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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治元年十一月末,清軍十幾萬人馬兵分三路猶如三股洪流猛獸殺向獨立團控製的重地——壽州。


    北路一萬八千水師,連征帶搶湊集了三百多艘舟船,其中有各地官府提供的平底快船、長龍和快蟹船共計七十二艘,剩下的都是舢板之類的民船。


    船隊從鳳陽出沿著淮河逆流而上,一路勢如破竹殺到壽州城北碼頭,沿途沒遭到絲毫反抗,甚至連一艘小漁船都沒碰到,輕而易舉就占領了淮河兩岸七八座城池,其中還包括蚌埠、懷遠、鳳台三個沿河重鎮,前後隻用去了三天,報捷的喜訊隔三差五就傳到勝保的中軍大帳。


    南路六萬人馬由大清朝五虎上將之一的多隆阿率領,順著官道也是一口氣殺到北爐橋鎮,經過一天一夜戰鬥輕而易舉拿下這座皖北要塞,徹底堵死壽州南大門。


    要數最不順利的當屬中路軍。


    中路四萬人馬由一位叫琦客福的大將率領,出鳳陽府城南門穿過張伯圩前的密林小道後便直奔八公山。由於沿途道路崎嶇,水網縱橫,隊伍比原計劃遲到了兩天才進入八公山山區,到了老廟台一眼就看見一麵華夏獨立團大旗插在主峰上。


    勝保給琦客福下的作戰任務就是打通八公山通道,占領所有關隘防止壽州城的獨立團逃進八公山,而眼前這座主峰老廟台,就是八公山當中最重要的一座關卡,也是當初苗沛霖狡兔三窟最重要的窩點,它就卡在忘情穀的東穀口,如果不拔掉這顆釘子勢必影響整個戰局。


    琦客福文武雙全,熟讀兵法,深通兵貴神的道理,到了老廟台馬不離鞍、兵不解甲立刻展開了進攻。為了戰決,琦客福把勝保分給自己的十五門火炮全都推到前沿陣地上,想要一舉拿下老廟台掃清前進的障礙。


    出乎琦客福意料之外的是,沒等十五門火炮紮下陣腳,從老廟台山上響起連珠炮聲響,炮兵陣地眨眼間被掩埋在炮火之中,十五門火炮竟然沒出一炮,唬得琦客福急忙舉起望遠鏡仔細瞧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琦客福這才現山上的火炮竟然跟自己是一模一樣的洋炮,雖然數量差不多,但是對方占據了有利地形,居高臨下打得又準又恨,一輪炮火就炸毀了已方一半洋炮,嚇得琦客福急忙指揮炮營撤出前沿陣地,最後清點一下隻剩下不到三門炮,其中還有兩門被打得有毛沒皮成了半成品,氣得琦客福放下望遠鏡舉起令旗起第一輪猛攻。


    駐守老廟台的隊伍是從韓家衝緊急調來的三千獨立團預備役,由鄭嘀咕和竇雨率領,老耿頭給鄭嘀咕下的死命令正好跟勝保不謀而合,除了老廟台外,八公山所有要地都可以交給清軍,唯一差別的是清軍隻許進不許出,單等獨立團大反攻時堵住清軍的退路。所以,能不能守住老廟台,成了能不能全殲中路軍的關鍵之處,堵住,鄭嘀咕就可以鹹魚翻身官複原職。


    八公山是鄭嘀咕走麥城的傷心地,每當看見山斜對麵的八公山烈士陵園,鄭嘀咕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那裏埋藏著上千兄弟都是因為自己指揮不當才長眠地下,對老耿頭把自己又派到此地自內心地感激不盡,誓守不住老廟台,自己就跑到公墓裏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由於老廟台通道呈“z”字型,第一波進攻的兩千綠營兵彎彎曲曲向蛇一樣緩慢盤旋而上,沒等靠近半山腰,突然槍炮齊鳴,一片片槍林彈雨瞬間像割韭菜似的打倒一大片,僥幸沒死的清軍嘰裏咕嚕滾下山坡,嚇得山腳下沒來得及登山的綠營兵撒腿就跑,戰鬥隻進行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宣告結束,驚得琦客福目瞪口呆。


    琦客福隻聽說黃孛的獨立團火器兇悍,等親眼見到後其震驚程度可想而知,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怎麽辦?繼續強攻?隻要對方彈藥充實,就自己這些人馬有多少就得交代多少;退兵?當兵的能保住性命,自己必死無疑!


