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點頭,張檸的飯都吃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們的表情:“喬金跟我說今晚會拿迴我的頭發和指甲,但是你們要怎麽拿呢?”


    喬金也在看著我,闖鬼道的事情我並沒有跟他們講。


    今天是中秋團圓節,病房裏不太病重的人都迴家過團圓節了,隻剩張檸還沒走,我本想換個地方,沒想到病房裏突然這麽幹淨,也沒必要換了。


    “首先,需要你的配合。”我手心裏扣了一枚特殊的針,從駱一川家裏拿的,走到張檸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在她還弄不懂我要幹什麽的時候,猛然把針刺入了她的中指。


    張檸悶哼一聲,沒有反應就軟軟地倒了下去,臉色蒼白牙關緊閉。


    人的中指是陽氣匯聚之所,中指的血最是陽氣充沛,我泄了張檸的陽氣,用特殊的針釘住了她的命門所在,她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喬林,這……”喬金猛然站了起來。


    “閉嘴。”


    我沒有拔出針,而是拿出一個香爐,先把白糯米鋪滿在裏麵,然後摁著張檸的手指,把血一滴一滴地逼出來,讓它流到香爐裏麵。


    一共九滴,立刻收手。


    我拿出準備好的一支香插在香爐裏,用打火機去燒,怎麽點都點不著。我點了三次,然後繼續去做別的,喬金在旁邊看傻了,問道:“你的香還沒點著呢,用不用我幫忙?”


    “不用。”我又拿出了人皮燈籠,裏麵嵌著極細的銅台,放不下蠟燭,隻能塞進去一根香。


    引路香也是用打火機點了三次,不管點沒點著,我都把它放在銅嵌裏麵。


    微信裏駱一川講的步驟我看了很多很多遍,足夠我背下來,把每一個字深深地刻在心裏。我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今日走一遭鬼道,不過是仗著師父的本事狐假虎威。那麽,隻要能讓我們成功的幾率大上哪怕一分,我也會竭盡全力。


    剛才我做的一切,都是嚴格按照駱一川的囑咐做的。我相信他。


    在張檸床位的四個角上點燃白色蠟燭,確定一切都準備完畢後,我走到她的床邊,輕輕撫摸她的長發:“張檸,你的頭發和指甲在哪裏?”


    “張檸,你的頭發和指甲在哪裏?”


    “張檸,你的頭發和指甲在哪裏?”


    我問到第三遍的時候,突然間,一陣陰冷的風襲來,四根白蠟的火苗突然變成了青色,清一色朝著左邊倒去!


    火苗朝左邊倒,說明陰風來自右邊。而右邊……是病房的門。


    此刻外麵走廊的燈光已經滅了,陰風如淒厲逃竄的鬼魂,從門縫兇狠地鑽進來,瘋狂朝我們撲過來,吹得人身上寒冷透骨。


    我明白,此刻外麵已經不再是醫院了,出了這道門,就是鬼道。


    喬金此刻才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滿臉震驚地看著我:“外麵怎麽了?你要去哪裏拿她的頭發和指甲?”


    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這麽緊張的時刻,我可真沒心情安慰受驚的孩子:“在這裏等著,守著香爐裏的香,別讓人碰。一炷香的時間我迴不來,就給你女朋友辦喪事吧。”


    我背起了張檸,差點一口氣噎在嗓子裏,完全失去意識的人可比清醒的時候沉得多。張檸平時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差點把老子的腰壓斷。


    提著人皮燈籠,我走到病房的門前,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房門。


    一刹那間,那些唿嘯而來的陰風反而安靜下來了。外麵漆黑一片,令人極度不舒服的是,明明什麽都看不到,卻能感覺到很多眼睛在盯著自己。


    喬金突然衝了上來:“你背著張檸又提著燈籠,還想拿迴頭發和指甲,怎麽可能?我跟你一起去!”


    我果斷拒絕了他,五十萬的前提是保證他活著。


    喬金死死拽著我不肯撒手:“喬林,我不是傻子,前、前麵八成不是人間了。張檸是我女朋友,那天晚上她以為是我,才……才……”他“才”了幾次說不下去,漲紅著臉吼道:“總之我不能丟下她不管。我來背人,你提著燈籠在前麵走就好。”


