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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顯新望著陳玉成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多年的生死與共在兩人之間已經形成情同手足般的默契,知道陳玉成已經鐵了心要殺身成仁,為自己和太平天國正名,可是就算舍棄生命了,難道就能夠喚醒天下人的覺醒?揪出一個王金奎,說不定又會冒出兩個張金奎,純他娘的腦袋讓驢踢了,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梁顯新了一頓牢騷晃了晃大腦袋,現在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當初氣勢恢宏的北伐大軍隻剩下自己這點人馬,跟著陳玉成一定兇多吉少,丟下陳玉成更是連想都不要想,否則就算自己活下來也得被天下人所恥笑。想到這,梁顯新舉起月牙戟大聲喊道:“兄弟們,英王要到瓦埠站找王金奎討要說法,他們人單勢弱估計此趟兇多吉少,咱們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英王踏進火坑不救嗎?”


    “不能,不能!”別看太平軍被黃孛打得丟盔卸甲,但是對待陳玉成卻流露出極大的激情,高舉武器齊聲呐喊,讓這支一蹶不振的軍隊又恢複了少許生氣。


    “好,既然兄弟們都把生死置之度外,那咱們就陪英王走一趟火焰山,隻要英王不出意外,咱們就有東山再起的日子,出!”


    梁顯新率領剩下的三千多太平軍掉轉方向重新返迴瓦埠站,到了寨圩前就見陳玉成十幾人正站在吊橋下佇目觀望著門樓,見梁顯新率領剩下的太平軍又追了迴來,苦笑道:“顯新,你這是何苦呢?”


    “英王,啥也別說了,你見到王金奎了?”


    “我讓練勇進去通知了,估計馬上就到。”


    可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也沒見到王金奎的蹤影,脾氣暴躁的梁顯新揮舞著月牙戟高聲罵道:“****老娘的王麻子,有種就給我滾出來,你到底安的什麽心?大老遠把我們騙到這裏自己卻當成了縮頭烏龜?”


    叫罵間,王金奎突然出現在寨牆上,戴著一頂綠緞涼帽,身穿對襟的坎肩,手裏還握著一把芭蕉扇,打扮的即像東家又像夥計,不倫不類,一臉的愧疚,高聲喊道:“英王,你什麽都不用說了,六安黃家大院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都怪我不好,聽信了苗沛霖的讒言,給太平軍帶來無妄之災,我現在就下去獻出寨圩為你賠禮謝罪,是殺是刮任憑英王處置!”說著,王金奎轉身就消失不見,不一會吊橋就緩緩放下,寨門打開,王金奎一個人拖著肥胖的身軀像一個皮球似的滾到陳玉成麵前,“撲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英王啊,都怨我聽信讒言殺害了欽差黃大人一家一百多口人,我願意接受英王的懲罰。”


    王金奎敢一個人單槍匹馬跑到陳玉成跟前下跪請罪,這一突兀動作一下子就打動了陳玉成,等聽到欽差黃大人的名號之後,陳玉成心裏殘留的那點愧疚感早已不知所蹤,急忙跳下馬扶起王金奎說道:“金奎大哥,既然你也是受害者,那咱們就不說這些喪氣的話,以前的誤會一筆勾銷,咱們趕緊進你的寨圩研究一下如何打退清妖的進攻。”


    “英王,”王金奎恭恭敬敬說道:“這瓦埠寨圩就是你的家,我那些苗練雖然比不上你們天兵天將,但是六七千人馬也能抵擋一陣,從今往後這些人馬連同我都交給英王,我就不信了憑英王的能力還打不下一片天地?請,快請,我已經讓廚子們殺豬宰羊為眾位兄弟接風洗塵。”


    梁顯新和方漢鼎等眾人雖然對王金奎抱有成見,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站在眾人麵前還不得不信,正當大夥遲疑不決看著陳玉成時,站在寨牆上的一位練勇高聲喊道:“大當家的,不好了,南北兩個方向同時出現大批清妖!”


