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我有印象,是那天半夜出來修墳墓的老大爺!


    這時候我才漸漸看出來,我腳下的土坡有幾分眼熟,就是那天去挖棺材拿玉珠子的亂葬崗。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引到這裏來了。


    再往上走不遠就是老大爺的墓地,怪不得他會出現在這裏。


    我隻好硬著頭皮迴道:“上次拿那個玉珠子是為了換迴我的東西,並非是我想拿您老人家的東西。現在玉珠子給別人了,我的東西也拿迴來了。”


    老大爺歎息了一聲:“別說隻是你的東西,就算要換你的命,你也不該去換。你可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麽物件?”


    人人談那玉珠子時,要麽震驚無比,要麽是說我錯失了好寶貝。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麽呢。


    “我不知道是那麽珍貴的東西……”


    我挺不好意思的,他當時說的挺淡,人死了東西也沒用了,我要拿走就給我了。我哪能想到拿了人家那麽珍貴的東西。


    老大爺捋了捋胡須:“你給誰了?”


    我心想說了你也不認識,不過還是說了:“三清道的一位老先生。”


    “唔。”他慢吞吞地說道,“薑青陽的胃口不小啊。三清道不配擁有那枚玉珠子,你抽空拿迴來吧,送你的。”


    他幾乎沒用想,就說出了老先生的名諱!而我隻知道老先生姓薑。


    他說三清道不配,明明狂妄至極,語氣還是那麽雲淡風輕。像是我們倆第一次見麵,他說要修房子似的拉拉家常。


    不管怎麽說,這麽珍貴的寶貝,既然人家主人不肯送給三清道的人,我得想辦法取迴來。


    老狐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王老道,你居然還在這個世間……”


    她的眼睛眯縫成一條線,顯然非常忌憚他。


    “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來當個漂泊無定的野鬼。”老大爺倒是沒什麽反應,跟老狐婆說話的語氣,與跟我一模一樣。


    “哼。我不會泄露你在這裏的消息,但是這個小雜種管我狐家的事情,我必須要他的命,你最好也不要管!”老狐婆盯著老大爺,嘴裏已經開始不客氣起來。


    “我要是非得管呢?”老大爺慢吞吞地問。


    我趕緊攔在他的前麵,對老狐婆道:“你我之間的事情,就在你我之間解決,別牽連任何人。”


    就算老狐婆再怎麽忌憚他,我分得清楚,這個老大爺的身上沒有任何強勢的陰氣,他並非厲鬼,想必隻是仰仗著生前的名聲去唬老狐婆。一旦動起手來,他被打得魂飛魄散怎麽辦。


    老狐婆桀桀笑了:“看,王老道,人家不承你的情!”


    老大爺緩緩走到我前麵去,仿佛身體不太好似的,又咳嗽了幾聲才說道:“這人的性命你今天取不走了,以後也不用打主意了。你的事情我聽說了,殺的人足夠多。今夜開始就收手吧。狐家家主若是知道了,咳咳咳,對你也沒什麽好處。”


    老狐婆的爪子垂在兩邊,暴凸而出,尖利非凡,她亂糟糟的白色長發已經被強大的力量吹得飛了起來,身上冒出森然綠火:“也就是說,你非得管了?”


    老大爺歎息一聲:“嗯。”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而老大爺年邁老弱地站在我麵前,麵對著強勢的老狐婆,他孱弱得好像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推倒是似的。


    說實話,那一瞬間我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錦囊上,如果今夜逼不得已,我可能要動用小三了。


    就在我的手暗暗摸向錦囊袋子的時候,老狐婆突然恢複了正常,恨恨地瞪了老大爺一眼,身形已經飄在了半空中,對身下的狐子狐孫們喊道:“走!”


    頃刻間,那些隱藏在樹林裏的狐狸們全部應聲而動,轉瞬之間走了個幹幹淨淨,老狐婆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這……這就走了?


    它們走了有一會兒,我還僵直地站在原地,隨時準備給突然冒出來的老狐婆迎頭痛擊。


    “咳咳咳,看夠了嗎?”老大爺問我。


    我這才迴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大爺:“它們真的走了?”


    “走了。”


    “以後不會迴來找朱家人麻煩了嗎?”


    “不會了。”


    我滿心驚異,感覺這一晚上過的挺莫名其妙的。


    “你跟我過來。”老大爺飄忽地走在前麵,他明明隻是個鬼魂,卻好像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一段普通的土路走得坎坎坷坷的。好幾次我想去扶他,手都從他的身體中穿過,落了個空。


    他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人鬼殊途,除非是我想讓你碰到,否則你別白費力氣了。”


    我們迴到了他的墓地前,跟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好像時間在這個小小的亂葬崗靜止了一般。


    他親手把自己的墳墓扒開,我不敢問,隻能傻愣愣地站在旁邊。總不能湊到人家耳邊問要不要我幫你扒開你的墳墓吧?