    聽他說出這番話我很詫異。如果他再大幾歲,張檸真是找到了不錯的歸宿。駱一川也說過讓另外一個人背著張檸,我也不再推拒,把張檸給他了。


    喬金背起張檸也有些吃力,不過立刻忍了迴去。


    “跟在我身後,盡量別說話。也不能超過一步之遠,我走一步,你走一步,聽懂了嗎?”得到了喬金的承諾,我提著燈籠踏出了第一步。


    唿。


    原本沒有燃燒起來的香此刻亮起了一個紅色的小點。


    與此同時,病房裏那個香爐裏的香,也燃燒起來了。


    引路香上的紅色火點極小,但卻慢慢照出了一個暖融融的光圈,不太亮,足以把我和喬金全部籠罩在其中。


    鬼道的黑暗濃厚如血,是引路香照不透的。


    我們站在圈裏,隻能勉強看清楚腳下的路。超出光圈範圍的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為了安全起見,我走得很慢,喬金在後麵觀察我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跟著。


    鬼道裏一片死寂,剛開始什麽都沒有,隻有黑暗。後來黑暗裏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人影,漂浮著從我們身邊掠過。它們沒有多看我們一眼,我們更不敢多看它們,像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紗布,也根本看不清楚。


    “嘻嘻嘻……他們……我們……”


    “死……”


    “好……餓……”


    “來了……來了……”


    那些影影綽綽的虛幻人影在互相說著什麽,也有在碎碎念的,我聽不清楚,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詞匯,寒意從心底漸漸升起。


    能聽到嚼碎骨頭的咀嚼聲,不過很快就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淒厲的慘叫,比我在人間挺過的任何一種都要令人毛骨悚然。慘叫也很快就沒有了,有撕扯碎肉的聲響,狼吞虎咽的滋滋做聲……


    甚至最近的時候,那撕扯碎肉的聲音就出現在我耳邊。


    每一下撕扯的聲音都聽得無比清晰!


    我忍不住轉頭去看,可是那在光圈外麵,看不到任何東西,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不敢停,也不能停!


    說鎮定是假的,我心裏越來越恐慌,嚇得不行,這麽走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我們有時間限製的,香燃盡之前找不到張檸的頭發和指甲,我們也必須走。


    下次再能進來起碼要等上十年,到時候喬金要是被鬼胎做成臘肉,都得是味道濃厚、陰幹成熟、很值錢的、切下來就能吃的那種了。


    喬金顯然也不太能撐得住了,偷偷在我身後低聲道:“我們要去哪啊?”


    去哪……


    嗬嗬,我也想問去哪!


    百密一疏,駱一川他媽的告訴我怎麽進來,告訴我怎麽出去,沒有告訴老子怎麽找到她的頭發和指甲啊!


    “我、我撐不住了。好冷……”喬金咬牙在後麵道,他忽然腳下一崴,差點摔倒在地上,我趕緊停了下來,問他怎麽了。


    喬金的聲音已經滿是恐懼:“有、有什麽東西在拽我。”


    我登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人在嫉妒恐懼的情況下會自動啟動保護意識,我下意識就想逃離。但是剩下的一個弟弟,一個女人,我真逃了還是人嗎?


    “別怕。”隻有我鎮定了,他才會鎮定。我叫他別動,握拳往他後麵看去。


    是張檸……


    張檸眼睛半睜半閉,露出的部分全部都是眼白,十分滲人!她的手僵硬地拽著喬金,往一個方向用力。


    難道說……


    我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這麽危險的情況下還要我帶著張檸進來了,駱一川這個垃圾!多說一句會死啊!


    我把喬金拽起來,讓他仔細感受張檸往哪邊使力,我們就往哪邊走。


    這迴走了沒多遠,我們麵前就出現了一條河,在引路香的光圈之外,但是我們能夠清晰地看到。


    河麵不寬,陰沉沉地流動著黑水。


    空無一物的黑暗裏憑空出現一條河,這場景可夠滲人的,但是張檸走到這裏就不再指路了。


    河水突然波動起來,一隻烏篷小船從河裏麵升起,撐船的人戴著大鬥笠,身著蓑衣,黑暗裏看不清楚麵目,小船順著水流飄了過來,在我們麵前停下了。


    我們不動,他也不動。我硬著頭皮問那撐船的人:“我們可以坐船渡河嗎?”


    他仍然不說話,往旁邊側了一步,把上船的位置留給了我。


    船極小,隻能再容納下一個人,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我兩全,我把燈籠帶走,喬金和張檸就有危險,我們一起上船,根本不可能。毫不猶豫地,我把人皮燈籠給喬金了,隻身上了小船。


    沒見撐船的人如何動作,小船已經向著河中心飄去……


    河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浮浮沉沉,不時撞擊上小船,小船顫悠幾下,仍然穩穩地朝著河中央飄過去……


    然後無聲無息地停留在了黑水中央,我低頭往下看,居然透過淺淺的一層河水,看到了漂浮的黑色頭發,立刻伸手去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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