    聞聽此話,眾人隻好跟隨王金奎向寨圩走去。此時的王金奎比年輕人還精力旺盛,不停地跑前跑後招唿著太平軍,還百忙中抽出時間朝陳玉成喊道:“英王,進了寨圩你趕緊上寨牆指揮,這寨圩裏所有的人全都聽你的,有需要我王金奎衝鋒陷陣的時候你就下令,我豁出去這一身肥膘也他娘的壓死幾個清妖。”


    一句話逗得大夥哈哈大笑,對王金奎又減少了一層成見,你推我搡地朝內門走去。


    瓦埠寨圩雖然也叫圩,其實快趕上一座中等縣城的防禦,大門後麵還有一座甕城,除了正對著寨門有一道內門外,在靠近寨門口的甕城城牆兩側還各有一個暗門。這兩道暗門除了有緊急情況開啟外,平時很少使用,即破又不顯眼,此時的王金奎就圍繞著這兩道小門吆五喝六,一點也沒引起太平軍的懷疑。


    陳玉成看著在太平軍裏忙前忙後的王金奎頗為感動,為自己誤會王金奎感到一絲歉意,朝王金奎招招手便放心地率領方漢鼎等人率先登上寨牆。剛走到門樓下,還沒等看清是怎麽迴事,一張大網兜頭罩下,幾百名練勇從門樓四周蜂擁而出,瞬間就把陳玉成等人摁倒在地,隨即一聲炮響,從寨圩裏衝出成千上萬的練勇登上寨牆,把早已準備好的各種易燃之物投進甕城裏,幾支火把就引燃了衝天大火,燒的太平軍慘叫連連哀嚎不斷,不到一炷香工夫就把剛剛走進甕城的太平軍消滅的幹幹淨淨。


    寨門外的太平軍也好不到哪去,落在後麵的梁顯新聽到炮聲就知道大事不妙,沒等反應過來,寨牆上本來三三兩兩的練勇突然冒出成千上萬個,數不清的滾木礌石和槍炮聲打得毫無防備的太平軍傷亡慘重,連梁顯新都身負重傷,被親兵護衛抬著逃過吊橋,三千多人馬轉眼間隻剩下不到一半人馬。


    此時南北兩路殺來的官兵已經把梁顯新剩下的太平軍合圍起來,梁顯新知道大勢已去,強打精神讓手下扶上戰馬,端起月牙戟一臉的悲慟,對周圍的驚唿叫罵聲不聞不問,目不斜視望著寨牆上被困得嚴嚴實實的英王陳玉成。


    站在寨牆上被五花大綁的陳玉成心如刀絞,淚流滿麵,整個人已經被悔恨和絕望充斥著,咬緊牙關默默地與梁顯新遙遙對視,彼此之間傳遞著外人所不知的情感交流。


    緊挨著陳玉成的方漢鼎雖然也悔恨不已,但是常年在困境中摸爬滾打養成的習慣逼著自己尋找逃生的機會,不停地四處張望,一會兒看看打著“褚”字的袁甲三綠營兵,一會兒又瞧瞧隻有兩千人的雜牌軍,當看見隊伍裏有不少人穿著草灰色軍服時不由得眼睛一亮,趕緊在人群中四處搜索。黃孛倒是沒找到,不過方漢鼎一眼就認出了扛著“大連枷”的老簾頭,當初要不是這件奇形兵器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自己哪有機會結識獨立團的黃公子?激動的方漢鼎渾身燥熱,真想大唿一聲:“黃公子,我是方漢鼎,快來救我們!”


    從廬州府方向追來的是無為州總兵褚建率領的綠營兵,人數大概有七八千,當初奉袁甲三之命,主動讓開正麵防禦陣地放走陳玉成之後就遠遠的跟在後麵,連太平軍跟韋誌俊殺得難解難分之時都沒有露麵,就等陳玉成走投無路時生擒活拿。


    北麵趕來的正是黃孛率領的雜牌軍,加上後期收留的何大清一千綠營兵,所有人馬加在一起也有二千人馬。為了不打草驚蛇,黃孛把聶軒轅推到最前麵,打起黃元吉的旗號,自己則率領那些跟王金奎打過交道的人全都跳下馬隱藏在聶軒轅身後,靜靜觀察著戰場的形勢。


