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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獨立團進駐北爐橋寨之後,整個北爐橋寨已經悄然生了變化,強買強賣的綠營兵變得規規矩矩,欺軟怕硬的苗練也不見蹤影,甚至連狗仗人勢的縣衙差役都脫下號衣夾起尾巴做人,街道兩旁的小商小販挺起胸膛敞開嗓子吆喝著,到處都是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不啻於“歌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說不盡的泰平,道不完的喜慶,人人笑逐顏開,家家安居樂業,一片太平景象。


    突然,一陣鑼鼓喧鬧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隻見一群人簇擁著一把萬人傘歡笑著朝縣衙走來,圍觀的人群當知道這把萬人傘是送給新來的知府大人後,全都放下手裏的活計紛紛加入送行的隊伍,隨著越來越多的路人加入,很快就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來到衙門大門。


    衙門大堂,孫奎心正跟老耿頭、畢天鬆、邊雨和新收服的江守備談論善後事宜,聞訊急忙帶著眾人來到衙門口,見是錢莊錢掌櫃帶頭搞得儀式,孫葵心忍不住哈哈笑道:“我說錢掌櫃,不讓你賄賂官吏,你倒送我一把萬人傘,你這經商的腦瓜子真是不簡單啊!”


    “哈哈哈,知府大人,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這萬人傘有幾千人的簽字,今日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說著,錢掌櫃從懷裏掏出幾張紙雙手遞給孫葵心,笑道:“這是大家一點心意,算不上什麽賄賂,就算是也法不責眾,您說是不是?”


    孫奎心接過禮單,洋洋灑灑寫了足有三張,什麽牛十頭,豬一百頭,還有雞鴨魚肉、時令瓜果和青菜豆腐一應俱全,看得孫奎心嗬嗬直笑,沒等話,錢掌櫃帶頭就跪倒一片,驚得孫奎心不知所措,老耿頭見狀笑道:“收了吧,這也是鄉民們的一番心意,等邊雨和江守備把周邊的土豪劣紳清理完了不就還了眾鄉民這個人情?”老耿頭附耳又低聲說了幾句,樂得孫葵心不住地點頭稱是,完了轉身對錢掌櫃笑道:“錢掌櫃,你們這禮物我就帶收了,過兩天我們獨立團準備把一些田產分給北爐橋寨所有的鄉民,無論是種地的還是做買賣的永遠不用繳稅……”


    話猶未了,全場歡唿,大家交頭接耳吵吵嚷嚷,孫葵心舉起手讓眾人靜下,接著說道:“另外獨立團準備把一些銀錢寄存到你們錢莊,具體多少數目暫時還說不清楚,但是十萬八萬應該是有嘍,這些錢就留給一千多綠營兵當做軍餉,每個月讓江守備找你提取,多一分不行少一厘也不可,”孫葵心把江守備叫到跟前說道:“你倆聽清了吧?”


    “聽清了,聽清了!”


    錢掌櫃沒想到送一把萬人傘竟然送出一樁大買賣,樂得眉開眼笑;江守備沒想到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綠營兵搖身一變成了富得流油的大財主,響都有錢莊做後盾,美得鼻涕泡都冒了出來,又是作揖又是打千,恨不得抱起孫葵心親兩口。


    孫葵心把禮單遞給邊雨說道:“邊雨,你把這些禮物給所有的兄弟們分分,包括綠營兵也要一視同仁,然後你率領一小隊兄弟就駐紮在綠營兵營,幫助江守備好好地訓練他們,等黃公子從鳳陽府迴來後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正說著,一匹快馬從街角疾駛而來,見路上堵得人山人海,隻好勒住戰馬高聲喊道:“獨立團緊急軍情,大家讓一讓!”


    站在台階上的眾人一眼就認出了是偵察營的奇豐,趕緊讓眾人讓開一條通道,奇豐穿過人群來到衙門口,翻身下馬當著眾鄉民的麵禮畢喊道:“報告冰康先生,苗沛霖已被誅殺,章先生正率領主力返迴壽州修整,等待下一步命令。”


    周圍的鄉民聞聽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當地土皇帝苗沛霖被打死了,都忍不住喝起彩來,隻有江守備吃驚地望著孫葵心,看得孫葵心啞然失笑,問道:“江守備,是不是我說早了?”