    很快,他的棺槨就顯露了出來。


    他跳到棺槨上坐下了,一副找到了好座位的樣子,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我坐。


    我在心裏苦笑,不是吧大爺,那是你棺材啊!我坐上去就是屁股對著你的屍骨,多不尊敬啊。當然這些話我不好意思說,就說站著挺好的,鍛煉身體。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老大爺看著我說道。


    我說我是從農村來的,不認識大城市的人,可能是因為我長了一張大眾臉。


    他搖搖頭,似乎不想再說下去了,對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我走到他的身邊,突然間,他用極大的力道反剪了我的雙手,將我死死按在棺槨上,棺槨上彌漫出極大的吸引力,將我牢牢地吸附在上麵。隨後老大爺跳了下來,把我雙腳也抬了上去,按到了棺材上。


    我極力掙紮,但在他的手上竟如小雞崽子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他蒼老的手按在我的後腦勺上,一股至陰至寒的霸道力量從我的後腦勺上猛然灌入,我說不出來那一瞬間是什麽滋味。緊接著,他的手順著我的脊骨向下,每掠一寸,那一寸的骨頭都像是被千年寒冰裹上了……


    拉到尾椎骨處,他停了下來。


    我想問他在幹什麽,但是我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雙手從我的肩胛骨開始向兩邊擴散,從上臂、小臂到手指頭尖,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浮現了一層白色的寒霜,手指頭上結出了冰花,我想大喊,想拚命罵他,原來剛才從老狐婆手裏把我奪下來,他是另有主張。


    而我的身體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說話,不能張嘴,不能動。


    甚至就連眼珠子都挪不動分毫。


    此時他已經開始順著兩條腿的骨頭按了下去,我的意識逐漸模糊了。


    最後他來到我的身邊,不嫌髒地坐在墳墓邊緣的土坡上,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個煙袋鍋子放在嘴裏吧唧了兩口,冷眼觀察著我的反應。


    “冷不冷?”他吐出鬼煙圈,問我。


    我操他媽!


    誰不冷!


    你他媽試試啊!


    我在心裏怒罵,可是僵硬的臉上並沒有半分的表情。


    老大爺的鬼煙抽完了,他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我身邊:“找你的人來了。你們一起迴去吧。這個地方,再也不要來了。”


    他拿著煙袋鍋子在我的腦袋上使勁兒一敲,我立刻失去了意識。


    沒一會兒我就睜開了眼睛,傅顏在附近喊我:“林子!林子!林子你人呢!草!是死是活迴個話啊!”


    掙紮著坐起來,我發現周圍已經不是老大爺的墳墓附近了,喊了迴去:“別他媽喊了,我在這兒呢。”


    傅顏聽到我的聲音立刻衝了過來:“你怎麽樣了?老狐婆呢?”


    一句兩句也解釋不清楚,我問他:“你先說朱燁怎麽樣了。他要是死了咱們就白幹一場,錢還沒給呢。”


    “我靠,你可真行,命都快沒了還惦記著錢呢。”傅顏抬起狗爪子,盡力對我豎了個大拇指,“他斷了一條胳膊,人還精神恍惚著,我給他止血了。你還活著,那老狐婆解決了嗎?”


    我說老狐婆走了,這事兒結束了。


    傅顏呆了呆,問我怎麽做到的。


    我她媽也想知道是怎麽做到的!我先給三清的人打了個電話,我知道這個地方,讓他們過來接我們。


    朱燁直到早上天亮之前還傻乎乎的,太陽一出來,他就像迴過神來了似的,看到自己斷了一條胳膊已經嚇得嗷嗷叫了,疼得暈了過去。


    那會兒三清的人已經趕到了,像抬豬一樣地把朱燁扔了上去。


    “林子,你還看啥呢?走啊。”傅顏衝到我身邊喊我。


    我看著早上的太陽,問傅顏:“你有沒有覺得特別冷?”


    傅顏笑話我陽氣不足,天兒這麽好,哪裏冷了。


    陽氣不足……


    我晃神了。昨晚那個老大爺對我做的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上車之後大家在閑聊,我和傅顏坐在最後麵,閑著沒事就打開了郝大全送我那本道譜看,翻到八荒道術世家那一部分,三門之中先介紹天門,然後是地門,看到地門的標記我愣了一下。


    似乎……在昨晚王老道的棺槨上看到過?


    下麵有四個大字——


    地門: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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