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中,蘇強漸漸醒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臉,雖然有些發麻,但疼痛感已經消失。


    在腦海中,他依舊記得爆炸發生時的那一幕,強光閃過,整個屋子都被炙熱的氣流席卷,他覺得,自己在那一刻,應該已經“氣化”了。


    “我竟然還活著。”


    興奮地坐起身,蘇強想要高唿,但是後腦突然傳來的劇痛,讓他又麵露痛楚。


    伸手摸了摸,黏稠的鮮血讓他陷入呆滯,突然間,無數信息湧入腦海。


    1919年9月,德國,慕尼黑。


    他現在的身份,是一位金發碧眼的19歲德國青年,一個外交官的兒子,克萊.霍夫曼。


    “應該是遭遇了一場搶劫,我的錢包不見了。”


    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玻璃,蘇強看著一副西方人麵孔的自己,不禁發出一絲冷笑。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死而複生,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來到這麽一個世界,總之,他必須習慣。


    以一名理科生的絕對冷靜,在不到五秒鍾的時間裏,蘇強就接受了自己在實驗室爆炸事故中遇難,然後穿越,並擁有一個特殊身份的事實。


    是的,特殊身份,至少蘇強這麽覺得。


    自己的父親,或者說這副身體的父親,辛格爾.霍夫曼。


    作為一名外交官,他參加了在巴黎舉行的和平會議。


    而這場“和會”被大部分德國人視為恥辱,所有參與者都飽受攻擊和批評,即便他們沒有在任何一份文件上簽字,但依舊被人們視為“叛徒”。


    克萊也是一樣,他覺得擁有這樣的父親是一種恥辱,於是他離開了家,開始參加各種政治集會,尋求“拯救”國家的方法。


    “真是年輕人的異想天開。”


    雖然對那段曆史了解不多,但蘇強還是知道的,此時的德國已經戰敗,不僅損失巨大,丟失了所有殖民地,更是背上巨額債務,成了列強的口中食。


    這不是哪一種政治方向能夠拯救的,因為無論他們選擇什麽,最後都麵臨和列強的正麵衝突。


    然而這不是現在的蘇強,或者說克萊需要擔心的,他必須先考慮自己的傷勢,搶劫者下手很重,鐵棒結結實實地砸中後腦,他流了許多血,必須快點兒去處理。


    否則他就要再死一次。


    捂著傷口,克萊離開了小巷,街道上一片蕭條,偶爾路過幾個醉漢,大聲嚷嚷著自己的主張,表現得憂國憂民又鬱鬱不得誌,仿佛個個都是臥龍鳳雛,卻報國無門。


    對這些人,克萊一向是排斥和蔑視的,不單單是作為蘇強的靈魂,這副身體原來的主人,對待這些早上就爛醉如泥的酒鬼,也是同樣的態度。


    他們除了酗酒後的抱怨,以及自我感覺良好之外,就再無其他任何用處,對於這個國家來說,本身就是負資產。


    步履蹣跚地來到一處診所,克萊徑直推門走了進去,女護士正在打瞌睡,見到滿頭是血的克萊,驚叫著從椅子上坐起。


    “很抱歉打擾到您,但是我恐怕需要治療。”


    克萊走到護士麵前,非常禮貌地說道。


    字正腔圓的德語,略帶柏林口音。


    這種感覺很奇妙,蘇強從來沒有學過德語,但是現在卻能流利地講出來。


    “好的,可是,醫生還沒來。”


    護士有些手足無措,這是一家牙醫診所,理論上,不會出現滿頭是血的患者。


    “沒關係,女士,你可以先為我包紮。”


    克萊坐到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傷口,顯得很鎮定。


    護士伸出顫巍巍的手,將他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頭發扒開,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痕,眼皮不禁跳了跳。


    這是一道很深的傷口,需要一場縫合手術。


    但這裏是牙醫診所,根本不具備這種條件,最關鍵的,醫生沒在。


    “您可以先為我清理傷口,簡單包紮一下,這樣我至少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克萊淡淡說著,即便身為患者,即便鮮血浸濕了衣衫,但他還是很冷靜,冷靜得就像一個旁觀者。


    “哦,好,好的……”


    護士被眼前青年的冷靜所震撼,或許受到這種情緒的感染,她漸漸冷靜,迅速拿來消毒水和剪刀,先是剪掉傷口附近的頭發,然後用消毒水清洗,這樣可以避免傷口感染。


    接著取來紗布,為克萊做著包紮,動作非常麻利幹練,顯然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


    “你的手法很嫻熟,是在野戰醫院鍛煉出來的麽?”


