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寺的寺名中帶著“竹林”二字,不問可知,其所處的山巒定是竹木繁茂。


    三人一犬沿著石階而上,隻覺竹林似海,心曠神怡。此時雖為初春,但竹子仍舊翠綠如故,可想而知,倘若是盛夏而來,定是清涼得讓人心醉。


    閑談間隻聽徐磊望著前路,慢慢迴憶道:“大概有半年了。西津渡附近陸陸續續出現了昏迷不醒的和尚。有時一天一兩個,有時半月一個。家裏的醫院就收攏了不少,我仔細檢查過,他們渾身上下並無傷口,體征也並無異樣。可就是持續發燒,昏迷不醒。而且,我觀察過他們的眼睛,瞳孔對光都失去了反應。當真就像是丟了魂一樣。”


    “這幾人沒有一個醒過來?”沈錯的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追問道。


    徐磊搖了搖頭:“昏昏沉沉幾日後,沒一個活下來。沈錯你是知道的,我留過學,更專研西醫,崇尚的是科學。但這事情實在難以用醫學解釋。不瞞你說,我甚至叫來神父驅邪,但仍是毫無起色。”


    沈、陸兩人雖不知他口中“神父”是誰,但心中猜測可能與神婆類似,也就沒有發問。


    隻見一向樂觀的徐磊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轉而問向陸受真:“陸道長,你是行家,你怎麽看?”


    陸受真也大唿不解:“哪有妖邪敢對付和尚啊。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沈錯深以為然:陸大哥說的在理。先前白鬱不敢踏入佛院,正是懼怕光明浩大的佛法。


    “我曾經和六叔說過這事情,他老人家也派人調查過,卻仍是一無所獲。”


    三人邊聊邊到了半山腰,稍微歇了歇腳。


    “不過,說來也怪。六叔派人盯查此事後,這..\\u0027邪祟\\u0027似乎也收斂了許多。昏迷的和尚越來越少,近期更是異常太平。似乎之前的怪事從未發生過一樣。”這事情對徐磊影響頗大,聽他的口氣似乎已被困擾了許久。


    “那這裏的和尚呢?有昏迷過嗎?”沈錯指了指不遠處的竹林寺。要了解事情的真相,興許需要從源頭入手。


    “大廟小廟送不少和尚來過醫院。印象中,竹林寺的似乎沒有。”徐磊迴憶道,“不過,因為周圍不少寺廟陸續被日本人占去了,許多和尚無處可去,近期都會來這裏掛單,倒是值得去詢問一下。”


    沈錯點頭表示同意。可三人捧著不少祭品,這麽上門實在失禮,便商量道:“我們祭拜完張師傅後再來打聽吧。”


    於是,三人從竹林寺門前經過,直往山頂走去。


    山頂開闊,頂上落有一座破舊亭子,年久失修,已難遮風擋雨。亭子的不遠處,正是張占名的墳塋。


    這墳塚麵江而建,占地頗大,修葺得精致仔細,想來是六爺請能工巧匠用心設計而成。


    望著偌大的墳墓,沈錯心想:人活著的時候想方設法要過上好日子,死了之後仍是要惦念住好的地方。生而為人還真是忙碌而可悲。


    三人將帶來的供品擺放整齊,燃起了香燭,各自朝墓碑深深地行了一禮。


    禮畢,徐磊拿出了帶來的紙錢,細細展開,開始焚燒祭奠。


    沈錯看了眼滿滿當當堆成小山的紙錢,心道:這麽一大堆,燒起來還不得濃煙滾滾。


    果然,紙錢燃起不久便已是煙氣繚繞。也幸虧風和日麗,不然吹到竹林中怕是會失了火。


    徐磊卻不以為意,蹲在一旁,圍著火光,用竹枝不斷撥弄著,嘴裏還念叨著:“張爺爺,多用點,多用點。”


    張占名護了六爺十幾年,可以說是看著徐磊長大的。徐磊的爺爺早逝,張占名膝下無子。久而久之,兩人的關係倒更像是一對爺孫。


    那年,徐磊執意要去留洋。張占名不放心,更是傳授了不少貼身短打的功夫,讓他用於防身。一老一少更添了師徒情分。


    也正因如此。每次祭拜,徐磊都帶這麽多紙錢以顯孝敬。


    陸受真見紙錢燃起,對沈錯說道:“沈兄弟,你可知這小小紙錢卻蘊含了五行?”