    “嗬嗬,不,不,不是,”江守備尷尬地笑道:“我是佩服孫大人有先見之明,料事如神,說苗沛霖死用不上兩天就嗝屁朝梁,卑職佩服的五體投地!”


    “哈哈哈,你也不用拐彎抹角拍我的馬屁,其實這不算什麽,”孫葵心為了降住江守備,把黃孛那一套搬出來敲山震虎,小聲說道:“江守備,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用不上三月,整個天下都要翻個個,連當今皇上都得夾起尾巴逃出京師!”


    說完,孫葵心丟下目瞪口呆的江守備對錢掌櫃說道:“錢掌櫃,謝謝你們的好意,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現在還有緊急事情需要處理,你帶著大夥趕緊散了吧。”


    等眾人散去,江守備還傻愣著看著孫葵心,孫葵心拍了拍江守備的肩膀,拍得江守備受寵若驚如夢方醒,大聲說道:“孫大人,我要跟你們獨立團打天下,呆在這裏混吃等死早晚我也得變成兵痞子。”


    “行,等你跟邊雨兄弟學好本領後就帶你出去闖一闖,讓你看看咱們獨立團的威風!”


    打走江守備,眾人重新迴到大堂,苗沛霖的死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氣氛也變得輕鬆起來,聽完奇豐的匯報更是撫掌大笑,孫葵心笑道:“這鄭嘀咕膽夠大的了,幾萬人說燒就燒,等黃公子迴來還不得扒掉他一層皮呀?”


    “嗬嗬,我看沒什麽大事,頂多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老耿頭微笑道:“別看黃公子年紀輕輕,護起犢子來比咱們都邪乎,你們想想,獨立團哪一位兄弟因為打仗犯錯誤而遭殺頭的?就拿站在門外的郭大嘴來說,當初在六安城下跟李昭壽過招時,這小子不聽號令擅自開槍,差一點壞了獨立團大事,氣得黃公子當時吵著嚷著要殺大嘴,事後也就關幾天禁閉不了了之,不像叛變投敵的草帽,不用黃公子動手其他人就代勞了,所以我說鄭嘀咕不會有性命之憂,不過我有件事沒搞明白,這章半仙不僅沒要苗沛霖的人頭,甚至連殺苗沛霖的親兵都放了,真不知道他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藥?”


    說話間,郭大嘴急匆匆跑進大堂,慌慌張張說道:“冰康先生,可能出大事啦,駐守碼頭鎮的鄒鴻帶著十幾名弟兄跑這裏來了,每個人都帶著傷,還押著一名太平軍。”


    “冰康先生,冰康先生!”正當大家驚詫之時,人沒到聲音老遠就傳進大堂,少頃,披頭散的鄒鴻踉蹌地跑進大堂,那根被黃孛不知稱讚多少遍的油光錚亮的大辮子早已不見蹤影,連軍禮都免了撲通跪伏在地號啕大哭,哭得眾人全都緊張地站起身麵麵相覷。


    畢天鬆上前扶起鄒鴻,拉來一把椅子讓鄒鴻坐下,奇豐端來一杯水遞給鄒鴻說道:“先喝口水喘口氣,慢慢說。”


    鄒鴻“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帶著哭腔說道:“六安遭到太平天國英王陳玉成十幾萬人馬的攻擊,黃家大院在端午節的次日淩晨被長毛攻破,大院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全都遇難!”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震得大堂嗡嗡直響,過了半天老耿頭才膽戰心驚問道:“具體有哪些人遇難你知道嗎?”


    鄒鴻擦了一把淚水哭訴道:“除了駐守黃家大院的厲三槍所率領的三百名獨立團兄弟陣亡外,黃氏、馮東籬父子、周鵬老爺子、許洪的母親許氏、晁爺和一百多雜役和丫鬟婆子全都歸天!”