    “團主,”老簾頭小聲說道:“那城牆上挨著陳玉成那個人是咱們在金寨放走的方漢鼎。”


    “方漢鼎?”黃孛望著五花大綁的方漢鼎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經老簾頭這麽一提醒如夢方醒,嘿嘿笑道:“這小子怎麽也被抓起來了?你看他那眼神,我估計十有**他已經現了你,咱們先不著急,等時機成熟時聽我命令再救人。”


    “團主,先救誰?”邢師傅問道。


    “沒有先後,就救一個,方漢鼎。”


    陳玉成在別人眼裏是位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在黃孛眼裏隻不過是洪秀全一個幫兇,借此機會除掉陳玉成雖然有點可惜,但是從長遠打算對獨立團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在黃孛的腦海裏根本就沒有救陳玉成這個念頭,把心思全放在站在陳玉成身後的王金奎身上,這次如果再讓他跑了,自己真沒臉迴黃家大院見江東父老,撒潑尿淹死自己得了。


    站在寨牆上的王金奎也不停地用目光在黃孛的雜牌軍來迴掃描,等現隻有鳳陽府的聶遊擊和被自己趕跑的何大清之後才終於放下心,朝著護城河對麵的褚建喊道:“禇將軍,沒想到午橋大人連你這位無為州的總兵大人也請來了,而且一出手就立下奇功,你說抓到太平天國英王陳玉成的消息若是傳到朝廷,那咱們能夠得到什麽賞賜?”


    褚建雖然不清楚非敵非友的王金奎跟袁甲三是什麽關係,但是話裏話外聽出來眼前的“笑八方”要把抓住陳玉成的功勞分給自己一半,樂得眉開眼笑,朝王金奎報下拳哈哈笑道:“金奎大哥,如果真按老哥說的那樣,我搖身一變會成為提督大人,你也會脫去白丁青雲直上成為一方大員,到時候咱哥倆一定好好慶祝一番。”


    王金奎見褚建確實對自己沒有敵意,這才放下心笑道:“那就多謝褚將軍嘍,我現在就把陳玉成交給你,不過他的這些手下該如何處置?”


    褚建望著滿臉是血端著月牙戟紋絲不動的梁顯新靈機一動,對梁顯新喊道:“呔,禱天義梁顯新,你個不知死活的長毛賊酋,偽王陳玉成都被我們捕獲了,你現在還不繳械投降更待何時?”


    梁顯新握了握月牙戟,依然注視著陳玉成,無論褚建如何謾罵和誘降就是無動於衷,氣得褚建對寨牆上的王金奎喊道:“金奎大哥,這老家夥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你把那些陳玉成的手下當著他的麵全部斬殺了,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挺到什麽時候。”


    王金奎聞聽,急忙指揮練勇把方漢鼎十幾人摁在垛口上,舉起鬼頭刀就要砍下,就聽從雜牌軍裏傳出一聲大吼:“住手!”


    王金奎趕緊叫停劊子手,問道:“聶遊擊,你想幹嘛?”


    聶軒轅朝王金奎哈哈笑道:“金奎大哥,你殺的那些太平軍中有我的熟人,我想跟你做個交易,拿人換人怎麽樣?”


    王金奎聞聽一愣,轉頭望著褚建。褚建隔著梁顯新的太平軍也看不清對麵的同僚是何人,但是那麵“黃”字的大旗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估計就是袁甲三所說的六安黃孛黃大人。此人現在如日中天,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於是高聲喊道:“金奎大哥,這是你自己的事情,隻要不私通匪你就自己拿主意。”


    王金奎這才放下心問道:“不知聶遊擊拿什麽東西來交換?事後若是被朝廷追究起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那不用你操心,我用水桃姑娘來交換怎麽樣?”


    “啊?你說什麽?”王金奎緊張地又掃視一邊雜牌軍,找了半天也沒看見黃孛的身影,氣急敗壞問道:“那黃大人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麽給他賣命?”


