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堂此刻想要開口,被駱一川眼神製止住了。


    這件事是衝著他來的,駱一川清清楚楚,他不想把別人也牽連進來。他用傳音入密對王麻堂說道:“如果將來我不能教導這個孩子,還麻煩你幫我的教導他。今天的事情,你不要管。”


    王麻堂想了半天,沒有說話,隻是趁著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暗暗點了個頭。


    駱一川走到那孩子的麵前。


    我清晰地看到孩子瘦弱的臉頰,顯得顴骨高聳,滿臉髒兮兮的,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吃了多少苦。


    他瘦弱的肩膀扛著勒緊的繩子,咬牙站在那裏。


    駱一川蹲下了,淡淡問他:“是你做的嗎?”


    孩子咬牙道:“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認!沒有誰指使我,這幫老畜生都不是好東西,他們……他們背後說你的壞話!我拿他們的寶物都是輕的!”


    見他到最後還在維護自己,駱一川心中一痛。


    緩緩站了起來,周圍都安靜了下來,等著他的迴答,他淡淡開口:“我記得師父如果願意原諒徒弟的話,可以代徒受過。雖然聶京兒後來入過你們的門派,最初的師父是我。我願意原諒他。”


    王麻堂衝口而出:“駱卅!你瘋了!”


    你瘋了。


    這話無數人對我說過。


    原來我師父當年還年輕的時候,也有人對他說過。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靜默得好像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他繼續說道:“剁手剜眼,廢掉全身的經脈。師父做的話,不用承受那麽多,沒記錯的話,大概意思意思就行吧?”


    “不要……不要!”


    孩子突然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瘋狂大喊,死命掙紮:“放開我!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跟我駱大恩人沒有關係!放開我!”


    道門的盛世天才發話了,誰還在乎他死不死,偷沒偷過?


    守一道的掌門冷冷開口道:“三選其二,你隨便。”


    其他道門的掌門也有人出聲:“三選其二太便宜他了。要我說就該要那個小畜生的命!”


    駱一川刹那間迴頭,眼神如冰針一般狠狠地刺向那個人。


    那人嚇得立刻閉嘴了。


    “我不習慣別人動手,所以手不能廢,就另外兩樣吧。”駱一川看起來是那麽的平靜,他最後看了孩子一眼,冷聲對下麵的人說道:“但是,我受過之後,一切到此為止!任何人都不能再碰這個孩子一根毫毛!否則就是跟整個太虛道為敵!”


    下麵更加靜默了。


    “要動手就快點。”入世門的掌門打破了沉默。


    駱一川不再廢話,兩根手指並攏,分別點在自己的兩個太陽穴上麵。刹那間,一股刺痛從太陽穴處傳來,緊接著,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他……瞎了……


    然後我感覺到駱一川抬起手狠狠拍向身上的七大穴位!


    每拍一下,鑽心刺骨的疼痛就像是毒蛇一樣瘋狂齧咬著我的神經,這種疼痛會令人發瘋!更不用說駱一川剛剛拍了七下!


    四肢百骸充盈的力量全部碎掉,身體的感覺仿佛死了七次。


    那種恐怖,哪怕我知道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駱一川的記憶,還是忍不住齒寒!


    從骨頭縫裏蔓延出來的痛苦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我,仿佛要將我全身的神經吞沒,我在痛苦的掙紮,而駱一川筆直的站著,無聲地忍受著滔天的痛楚,甚至臉上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他說:“好了,放開聶京兒。”


    視野之內是一片黑暗。


    我看不到其他人在幹什麽,但是迎接駱一川的,是死寂。


    沒有什麽比死寂更加駭人。


    駱一川也覺察不對來,冷冷道:“你們想反悔?”


    入世門的掌門慢悠悠地開口:“什麽叫我們想反悔?剛才我們有誰同意你代這個小畜生受過了嗎?是你自己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廢掉了自己全身的道門根基,跟我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巨大的痛楚下,駱一川聽到這句話,全身已經開始憤怒的發抖:“剛才梅開臣說……”


    入世門掌門打斷了他:“梅開臣說你想動手就快點動手,我們沒有人願意聽你的廢話。可是,我們誰也沒有說過同意啊。”


    這是赤裸裸的耍無賴!


    在天下道門之前,他們無恥的堂而皇之,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質疑!


    一群人在向著我們走近,可是眼睛瞎了道術根基廢了,駱一川分辨不出都有誰,有幾個人。他隻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做出警戒的姿態!


    突然間!


    天靈蓋上被下了一張特殊的符咒,如五雷轟頂!


