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傍晚酉時初,荀禮秋便帶著十幾名衙役在“韋爾斯”橋等候黃孛,過了半個時辰也沒看見黃孛的身影,氣得朝手下一個勁罵娘:“這個狗官,自高自大到了極點,那麽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等著他,他卻擺起臭架子慢慢騰騰,若是有一天此人落在我手裏,我一定讓他飽嚐生不如死的滋味,好好替老爺出口惡氣!”


    “荀堂主兒,那兒還不是小菜一碟哎?”一位短粗胖衙役湊到荀禮秋眼前用河南口音討好道:“用不上一個時辰,這小子兒就會煙消雲散來,堂主趁著塢幫群龍無之時重新整合打散的兄弟點起香案,那塢幫幫主的位置想跑都跑不了哩,俺這些兄弟也算沒白跟荀堂主折騰這麽多年,恁少兒終於熬出頭!”


    “噓,你個河南佬什麽話都敢說,萬一傳到施老爺耳裏免不了我又得挨頓臭罵,”荀禮秋輕輕打了一下大頭的大腦門,低聲笑罵道:“等一會亂起來之後,你們一定要趁亂掩護刺殺的兄弟們安全離開現場,隻要這該死的丘武雙全的豆包大人當幹糧吧?”黃孛掃了一眼衙役,搖頭笑道:“施老爺也是,他就不怕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要了我的小命沒法向中堂大人交代?現在的上海城恨我的人可不在少數,虧得我有先見之明,叫來一夥亡命之徒來保護我,依靠你們這點人馬非得嗝屁朝梁不可,前麵帶路吧!”


    本來有些緊張的荀禮秋聽到黃孛自稱自己為豆包“噗嗤”笑出聲來,感覺不妥急忙打個千禮道:“總兵大人,你的威名已經傳遍整個上海城,還有哪個膽大不要命的敢捋大人的胡須?您放心,別看我這些手下沒當過兵,但都是六扇門裏的好手,這一路上有我這些兄弟為你保駕護航,絕不會生一點意外,您就跟在我們後麵,保證平平安安到達相悅樓!”打過馬虎眼,荀禮秋轉身嗬斥道:“還什麽呆?沒聽見總兵大人的口諭嗎?趕緊驅散人群前麵開路。”


    霎時,四周看熱鬧的百姓被差役驅趕的雞飛狗跳,隊伍很快穿過小東門進入繁華的鬧市區,但見街道兩旁的商鋪櫛比鱗次,各行各業應有盡有,什麽酒肆、茶館、錢莊、妓院、浴池、藥鋪、當鋪、賭場、戲樓、大煙館一直延伸出好幾裏。當隊伍走到一十字路口之時,突然從人群中躥出三個蒙麵之人,手持明晃晃的鋼刀直奔黃孛。黃孛連瞧都沒瞧,抬槍“碰”地一聲把一位站在二樓涼台的黑衣人打落地下,沒等塵埃落定,三位蒙麵人已經被鮑鑫和老簾頭打到在地,老簾頭拎著一把鋼刀來到黃孛跟前說道:“團主,還真有不要命的要暗算團主,你看看這刀,泛著藍汪汪的光,一看就是淬著劇毒,怎麽處理他們?是殺還是刮?”


    黃孛接過鋼刀看了一眼,見荀禮秋率領差役正掉頭向自己跑來,沉思片刻把刀還給老簾頭笑道:“等一等,看看這位大港督還有什麽新的花樣要耍?”


    不一刻,荀禮秋便跑到近前,望著被生擒活捉的蒙麵人臉色煞白,渾身顫栗,舉起腰刀就要殺人滅口,被鮑鑫一把奪過刀踢翻在地,踩住荀禮秋的頭笑道:“我們大人說你是一位裏通賣國的漢奸,我們還不相信,沒想到這麽快你就跳出來,你自己說,你想怎個死法?”