    “哦?”沈錯微露驚訝。


    “你看這紙錢燒起來冒黑煙是因為其中含了錫,這錫屬金。紙一般是用樹木做成,屬木。製作紙的過程中定要加入水。而燒紙錢又需用到火。至於土嘛,等紙燒之後自然成了土。”陸受真解釋完卻是一臉的哀傷。


    沈錯不想陸受真對五行的理解這麽透徹,竟能從小小的紙錢中引出道家的智慧,不由佩服道:“受教了,陸大哥。”


    “這是家師所言。他老人家的道心可比我通透多了。”追憶起自己少時,楊天成指著紙錢傳道的情形,陸受真歎了口氣。


    “我們會找到他老人家的,陸大哥你放心。”沈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時,山道上陸續傳來動靜。三人轉身迴顧,隻見山路上氣喘籲籲地跑上來兩個年輕和尚。


    倆和尚跑到近前,見是有人在墳前祭拜,這才緩過一口氣,心安道:“原來是幾位施主在祭奠先人啊。這麽大的黑煙,我們都以為這裏走水了。”


    徐磊被熏得滿臉是淚,起身邊咳邊抱歉道:“咳咳…怪我怪我。以前來沒帶這麽多。今天想著沈錯來了,替他也燒一些。”


    兩位小和尚擺了擺手示意無妨,正要行禮告辭,卻被沈錯叫住,問道:“兩位留步,敢問兩位師傅法號。”


    “阿彌陀佛。小僧性覺。”個子稍高的和尚單手行禮迴答道。


    “阿彌陀佛,小僧八寶。”另外一位似乎生性靦腆,聲音極低。


    “在下沈錯,想向兩位小師傅打聽一件事。”沈錯介紹了自己,開門見山地詢問道。


    “施主請說。”兩個和尚互望了一眼,決定由膽子大些的性覺發言。


    “聽說之前有不少大師無故昏迷不治,兩位小師傅可曾知曉此事?”兩位小和尚年紀相仿,法號卻截然不同,沈錯判斷兩人可能來自不同的寺院,希冀能獲取些頭緒。


    聽到沈錯要打聽此事,陸受真與徐磊也靠了過來,立在了他的身旁。


    “幾位施主要調查此事嗎?”性覺年紀不大,卻有些防備之心。見三人麵生,並不願多加言語。


    倒是一旁的八寶拉了拉他的僧袍,偷偷打量了眼徐磊,又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性覺這才開口道:“小僧確實知道此事。明淵師伯就是這麽圓寂的。”表情中的哀傷緩緩顯露。


    “哦?小師傅能詳細說說嗎?”徐磊先前的判斷很對。如今的竹林寺僧人混雜,確實會有不少的線索。


    “其實說來也簡短。本來明淵師伯每天都會早起去山上練功,中午迴來。但那天到了晚上都沒見他人影。最後方丈派人搜尋,這才發現他昏倒在了迴寺的路上。然後,師伯他就再也沒醒過。”性覺指了指南麵的山頭。


    原來,性覺是在北固山的甘露寺出家,之後寺院被日本人霸占後才來的竹林寺。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沈錯問得很仔細。


    “怕是快一年有餘了吧。”性覺迴憶道。


    沈錯三人麵麵相覷。這時間竟比徐磊所說的還早了許久。


    “之後明亮,明幻師伯也都相繼離世。再後麵日本人來了,我們沒了辦法,就被趕出了寺院。”性覺沒注意三人麵色古怪,繼續說道。


    “沒了辦法?”沈錯對這句話特別在意。


    “恩,明字輩的三位師叔是院裏武功最高的,如果他們在,日本人一定會被打跑的。”性覺迴答得很肯定。


    沈錯在心中微微苦笑:畢竟是孩子,在槍炮飛機麵前,哪有什麽高手。


    性覺講完用手肘頂了頂一旁的八寶,示意他也說說。兩人平時一同起居生活,關係親密,彼此之間的秘密自然也知道的不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鶴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夢一醒一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夢一醒一世並收藏鶴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