    駱一川的身體被擊倒在地上,緊接著無數人走了上來,扯住他的頭發,踩著他的身軀,撕碎他的衣服,莫大的羞辱輪番湧過來。


    “你們要幹什麽?”駱一川大吼。


    “你想為小畜生贖罪,就拿出點真正的東西來。駱卅,你別當我們都是傻子,這孩子肯定是受你指使,你不死,我們心不安。”


    有人在說話。


    而我分辨不出來是誰。


    “我太虛道弟子眾多,你們當真不怕……”


    駱一川的話還沒說完,血腥味就蔓延到了鼻端,幾個東西被扔到他的身邊,駱一川伸手一摸,是人頭,鼻子眼睛尚且是溫熱的,都是他心愛的弟子們。今天跟他一起來上生死崖參加道門大會的,沒有想到全部都死了。


    鮮血順著地麵湧到他的身下,他全身都被弟子的熱血所覆蓋。痛苦、無力、天大的憤怒!一起湧來,幾乎讓駱一川背過氣去!


    駱一川突然明白過來一件事。


    這件事不隻是衝著他來的,而且這群人的野心大到難以想象!


    “你帶來的弟子都死了,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太虛道的罪人駱卅,天性狡獪,能言善辯,騙取太虛道掌門許多年,妄圖奪得其他各個門派的寶物,當眾揭露後羞憤自殘,按照道門規矩,他必須被逐出道門,從道門中得到的一切都會被收迴,最終被幾大掌門斬殺於生死崖。你覺得這個結局怎麽樣?”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編排好了的。


    早有打算。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會預料到駱一川一定會在今天受傷?我想不明白,駱一川也想不明白。


    駱一川的嘴裏被塞了一枚丹藥。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隻聽到別人說著什麽再喂一枚,別承受不住待會兒死了。死了就不好了。


    很快就被塞進了一枚。


    然後一把尖刀已經抵在駱一川的後心!


    他們想狠狠往下壓。


    卻發現尖刀根本就推不進去!


    有符咒……


    駱一川的身上,哪怕已經到了這種境地,仍然不隻是血肉之軀。這更激起了其他人的嫉恨,一個聲音說道:“聶京兒,你來動手。”


    什麽?!


    我懷疑是我自己聽錯了。


    然後就聽到那孩子的聲音:“是。”


    他接過了刀,把刀尖落到駱一川後頸的骨頭位置,輕笑道:“這麽多年,承蒙駱大恩人的照顧了。”


    笑聲裏充滿了嘲諷。


    忽然後頸劇烈一痛,鮮血嘩嘩地順著皮肉流下來。全身的疼痛在這一刹那被點燃,聶京兒拿著刀不斷往下拉,從脊骨處熟練地把駱一川的身體分成了兩半。若是人此刻能死去,也是上天的一種慈悲。


    任何人都可以,唯獨駱一川不行!


    他的道骨太好了。


    哪怕廢了全身的根基,也當不了普通人!


    而且跟剛剛被塞進去的兩枚丹藥也脫不了幹係。


    此刻比身上更痛的是心。


    駱一川已經說不出來話。可是我能感受到他心裏難言的震驚,沒有撕心裂肺被背叛的痛苦,因為他到現在還不肯相信,自己親手養大了一個狼崽子!


    “怎麽不說話了!沒有人毒啞你!”


    有人扇了駱一川兩巴掌。


    就算我看不見也能猜到,他們已經瘋了。是的,瘋的很徹底。眼裏一定滿是貪婪的狂熱,恨不得把駱一川吞吃幹淨!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戲。


    不隻是今天,還有過去。從見到聶京兒這個孩子開始,一場大戲就已經拉開了帷幕。他們精心策劃這麽多年,不惜培養了個這麽小的毒物!都是為了今天!幾年的感情,駱一川在冬夜裏給聶京兒輸道氣,讓他暖和點。他親自下廚看湯,為了讓孩子快點好起來。


    卻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費勁心血救過來的,是一隻狼崽子!


    “你才這麽小……”


    駱一川緩緩從嘴裏吐出五個字,隻說了這麽點,沒再往下說。


    “我小你就瞧不起我?”聶京兒瘋了似的,一刀拉到了底,剝開駱一川的皮!一舉一動都瘋狂至極:“我告訴你!我最不愛聽你叨叨那些沒用的了!本來我還想著,你要是對我比他們對我好,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不對你下手了。可是你呢?”


    這些話他貼在駱一川的耳邊說,生怕他聽不清楚似的,冷冷道:“可是你把我養大了,又把我送了出去。你早就瞧著我不順眼了對不對?不肯把道術傳給我!輪師父,世上還有比你更好的師父嗎?你根本就不想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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