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聞鼓的聲音漸漸平息,讀書人,商賈,百姓們在高大的宮牆上看到了他們的皇帝,三才高聲道:“何人擊登聞鼓?”


    一幫人爭相競答:“我等草民擊登聞鼓為陛下不平!”


    這是百姓的智慧,法不責眾自古有之,並且這登聞鼓確實不是一人敲得動的,非三五人無以響徹宮闕。


    趙禎上前壓了壓手,整個宣德門外便針落有聲,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發言,他的話便代表著上天的旨意,無論發生多少的地動,隻要皇帝還在,便是上天意誌的執行人,便是所有人的君父。


    因為百姓較多,趙禎便舍棄了文縐縐的話語,用最為通俗易懂的對話方式向百姓說明:“朕知曉爾等敲擊登聞鼓乃是為朕不平,但朕的罪己詔確實是朕所書,翰林學士製誥不過是例行謄寫,改為駢文而已,莫要牽連朝臣。”


    這話一出讓百姓動容,在他們看來,都這個時候了官家還要為官員遮羞,實在是太過仁和,畢竟是官員上疏奏請官家自下罪己詔的,否則怎麽會有這種事情?


    天災便是天災,和官家有甚的關係?即便是老天發怒,也不能說是官家的錯,說不定是哪裏發生了冤案,說不定是官員之中有奸佞,又豈能怪罪官家?


    在百姓們看來,官家這麽多年來勤政愛民,對百姓極為體恤,開發嶺南之地安排下了多餘臃腫的廂軍,安排了一部分的閑散官員,也節省下了朝廷的錢財,繼而這麽多年的開疆拓土,雖年年用兵,但百姓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


    創辦書院,開設文武科舉,這些都給百姓有了走上台階的可能,西征黨項,南滅大理,揮兵南海諸國,這使得大宋的糧食產量增加驚人,原本少見的馬匹在大宋也變得多了起來,難道這些不是官家的功績?或是有什麽錯處?


    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讀書人便自然多了,讀書人多了便是文治,何況大宋文化環境相對寬鬆,又有格物之學爭豔,不再是孔孟之道獨領風騷,這算不得文治還能是什麽?


    文治有了官家的武功也不缺啊!連連用兵怎麽了?難道北伐遼朝,收複燕雲,完華夏之金甌也有錯?哪個朝臣要是敢這麽說,一定會被百姓之中的軍屬生生打死!也會被尋常百姓給唾棄死!


    即便是孩子都知道燕雲對大宋的重要,即便是婦人都曉得大宋在燕雲栽的跟頭!太宗舊事可瞞不住,也沒人去隱瞞,如若燕雲之地不重要為何太宗兩次北伐,既然太宗能北伐,為何陛下不能?


    百姓之中什麽樣的聲音都有,即便是趙禎把罪責從朝臣們身上摘出去,百姓也不認賬,他們認為,要不是朝臣們上疏,官家也不會下罪己詔,是朝臣們逼迫官家的,朝中有奸佞,有逆臣!


    這下打擊的範圍便一下從翰林院製誥的身上拉扯到所有上疏官家下罪己詔之人的身上,朝中可是有不少人嘞!朝臣們一時間有些慌亂,但遇到天災人禍,皇帝走形式的下個罪己詔有什麽?曆代帝王都能為之,難道官家就不能這麽做?


    但他們忘了,曆代帝王之中有幾個如趙禎一般的?


    百姓們可不管這些例行公事的“內部規定”他們隻知道官家沒錯,就不應該下罪己詔,既然下了罪己詔便是被朝臣們上諫逼迫的。


    民憤直指朝廷官員,這其實是趙禎不願看到的事情,因為朝臣是自己選拔任用的,越是顯示他們的無能便越是說明自己的用人不淑?


    在這個時候,隻能解決根本問題,把這些朝臣從中抽離出去,也把自己從罪己詔中抽離出去,那就是東京城地理位置不好,且城池狹小,不堪為一國之都!


    趙禎在城牆上把這一問題說了出來,成功的轉移了百姓的注意力,東京城地理位置不好?百姓們想了想還真是這個問題,東京城地勢偏低,又有黃河水患的威脅,前幾日的地動,已經使得好幾處黃河堤壩破損,要不是修繕及時,怕是少不了一場水患!


    人群中自然有人把東京城的問題引到了陰陽術法上,稱東京城龍脈受損,不宜為京師重地!


    甚至還有人提出了當年太祖欲圖遷都一事,種種原因都說明現在的東京城不適合作為帝都。


    人是隨大流的多,一個人這麽說,倆個人這麽說,千百人這麽說,上萬人這麽說,於是東京城不適合作為都城便成了事實,何況最為關鍵的是,官家也這麽說嘞!


    朝臣們此時目瞪口呆,沒想到官家直接就把話題和災難引到了東京城上,也把問題延伸到了遷都一事上,遷都?!許多朝臣都想過但都沒當一迴事,在他們看來遷都根本就不可能,即便是官家有意遷都,這東京城中盤根錯節的利益糾纏就讓官家不能動手。


    別忘了,官家的產業蔡記,皇後的產業碧雅軒,可都是在東京城中,雖說蔡記開遍了天下,日進鬥金,但東京城才是它的根本!遷都對蔡記的損失有多大?對皇後的碧雅軒損失有多大?


    可現在,官家好似一點也不顧及這些,當著百姓的麵說出東京城不適合定為國都的時候,這就是在向百姓宣告,大宋將會遷都!


    天子之言出口成憲,一旦說出便不能更改,在場的百姓又有這麽多人,官員們自然不能當眾否定,隻能讓官家三思,可是如果這麽說,便又把問題拉迴了罪己詔上,東京城沒問題,那是不是就是官家有罪,朝臣有罪?


    朝臣們陷入兩難境地,他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以現在百姓的態度,他們要說皇帝應該下罪己詔,那他們在百姓之間的名聲就徹底完了,官員以及士大夫對自己的名聲向來視若珍寶。


    趙禎不要這些官員讚同或是支持他,他隻要這些官員在百姓麵前不反對甚至是不發表言論便是勝利。


    當著百姓的麵不反對,待朝堂之上便沒了反對的機會,趙禎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絕不會鬆口。


    百姓之中早已有皇城司的人混雜其中開始帶節奏,從地勢到風水,從地形到禦敵,等等諸多方麵闡明東京城不利於作為國都。


    多數人是不知道這些國之大事的,但這些人說的在理,稍稍一想便也是這個問題,東京城現在越來越擁擠了,環境自然也不會有多好。


    百姓們最是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遷都是好事,自然要支持,可是一旦遷都了自己又該怎麽辦?


    人群中的“有心人”便發表自己的觀點了:“官家還能把咱們這些腳下之民落下不成?析津府可是大得很,足有東京城三個大,又沒多少人,還能裝不下咱們?隻要能跟隨官家遷往析津府,咱們雇個馬車也要跟過去,再說官家還能不出錢?別忘了,官家最是仁義嘞!”


    這話瞬間便安定了人心,原本一場討伐“逆臣”“奸佞”的上奏變成了遷都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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