    “兄弟饒命啊,”荀禮秋沒想到對方一語就道破的自己的身份,嚇得魂飛魄散,狡辯道:“我是氣不過這些亡命之徒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敢行刺黃大人,一時氣憤才痛下死手,我全是為黃大人安危考慮啊,還望總兵大人明鑒!”


    雖然黃孛早已做好的防範,擔心自己赴的是鴻門宴,可是怎麽都沒想到這小子眾目睽睽之下竟敢玩陰的派人偷襲自己,氣得真想朝荀禮秋捅十個窟窿,讓他嚐嚐自食其果的滋味,可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為了獨立團能夠在上海站穩腳跟,黃孛一反常態嬉笑道:“崗讀兄,這就是你的不對嘍,要殺也得交給施大人審問後才能定罪,這三人若是被你不明不白給宰了是不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就算我不予計較,你家老爺也不會饒恕於你,你說是不是?”


    荀禮秋聞聽有戲,急忙掙脫鮑鑫的大腳丫爬起來磕頭說道:“還是黃大人英明,卑職罪該萬死,差一點毀了施老爺的清譽。”


    清譽?清他姥姥個譽!黃孛不肖地撇撇嘴,高聲喊道:“解開三位刺客的麵巾,看在荀堂主要殺人滅口的麵子上,每人抽五個嘴巴,然後都他娘的給我滾蛋!”


    等三位刺客屁滾尿流逃的無影無蹤,黃孛冷冰冰說道:“崗讀兄,荀堂主,帶著你的手下繼續前麵帶路。”


    荀禮秋沒想到對方一語就道破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唬得屁滾尿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隊伍當中的,徹底被黃孛的怪異舉動搞得暈頭轉向,膽戰心驚的大頭急忙湊到荀禮秋跟前小聲問道:“堂主兒,俺跑吧?這姓黃的根本不是人,喜怒不形於色下,好惡不言於表,也不知道他想用什麽狠毒的招數對付咱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這位瘟神走了之後俺再迴上海,你看中不中?”


    俺河南話是我們的意思,倒不是他自己要跑,荀禮秋跟大頭一起呆了五六年,多多少少明白大頭的意思,苦笑道:“嗨,現在走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你剛才也不是沒看見他的槍法,這丘八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刀疤臉一槍斃命,你還能跑過他的子彈?”


    “他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哩,”大頭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神奇的槍法,抱著僥幸的心裏說道:“你們害怕的話那我先走一步,如果沒事就都隨我逃出生天去!”說完,大頭毫不猶豫躥出隊伍衝入人群,感覺安全了才迴頭觀望,還沒等看清怎麽迴事,“砰”地一聲槍響,混在人群裏大頭一聲不吭栽倒在地,嚇得看熱鬧的百姓一哄而散,轉眼間大街上空空如也,鮑鑫走到荀禮秋跟前嘲笑道:“港督,我家大人說了,聽話,活!反抗,死!”


    荀禮秋及眾手下完全被黃孛的鐵腕手段所鎮住,一個個像霜打得茄子耷拉著腦袋沒了脾氣,乖乖地帶領隊伍朝相悅樓行去。隊伍離開鬧市區先是拐進一弄堂,然後行進在蜿蜒曲折的巷子裏,狹窄的通道隻能通過兩輛並行的馬車,兩側都是高大的圍牆,黃孛不由得抬起槍口提高警惕,問道:“福來,這相悅樓怎麽開在這裏?不是那位‘港督’傻蛋賊心不死騙我們入甕吧?”