    琦客福倒不是怕死之人,就怕連累自己的家人,按大清律,臨陣脫逃的罪名可要株連九族。


    正當琦客福左右為難之時,一位幕僚參軍說道:“將軍,黃孛的獨立團非我等兵馬所難抗衡,對方雖然人數不多,火器卻異常兇悍,跟咱們以前的衝鋒陷陣打法有天壤之別,想趕走他們隻能用計。”


    琦客福瞪著銅鈴大的眼珠子怒視著幕僚參軍,嚇的幕僚參軍急忙指著烈士陵園說道:“琦將軍,從那公墓上的碑文可看出,這墓地是埋葬獨立團死亡將士的地方,咱們可以派一支人馬攜帶幹草枯枝堆進墓地裏,然後與守衛老廟台的獨立團談判,他們不答應撤兵就一把火燒了公墓,從而激怒對方逼著他們下山,這樣一來咱們用很小的代價就可以占領老廟台,完成勝保大人交給咱們的差事。”


    “如果他們眼睜睜看著不下山呢?”


    “這種可能倒是有,不過憑獨立團的戰鬥風格和他們花大力氣建築這個奢華的公墓看,獨立團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公墓被人破壞,這就好像挖祖墳似的,他們很可能孤注一擲衝下山與咱們決一死戰,到時候咱們雙方位置就會調個個,他們失去了天時和地利,咱們卻人多勢眾,四萬人馬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們。”


    “哈哈哈,”琦客福聞聽大喜,說道:“你率領一支人馬去收集幹柴,完了你就代表我上山與獨立團談判,此事真要辦成,我就給你記上頭功,去吧!”


    三千人馬在幕僚參軍率領下開始四下收集幹柴運往烈士陵園,很快陵園裏東一堆西一垛地變成一座草料場,氣得站在半山腰的鄭嘀咕睚眥欲裂,兩手各握著一顆手榴彈就要率眾殺下老廟台,被竇雨一把抱住勸道:“嘀咕兄萬萬不可,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如果這時候下山正好中了對方詭計,不僅挽救不了烈士陵園,連咱們三千弟兄也得搭進去。冰康先生給咱們的任務就是死守老廟台,如果因小失大破壞了冰康先生布下的大局,咱們都會成為獨立團的罪人!”


    烈士陵園裏埋葬的雖然都是眾人的戰友,但是論感情誰都趕不上鄭嘀咕,因為墓地裏的英靈都是鄭嘀咕一手造成的,鄭嘀咕對死亡的將士不僅有一種愧疚感,還要承受比泰山還重的心理壓力,如果眼睜睜看著敵人火燒烈士陵園,鄭嘀咕就算完成任務也會變成一個行屍走肉,用力甩開竇雨喊道:“鬆開我!你率領弟兄們留在這裏守衛老廟台,我一個人下山與他們同歸於盡,我他娘的也不想活了!”


    竇雨也理解鄭嘀咕此刻的心情,知道再阻攔鄭嘀咕非得跟自己玩命不可,急忙說道:“嘀咕兄,要下山也可以,不過咱們得做好萬全準備,把兵力部署重新分配一下,哪支隊伍去陵園哪支隊伍掩護,把損失降低到最小。”竇雨說完連自己都不相信能挽救陵園,墓地裏的幹草柴禾可不管你是獨立團還是清軍,見火就著,就算鄭嘀咕把清軍從烈士陵園趕出去,也挽救不迴烈士陵園煙飛灰滅的結局。


    鄭嘀咕見竇雨不再阻擋自己,滿口答應,很快在半山腰平台上組成了一支三百人的敢死隊。三百獨立團將士,除了正常配製外,每人脖子上還掛著兩顆地雷,就準備衝入清軍大隊中與敵同歸於盡。為了掩護鄭嘀咕眾人,竇雨把山上的榆木迫擊炮全都派上,另外讓一千人馬做好救火的準備。


    正當眾勇士整裝待之時,不知隊伍當中誰喊了一聲:“嘀咕兄快看!墓地顯靈啦!!!”