    聶遊擊突然閉口不言,過了大半天才說道:“這你可說錯了,我這麽做就是為了我自己,因為那些俘虜當中有我一位恩人,否則我怎敢冒此風險救長毛賊?再說黃大人現在是我們的頂頭上司,拿我們當親兄弟看待,若是黃大人知道此事也一定支持我,你就說一句痛快話,是換還是不換?不換我就把水桃姑娘押到鳳陽府交給黃大人。”


    王金奎能不換嗎?那水桃不僅能說會道,床上功夫還極其了得,人沒見著光聽水桃二字就****中燒,哈哈笑道:“行行行,隻要聶遊擊不怕我怕啥?你說要換哪個人?”


    “就是挨著陳玉成那位……”話沒說完聶遊擊突然又閉上嘴,過了片刻接著說道:“金奎大哥,我現在怎麽突然感覺到用美若天仙的水桃就換一個俘虜是不是有點虧了?”


    一句話沒把王金奎的鼻子氣歪了,譏笑道:“我說你這個聶遊擊,你要這麽多俘虜幹嘛?你要是不怕擔責任都給你,這些無名小卒留在我這裏也沒用,趕緊把水桃姑娘給我送迴來。”


    站在聶軒轅旁邊的奇豐接口道:“王金奎,我們大人沒少背後說你好話,說你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跟你打交道要提一萬個小心,我們隻能把水桃帶到這裏,先讓你看個明白,然後你把那些俘虜全都送到吊橋邊,放完俘虜後我們再放人。”


    王金奎聞聽氣得咬牙切齒,但是為了救迴水桃隻能忍聲吞氣,哈哈笑道:“行,都依你們,趕緊讓我看看水桃,如果她毫無損的話我就把這些俘虜押下寨牆還給你們。”


    “好,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接水桃姑娘。”說完,奇豐打馬衝出隊伍朝迴駛去,畢天鬆則突然躥出隊列單槍匹馬來到梁顯新麵前,用三尖兩刃刀指著梁顯新罵道:“你個老賊毛,死到臨頭了還不繳械投降,難道非得讓大爺我親自請你嗎?”


    話畢,畢天鬆舞動著三尖兩刃刀就殺向梁顯新,嘴裏還不時地吐著髒話,把洪秀全的八輩祖宗都帶了出來,氣得梁顯新也顧不上跟寨牆上的陳玉成惺惺相惜了,舉起月牙戟就跟畢天鬆戰到一處。


    身負重傷的梁顯新哪是畢天鬆的對手,幾個迴合後就被畢天鬆生擒活捉,一溜煙跑迴本陣把梁顯新扔進人群當中。過了不一會,黃孛哈著腰來到梁顯新跟前,小聲說道:“老頭,你想不想救陳玉成?”


    梁顯新望著眼前一身書生打扮的黃孛滿頭霧水,過了良久才問道:“你是誰?怎麽救英王?”


    “嘿嘿,我就是打得你們屁滾尿流的黃大人,一會兒等交換俘虜時,你帶著你的弟兄立刻往東跑,給我們讓開視線,我們負責打退對麵的綠營兵,你們再乘機解救陳玉成,至於他能不能活著就看他的造化了,怎麽樣?要是行的話咱倆就擊掌為誓!”


    梁顯新現在就是抱著等死的心態,冷不丁聽到還有救出陳玉成的希望,立刻瞪大眼激動地望著黃孛,知道眼前的這些雜牌軍就是那夥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對這些人的戰鬥力佩服的五體投地,急忙點頭說道:“行,黃公子,我們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讓我們幹什麽就幹什麽,隻要我們盡力了就算全都戰死了我們也心甘情願。”說完,與黃孛擊掌為誓。


    正當兩人私定攻守同盟之時,隊伍前方傳來馬車的聲音,黃孛急忙說道:“老粱頭,我之所以救你,就是看在你曾經勸過陳玉成的情份上,到時候你隻要聽到槍響,就立刻迴自己的隊伍開始行動,到時候我會派一支人馬協助你們。”


    說完,黃孛彎著腰又偷偷地溜迴大旗後麵,拿著郭大嘴的火槍目不轉睛盯著寨牆上的王金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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