    “黃公子,上海最高檔的酒肆青樓都隱藏在偏僻寂寞之處,那繁華地段的娛樂場所都是為大眾服務的,荀禮秋並沒有欺騙公子。”


    聽福來這麽一說,黃孛放下心,隊伍很快在一扇大門前停住。越過圍牆但見一座三層高的酒樓聳立在院落中,黛瓦粉牆,紅柱飛簷,二三層的範氏欄杆旁站著一排排花枝招展的妓女,不時地朝樓下的客人打情罵俏,一扇扇緊閉的花格窗透出昏暗的燈光,再配以房簷四角懸掛的串串大紅燈籠,整個相悅樓處處散著誘惑的氣息。


    大門口站著八名持槍拿刀的守衛,除了四名衙役外還有四名手持火槍的兵勇,從穿著打扮上看,這四位手持新式火槍的守衛既不是綠營兵也不是地方團練,全都緊衣短打扮,除了顏色不一樣外跟獨立團的軍服到有幾分相似。這四位守衛見到黃孛的洋人雇傭軍後不僅沒有吃驚,反而挺直身子高興地雙手舉槍,向雇傭軍行起西方國家的軍禮來,看得黃孛嘖嘖稱奇,急忙讓福來詢問緣由。


    少頃,福來領著一位洋人來到黃孛跟前說道:“黃公子,那門口站崗的是華爾洋槍隊的隊員,你雇來的這些洋人有不少是他們的教官,他們見到自己的上司自然行舉槍禮。”


    黃孛聞聽恍然大悟,打起精神問道:“福來,那華爾也在裏麵?”


    “不僅華爾在裏麵,跟隨華爾一起來的還有上海道的李坊煦。”


    靠!黃孛馬上明白這些人都是針對自己來的,看來這次歡迎酒宴還真是一頓鴻門宴,思忖片刻對洋人說道:“詹姆斯,既然那些人有你們的舊相識,那咱們就先禮後兵,把他們的槍下了驅走即可,等咱們辦完事再還給他們。”


    “公爵大人真是仁慈,這是我們第一次為大人出力,保證不會讓大人失望。”


    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雇傭軍拿著高薪還真的為黃孛賣命,詹姆斯迴到大門口剛剛嘀咕幾句,一群洋人如狼似虎衝上去就把守衛的兵士全部繳械,嘰拉哇啦一頓洋罵全部趕出百米開外,把這些守衛搞得滿頭霧水,站在遠處敢怒不敢言,望著自己的上司代替自己站起崗來都把目光集中在黃孛身上,尋思著這遠道而來的總兵大人哪來的這麽大威風?連洋人都聽他驅使!


    此時的黃孛已經是騎虎難下,知道這麽做又得得罪一股勢力,不過開弓沒有迴頭箭,既然撕破臉就裝瘋賣傻裝到底,陪這幫心懷叵測的人好好玩玩,不破罐破摔自己和獨立團的命運就得被別人操縱在手裏。於是黃孛留下老簾頭五位獨立團士兵協助雇傭軍守住大門後,率領剩下的混合軍殺氣騰騰衝入相悅樓,把院子裏凡是持有兵器的異類全部繳械軟禁起來,然後換上自己的兵士,這才帶著鮑鑫和詹姆斯各十名隊員向站在台階上看傻的施晨豪和師爺常仕節走去……


    “施老爺,晚生來晚了一步,讓你久等了,我給你賠禮啦!”黃孛雙手握著折扇涎皮涎臉抱拳鞠躬,施晨豪和常仕節過了良久才清醒過來,急忙還禮。


    施晨豪現在對黃孛是又敬又怕,一點都摸不清眼前的小大人是什麽脾氣,臉上僵硬的仿佛快要凝固了一般,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總兵大人能賞臉赴約真是在下的榮幸,大家都等你大駕光臨呢,不過你剛才抓起來的那些人都是上海道李大人洋槍隊的手下,如果讓他知道恐怕不好吧?”


    黃孛眼珠子一瞪,態度變得比女人的臉還快,厲色罵道:“什麽李大人王八道台,我黃孛到哪裏都不許有持武器的異類站在我身旁,否則我身經百戰為何能夠活到現在?”