    剛剛聽到苗沛霖被消滅的好消息,還沒等大夥消化掉,轉眼間就來個比天塌下來還大的禍事,幾人仿佛坐了一把過山車,從高出瞬間掉到穀底,全都摔得暈頭轉向。老耿頭用顫抖的手握住扶手慢慢坐下,兩眼直勾勾看著大門半響無語,孫葵心、畢天鬆和奇豐也好不到哪去,靜靜地看著鄒鴻茫然若失,屋裏一時變得鴉雀無聲,連掉根針都能聽到,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老耿頭才吐出一口粗氣,緩緩道:“鄒鴻,你敢肯定?”


    “冰康先生,長毛血洗黃家大院後,他們就把屍體全都拋在護城河裏,趁著太平軍攻打六安城的機會,三鄰四舍的鄉民偷偷地撈出遺體運到離碼頭鎮不遠的荒野裏,聽到信後我就率領三百名兄弟趕到那裏,各家各戶捐出了好幾百口棺材才草草掩埋,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親手而埋。”


    鄒鴻說完,大堂變得更加肅靜,沉悶的氣氛壓得眾人都喘不上氣來,孫葵心咳嗽兩聲問道:“鄒鴻,我看你身上帶著傷,不會是你率領三百名兄弟跟陳玉成去拚命了吧?”


    “孫大哥,我再魯莽也不會拿雞蛋碰石頭,再說就是搭上我們這幾百條性命也救不迴老太太他們,是碼頭鎮的老唐頭聞訊立刻把方圓幾十裏的鄉民召集到一起打向六安。我聽說後立刻帶著兄弟們追了上去,還沒到六安就見咱們的鄉民已經跟長毛打在一起,雖然鄉民們有五六萬人,但是架不住對方訓練有素,而且火炮眾多,不一會就把鄉民們打得落花流水,老唐頭當場戰死,要不是我們衝上去阻擋一陣,估計傷亡的人數還要多,就這樣鄉民們還戰死了一萬多人,我們三百名兄弟隻逃出了十幾個,要不是我們抓到一名長毛領,我們都想跟太平軍同歸於盡啦!”


    老耿頭聞聽抓到一名太平軍俘虜,精神一震,對郭大嘴說道:“你趕緊派人安排鄒鴻他們休息,多做一些好吃的,這一路上鄒鴻他們尾隨著我們的足跡追到這裏真不容易,然後把那名太平軍帶進來,我要好好審問一番。”


    “冰康先生,這小子嘴硬著的哪,怎麽打他就是不說,沒辦法我就把他直接捆在馬背上,這一路的顛簸估計這小子半條命已經沒了。”


    “嘿嘿,”老耿頭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那他分見誰,呆一會我問完之後就會真相大白。”


    少頃,一名紅巾包頭,肩上縫了一塊黃布條的太平軍將領被兩人拖進大堂,老耿頭讓兩人給其鬆綁,親自端杯茶水走到太平軍麵前輕聲說道:“這位袍弟,一路受苦啦,抬起頭看看我是誰?”


    太平軍聞聽“袍弟”二字,立刻抬起頭,等看清老耿頭的麵貌時驚訝地倏地站起身,嚇得奇豐急忙衝上前,被老耿頭攔住笑道:“不礙事,隻要是太平天國的老人都應該認識我。”


    老耿頭話音剛落,被俘的太平軍領突然單膝跪地抱拳激動地說道:“冰康先生,你不是跟翼王打到黔滇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嘿嘿,說來話長,恕老朽年老眼花,你叫什麽名字?”


    “卑職封熙永,現在跟隨從王陳得在其手下當一名旅帥。”


    “好,你先把水喝了緩口氣,稍後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幾位同僚。”


    孫葵心穿著四品文官的朝服,畢天鬆一身綠營兵號衣,奇豐則是獨立團服飾,三個人三種打扮,看得封熙永滿頭霧水,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被老耿頭帶到孫葵心麵前說道:“這位是撚軍的五虎上將孫葵心,你聽說過吧?”