    眾人急忙注目瞧看烈士陵園,隻見墓地之後不知何時突然刮起一股黑旋風,旋轉著由小變大,由慢變快,慢慢變得遮天蔽日並出嗚咽哀號之聲,吹得草木四起,樹振穀嘯,忽喇喇猶如金戈鐵馬,昏慘慘仿佛天暗雲淡,嚇得站在墓地裏的清軍恨爹媽少生兩條腿,雷震子褻符咒二翅丟失,哭爹喊娘逃出烈士陵園。


    這股突如其來的邪風仿佛長了靈性,追著清軍很快把琦客福四萬人馬全都包裹進去,單單留下老廟台一塊地晴空萬裏,一塵不染。


    三千獨立團將士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鄭嘀咕第一個撲通跪在地上磕頭禱告,緊接著山坡上跪滿一地,就聽鄭嘀咕扯著大嗓門激動道:“冤死的抽抽兄啊,你終於顯靈了,我鄭嘀咕對不起你們啊,連死後都不能安生,還麻煩你們為我驅趕清妖,我代表三千獨立團將士們謝謝你們了,等趕跑了清妖,我一定把團主請迴烈士陵園與你們想聚……”


    跪在鄭嘀咕身旁的竇雨忍不住推了一把奚落道:“嘀咕兄,你胡說什麽呢?這要是傳到團主耳裏你還想不想翻身了?”


    鄭嘀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走了嘴,爬起來說道:“竇雨,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


    “嘀咕兄,你不解釋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這時候說不吉利的話恐怕影響士氣,咱們趕緊下山趕走清妖才是當務之急,然後趁機把烈士陵園外圍埋上地雷,等這股神氣過去後,咱就不用再怕清妖火燒陵園啦!”


    鄭嘀咕聞聽大喜,立刻率領整裝待的將士殺向清軍,竇雨則率領一千人馬到烈士陵園外圍布雷,一時偌大的南坡空地槍炮齊鳴,再加上遮天蔽日的陰風也看不清打死了多少清軍,直到竇雨布好地雷,兩支人馬才匯合一處凱旋而迴。


    此時的清軍已經後退三四裏,四萬人馬損失了近萬,多數都是慌不擇路互相踩踏造成的傷亡,人人如驚弓之鳥,士氣低落到極點。


    琦客福為了鼓舞士氣,把那位出餿主意的幕僚參軍綁在三軍麵前一刀砍了,然後鼓動口舌煽動道:“弟兄們,剛才那股邪風是幕僚參軍觸怒八公山神靈帶來的晦氣,我已經把他的頭顱砍下祭祀山神,隻要咱們不再踏入禁地一步,我們都會安然無恙。現在各軍安營紮寨埋鍋造飯,晚上趁夜色偷偷越過老廟台,隻要到了八公山穀口就大功告成,到時候人人有賞,個個升官,所有遊擊以上的將領到我中軍大帳議事。”


    琦客福是多隆阿手下第一員猛將,跟多隆阿一樣忠勇好戰,年輕時學嶽母刺字在自己的胳膊上刻上“忠心報國”四字,每次衝鋒陷陣都一馬當先衝鋒在前,深得手下敬仰,眾將士見主帥處決了招攬禍事的元兇也得慢慢恢複士氣,開始按部就班安營紮寨,就等夜色來臨離開這是非之地。


    天黑之後,先是前鋒五千人馬偷偷越過老廟台,等占領八公山西側第一道關卡後,琦客福才小心翼翼派出了第二支人馬,等把忘情穀全都控製住後,琦客福把中軍大帳重新挪到老廟台南坡的空地上,欲以監視老廟台上的獨立團。


