許長川見大家都拿了,隻有張昭宜沒動,順手遞給她一塊:“不吃嗎?你不會是打算減肥吧?”


    張昭宜聽見這話,心底那點別扭立刻消失了。


    她笑著從對方手裏接過來,聲音裏帶著一絲雀躍:“許隊給的,減肥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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