    封熙永聞聽大吃一驚,孫葵心乃撚軍白旗旗主,與張樂行、龔得樹並駕齊驅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而且與翼王石達開的席幕僚張文禮在一起,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裏的蹊蹺,急忙抱拳行禮說道:“久聞孫大哥威名,勇猛善戰勇冠三軍,而且重情重義,乃當世的大英雄,請受熙永一拜。”說完又給孫葵心行個大禮。


    “這位叫畢天鬆,是龔得龔瞎子的貼身護衛。”


    聽老耿頭這麽一說,封熙永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在哪見過,估計是英王陳玉成和龔得會麵時見過此人,又向畢天鬆施個大禮。


    “這位是我們的探馬,叫奇豐,早年跟馬立山前輩也參加過撚子,大家都不都是外人,咱們坐下談。”


    封熙永抱拳行禮,奇豐用鼻子“哼”了一聲轉身走到老耿頭座位後,怒目而視盯著封熙永,要不是有老耿頭在此,奇豐能掏出腰刀把封熙永當場斬殺。


    “奇豐,你也抓緊時間休息,稍後你還得跑一趟鳳陽府向黃公子匯報重大情報。”


    支走奇豐,眾人重新坐好之後老耿頭問道:“封旅帥,英王為何要攻打六安血洗黃家大院?”


    “冰康先生,聽我們從王陳得說,壽州‘笑八方’王金奎親自跑到安慶麵見英王,說六安的黃孛是一條不出聲的瘋狗,死心塌地為清妖賣命,先是逼迫李昭壽投靠勝保,接著在霍山淩遲處死撚軍白旗副旗主孫葵文,”說到這,封熙永突然想起對麵坐著就是孫葵文的哥哥,見孫奎心麵無表情好像沒聽見似的不由得一愣,總感覺有些不正常,見老耿頭聚精會神注視著自己,隻好放下心裏的疑惑接著說道:“前不久他又率領綠營兵偷襲了霍丘、三河尖,血洗了潘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不說,甚至連繈褓之中的嬰兒都不放過……”


    “放屁!”封熙永話沒說完,畢天鬆實在忍無可忍站起身破口大罵:“去他娘的王麻子,簡直血口噴人顛倒黑白,明明潘家幾百口都是苗長春所殺,到他嘴裏卻變成我們獨立團幹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冰康先生,我現在就去召集隊伍為黃公子、周鳳姑娘、許洪、大熊和成千上萬的鄉民報仇雪恨!”


    “天鬆,坐下!”老耿頭陰沉著臉說道:“讓封旅帥把話說完。”


    畢天鬆氣唿唿坐下,封熙永越來越覺得王金奎說的有悖常理,尋思片刻又道:“王金奎還說,如果太平軍能夠出麵幫助苗沛霖解除危機,事成之後就以淮河為界,南邊歸太平天國,另外再送二百艘戰船給英王,兩家永結同盟共抗清妖。”


    “噢,原來如此,”老耿頭點頭說道:“英王陳玉成雖然作戰勇敢,也有計謀,但是還是太年輕,幾句話就被王金奎拉進圈套,可是他手下有那麽多身經百戰的老家夥,難道就沒有一位看出這是王金奎借刀殺人之計?沒有一個人出麵提醒他?”


    “冰康先生,當時隻有禱天義梁顯新提出了異議,覺得王金奎所說的並非是真的,可惜他孤掌難鳴,大夥都認準了黃孛就是朝廷的一條鷹犬,再加上巨大的誘惑,英王便答應了王金奎的請求,準備率領十六萬天軍兵分兩路殺向六安和廬州府。英王派司天義夏振陽、從王陳得、統天義陳聚成率領八萬兵馬沿著管家院、霍山、六安這條線一邊鏟除黃孛的勢力一邊拿下關亭等待總共廬州府的命令;英王則親自率領禱天義梁顯新、虔天義陳安成的十萬人馬攻打桐城和舒城,然後在巢湖西北角集合,等苗沛霖和王金奎到達廬州府北麵後起總共。”說完,封熙永慢慢站起身忐忑不安問道:“冰康先生,難道我們英王真的被人利用了?”


    “嗬嗬,豈止被人利用?英王陳玉成簡直捅了個天大的窟窿!”老耿頭也激動地站起身,仰天長歎:“因為英王這次魯莽的行動,不僅要斷送他自己的性命,連帶天京洪秀全也在劫難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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