    琦客福知道在八公山留下一顆釘子早晚是禍害,為了事後推卸責任給勝保寫了一封信,其中有段話寫道:“八公山十之占九,唯老廟台不曾攻陷,非將士不效命,實賊匪奸猾,其據險而守,火器兇猛。吾輩強攻數次,死傷累累,或慷慨捐軀,或從容就義,為大局思量,庶紮營於山腳下,誓與大軍共存亡,以示天下。”


    洋洋萬言,一場敗仗讓琦客福寫成一片表忠檄文,把墓地邪風造成的損失全都轉嫁於獨立團身上,借機誇大獨立團戰鬥力,減輕自己的罪責。


    中路軍打得艱難,其它兩路卻全都高奏凱歌,勝保接到琦客福的手摺根本沒當迴事,把注意力全放在如何爭迴解放省城廬州府的功勞和占領六安的春秋大夢上了,給多隆阿留下六萬人馬後,親自率領剩下的三萬馬步官兵繼續追擊從北爐橋鎮逃走的獨立團,沿途又收複了瓦埠站等縣城,一口氣衝進廬州府,見著劉盛藻倚老賣老破口大罵,早把消失不見的獨立團潰兵忘到腦後。


    多隆阿知道黃孛獨立團主力就在壽州城附近,仗著人多勢眾也沒把琦客福的提醒當迴事,算計著隻要把壽州城包圍的水泄不通,區區一個老廟台還能起多大作用?於是命令親兵給琦客福帶去口諭,隻要守住八公山其它要隘,不讓老廟台山上的獨立團衝下來搗蛋,就算琦客福完成任務。


    琦客福接到多隆阿的口諭終於放下心,隻要不讓自己猛攻老廟台,自己完全相信能困死山上的獨立團,當天晚上琦客福便率領親兵護衛也偷偷越過老廟台來到八公山第一道關隘,關鍵時刻想助多隆阿一臂之力。


    六萬大軍再加上淮河上的一萬八千水師,壽州城方圓十裏之內全是清軍的天下,包圍的裏三層外三層,連隻鳥都飛不進去。


    多隆阿先是圍著壽州城轉了好幾圈,最後選中了防守薄弱的東城門做為主攻方向,把全軍所有的四十多門火炮全都集中在一起猛攻壽州城東門,就等消滅掉城牆上的守軍後大肆進攻。


    一開始果不出多隆阿意料之外,四十多門火炮很快就把城牆上的獨立團打得鳥散魚潰,偶爾城牆上射出一顆還擊的炮彈立刻被已方炮火淹沒掉,等炮火停息後城牆上已經看不見一個人影,樂得多隆阿急忙下令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兩萬多清軍密密麻麻殺向城牆下,沒等清軍架起雲梯便遭到守城的獨立團迎頭痛擊,密密麻麻的手榴彈落在清軍當中,炸得清軍死傷慘重,第一波攻擊很快就敗下陣來。


    多隆阿雖然震驚獨立團近身火器的威力,但是欺負對方火炮稀少,為了戰決命令火炮繼續猛轟,趁著對方隱藏起來的空隙又起了一輪進攻,來來迴迴拉鋸了三個迴合,清軍丟下遍地屍骸也沒沾到多少便宜。


    此時夜色已經降臨,多隆阿隻好下令鳴鑼收兵,跟幾個幕僚軍師研究對策。


    “大人,對方近身火器實在厲害,在沒打開缺口之前不能再做無謂的進攻。”一位軍師說道。


    “不錯大人,對方的短處就是缺少火炮,依卑職所見,咱們可以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用火炮作掩護,派一支工兵隊伍衝到城牆下挖洞埋設火藥,隻要炸開一個缺口,攻下壽州城隻在朝夕。”


    眾幕僚你一言我一語為多隆阿出謀劃策,聽得多隆阿不住地點頭稱讚,欣然接受了眾人的意見,單等次日就照計行事。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飯清軍就開始起猛烈的炮擊,為了增加炮擊威力,多隆阿把呆在後方的兩位畢乃爾的同僚洋人也派到炮兵陣地,兩位洋人見對方並沒有多少火炮,也就放下心指導眾炮兵轟擊城牆。


    可惜這次多隆阿打錯了算盤,其遇到的反抗比昨日不知增加了幾倍,簡直用匪夷所思都難以形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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