    克萊淡淡說著,清冷的眼神下,是腦海中不斷翻滾著的記憶。


    如果沒有記錯,克萊現在應該還是一名下等兵,就在去年底,他接到部隊的明信片,於是被征召入伍。


    那個時候的克萊意氣風發,認為這場戰爭定然會以德意誌的勝利而告終,但是還不等他完成新兵訓練,停戰的消息就傳來了。


    士兵們感到憤怒,他們認為這是高層的失誤導致,他們明明在戰場上取得了進展,但為什麽,要主動認輸投降。


    於是兵營裏發生了混亂,喝醉的士兵們展開混戰,克萊不幸被一枚流彈擊中,雖然傷勢很輕微,但還是被送入一所野戰醫院。


    故而對於護士的手法,很是熟悉。


    “我曾經幫過忙。”


    護士似乎不願意多說,克萊倒是也能理解,畢竟對於一位女士來說,野戰醫院的景象如同煉獄,特別是在一場失敗的戰爭中。


    任何人,恐怕都不願意提起。


    經過簡單的包紮,克萊覺得好多了,至少已經止血,後續的處理,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


    “謝謝你,美麗的女士,我很想更加誠懇地表達感謝,但是很遺憾,我的錢包剛剛被人搶走了,這個傷口就是證明。”


    克萊站起身,非常紳士地行了一個貴族禮,表情坦誠而柔和,加上他俊朗的外表,優雅的氣質,讓護士一時間,眼神有些迷離。


    “哦,不用的,我們都知道,世道不怎麽好。”


    護士一時間小鹿亂撞,要知道她的年紀和克萊差不多,對待異性,並沒有太多經驗。


    簡單寒暄幾句,克萊便離開了診所,因為他今天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做,那就是參加一個小黨派的集會。


    這是克萊無意間得到的消息,如今整個德國,黨派林立,各式各樣幹什麽的都有。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不同階級,不同行業,甚至不同語言。


    但他們打著的旗號都一樣,就是宣傳自己的主張,以“愛國”之名。


    克萊參加過不少,特別是像慕尼黑這種地方,從教授到流氓,誰都在嚷嚷著“愛國”“救國”,但大多都是空泛的口號,惟一的實際效果就是空酒瓶越來越多。


    但是這一場集會似乎有所不同,所以克萊很期待,對於一個迷茫的年輕人而言,他需要確切的方向。


    哪怕隻是一個參考也好。


    蘇強很想拒絕,他對這種集會完全沒興趣,但是克萊的執念依舊埋藏在這副軀體裏,於是蘇強決定隨了這個倒黴青年的願,就當替他完成一件生前夙願。


    帶上帽子後,綁帶不是很顯眼,克萊走在大街上,看著蕭條的店鋪,以及落寞的行人,他不禁歎了一口氣。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慕尼黑,但絕對是“最早”的一次,因為他上一次來這裏,是在一百年後,作為導師的助手,參加交流會。


    那時候的慕尼黑,充滿著希望和陽光,即便是大街上的乞討者,都會對著你露出微笑。


    但是現在,無論什麽人,他們或穿戴整潔,或衣衫襤褸,但無一例外,都是繃著一張臉,充滿了戾氣,充滿了迷茫。


    “這就是戰爭麽?”


    蘇強在心裏想著,他沒有經曆過戰爭時代,很難體會其中感覺,但是從人們的模樣上看,他似乎又能夠理解。


    戰爭是政治對抗最激烈的方式,是屬於大人物們的遊戲,對於普通人來說,無論勝敗,隻有痛苦。


    當然,戰敗會更痛苦一些。


    而現在,就是德國的痛苦時期,他們戰敗了,要被戰勝國收割,每個人都憂心忡忡,無論是對於國,還是家。


    “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態。”


    克萊突然停下腳步,皺著眉嚷道。


    他不是學曆史的,但是也知道這之後發生了什麽,一戰和二戰隻相隔了20年,兩場世界大戰不過是上半場和下半場罷了。


    現在隻是吹響了中場休息的哨聲。


    不知不覺,自己也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穿越過來的意義是什麽,阻止世界大戰?


    開什麽玩笑。


    渾渾噩噩的來到集會地,克萊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他看到了記憶中的會議組織者,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


    作為這個小黨派的領導者,中年人似乎並不清楚該怎麽渲染集會氣氛,當人來的差不多了,他便宣布集會開始,講了一些開場白,無力而繁瑣。


    很快,中年人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場了,換上了一位比他略有激情的演講者,他叫弗德爾,滔滔不絕,闡述著自己的理念,無非都是老生常談的事情,比如“支持工人運動”“清算猶太人”之類的。


    這和大部分人觀點差不多,他們把戰爭失敗歸罪到少數人,無非是一種洗白和自我催眠,無聊且好笑。


    克萊搖著頭,覺得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準備起身離去,找個大夫好好給自己縫合傷口。


    麻藥的效果過去了,他頭痛欲裂。


    然而異變突生,隻見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人站了起來,他自稱是個教授,首先駁斥了弗德爾的言論,聲稱巴伐利亞州現在應該獨立出來,然後和奧地利合並成為一個“南德意誌”國家。


    有這種想法的人並不罕見,在慕尼黑或巴伐利亞,也算比較普遍和流行的觀點。


    所以克萊並沒在意,更沒覺得有什麽新意。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身旁的人站起來,他發出怒吼,仿佛被這位教授的言論激怒,聲嘶力竭的大吼著:


    “一派胡言,這是對德意誌的背叛,是對國家的褻瀆,是對人民尊嚴的踐踏。”


    嘶吼聲很大,克萊不由得轉過頭,結果看清那人長相時,他當即瞪大了雙眼,用一句標準的中文喊道——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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