    罵完,打開折扇昂挺胸抬腿就走入大廳。


    大廳裏寬敞明亮,人聲鼎沸,正對著門口是個戲台,台上幾位跳舞的歌妓隨著黃孛等一大幫人的擁入都停下舞姿蹺足觀望;過道左右擺了十幾桌酒席,一群群男男女女混坐在一起也停止了嬉耍,好奇地瞧看這位攪得上海城沸沸揚揚的血腥人物。


    黃孛邊走邊微笑著朝眾人打著招唿,嬉笑道:“兄弟姐妹們,你們喝好玩好,等我忙完正事就過來敬大家一杯,到時候若是哪位陪我喝高興了,我就賞賜他二十兩銀子!”說著,還朝幾位穿著暴露的妓女拋去飛吻,樂得這幾位妓女好像被皇上臨幸了一般,笑得花枝亂顫,迎合著黃孛的飛吻不停地媚眼相送,場麵頓時又變得熱鬧起來。


    “黃大人,黃大人,我是阿洪!”一個宏大的嗓音突然在大廳一角響起,少頃何大膽一陣風刮到黃孛跟前,親熱的仿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眉開眼笑笑道:“都議論一會兒要來一位重要人物,沒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太好了!”說著,何大膽竟抓起黃孛手炫耀道:“這位黃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們都聽清了,過了今日,我何大膽生是黃大人的人,死是黃大人的鬼,誰膽敢對黃大人不敬,別怪我何大膽對他不客氣!”


    話音剛落,全場嘩然,有羨慕尖叫聲,鼓掌叫好聲,拍桌子蹬腿起哄聲,看得落在後麵的施晨豪直搖頭,低聲對師爺常仕節說道:“兵痞,純粹是個兵痞,不知老師為何看上這種人?你看看他那副嘴臉,不是出身妓院的大茶壺,就是混跡賭場裏的混混,朝廷怎麽會讓這種人得勢?”


    此刻的大廳一片喧嘩,就是黃孛再長兩隻耳朵也聽不見有人在背後辱罵自己,摟著阿洪的肩膀微笑道:“阿洪,兄弟這麽待你,給沒給你爭臉?”


    “哈哈哈,豈止爭臉?我何大膽活了一輩子也沒如此榮光過,你要是到我們那桌再喝一杯酒,那更他娘的牛逼上天啦!”


    “哈哈哈,”黃孛扯著阿洪的手大步來到跟阿洪一起的兩位苦哈哈的酒桌,親自為三人斟上酒,拍肩摸背親熱的仿佛能穿上一條褲子,舉著酒杯對三位濃妝豔抹的妓女笑道:“三位姐姐今晚一定要陪好我這幾位兄弟,若是讓他們滿意,事後我額外有賞。”


    三位輕紗掩體的豔妓全都興奮地站起身,沒等黃孛勸酒全都一飲而盡,其中的一位妓女浪笑道:“黃大人放心,明早若是讓他們爬起床,我蕩蕩女從此就金盆洗手跳出紅塵,出家當尼姑去!”


    一句話,尖叫的聲音差一點掀翻了屋頂,氣得施晨豪咬牙切齒低聲罵道:“這個人模狗樣的王八蛋,我請他吃花酒,他反倒訓斥我一頓,拿什麽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己身來教育我,你看看,他現在的眼神就差一點鑽進女人褲襠裏了,真他娘的給咱大清朝丟臉!”


    “施老爺,施老爺,”施晨豪沒想到這時候黃孛會叫自己,嚇了一哆嗦,趕緊跑到黃孛跟前賠笑道:“卑職在。”


    “這相悅樓這麽大,又是樓上又是後院,到底酒席設在哪裏?”


    施晨豪鬆了一口氣,自己雖然也好尋花問柳,那都是背地裏幹的,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眼前的丘八硬逼著和這些低級妓女喝酒,那以後自己還怎麽當上海城的父母官?聞聽隻是讓自己帶路,擦了一把冷汗如釋重負帶著黃孛等眾人朝後院走去……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清喪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蛇眼看世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蛇眼看世界並收藏晚清喪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