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放鬆的品茶,而晏殊站在一旁思索他的大道,這就是本質上的區別,在晏殊看來人治和法製是本,是道。


    而它在趙禎眼中卻是工具,管理國家的工具。


    一個站在山腰上,一個站在山頂的兩個人當然看待事物的眼光完全不同。


    很快便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晏殊的行列中,甚至包括不拘於繁文縟節的夏竦,也許隻有趙禎這樣的現代人才能忽視掉大道的崇高性而把它當成工具使用。


    三才悄悄的走進禦書房,他本是準備請官家用膳的,但是看到朝中的相公,重臣各個坐在錦凳上苦苦思索著什麽,模樣認真而充滿嚴肅的時候,三才雙腿打顫的走向趙禎道:“官家,禦膳已經備好,該用膳了。”


    趙禎看了看眼前的朝臣們微微一笑,倒是不能虧待了這些為自己想破腦袋的人,轉頭對三才吩咐道:“多備幾雙碗筷,朕要和諸位卿家一起用膳。”


    三才躬身退走,一路上依然是小心翼翼,如今的三才已經坐上了都都知的內臣極品,即便是在趙禎麵前也沒有如此惶恐的表情,而在丁謂,夏竦這幫相公麵前卻膽顫心驚。


    因為他知道官家對內仁慈,而朝臣們對待他們這些宦官可是嚴防死守,稍有不周之處便喊打喊殺……


    這可是真刀真槍的打殺,前幾日陳彤不小心把官家的一項決議提前說出,誰曾想居然被下麵的內侍知道了消息,告知自己做生意的親戚說:商稅要調整,有貨快出。


    從而使得那商人大量的在布告出來之前賤賣商品躲避稅收,要不是包拯發現端疑,差點便讓那人大發不義之財。


    當然陳彤的下場自不用說,屁股被打的開花,還被魯宗道上疏當梟首示眾!


    這就有些過分了,多少不過是些錢財的事情,人也抓了,錢也罰了,打也打了,還要人性命了?


    本就不是死罪,何必如此,三才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幫相公在這裏想著人治,法製的,豈不知自己心中早已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真要是像官家說的那樣,無論貴賤皆斷與法,陳彤那小子會有那麽慘?


    所謂的閹宦專權什麽的,在三才看來都是個笑話,宦官的根就是官家,隻要把官家伺候好了,自己就算是好了,官家如此仁義豈會虧待自個?


    再說了誰敢專權?在大宋這和找死沒什麽兩樣,別說是內侍,就是朝中的相公文臣們也是一樣!


    雖然在心中腹誹,但三才是絕不會表現出來的,客氣的請諸位相公前往紫宸殿的偏殿用膳,這可是禦膳,官家特意吩咐的,不敢怠慢。


    在大宋皇帝請大臣們吃飯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從太祖道太宗,都有飲宴的習慣,隻不過其中的故事可就多了……杯酒釋兵權,毒殺唐後主李煜都是在酒桌上進行的……三才甚至有些惡意的再想官家是不是要故技重施……


    讓他失望了,趙禎可不會這麽做,他請這些人來可是為他出主意的,中午的禦膳雖然豐富可一滴酒都沒有,看的蔡伯俙大失所望,趙禎宮中的禦酒可不是蔡記的清泉白能比擬的。


    趙禎瞧見他的模樣暗道一聲:沒出息!


    可能是瞧見了趙禎“惡狠狠”的眼神,眾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射在他這個大宋駙馬的身上……


    蔡伯俙微微臉紅,連連咳嗽便用碗遮住了臉。


    在座的都是朝中重臣,唯獨他蔡伯俙是以駙馬的身份前來的奉朝請,地位自然稍稍有些尷尬,駙馬參與朝政的事情在大宋幾乎很少見,除非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用到他們,比如真宗時期抵抗遼人入侵的李遵勖便被臨時奉朝請授以武職。


    但像蔡伯俙這樣奉朝請如此頻繁的駙馬,怕也隻有他一個了,前段時間萬壽大長公主還在王語嫣麵前念叨著,官家對妹妹趙妙元太照顧了,把蔡記一直交給蔡伯俙不說,朝政上更是讓身居武職的駙馬都尉出以文資差遣,幾次出使都是讓他擔任副使的……


    王語嫣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向趙禎說了幾迴:別把自己家的親戚分的親疏內外了。


    趙禎直直的擋了迴去,誰叫他李遵勖曾經幹過讓趙禎惡心的事情?


    儒家講究的是吃不言寢不語,隻要是沒有酒水的桌子上,就不會有人開口說話,一頓飯很快結束,畢竟和皇帝一起吃看似是得到恩寵,可也吃得不舒服,山珍海味如同嚼蠟,皇帝的一行一動甚至咳嗽一聲都能讓眾人放下手中的碗筷,實在憋屈。


    當然趙禎自己也憋屈,任誰吃飯的時候總被人悄悄的盯著都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


    吃過飯之後自然有內侍開始收拾,眾人轉去紫宸殿的正殿開始了對奏,為了照顧年紀大了的朝臣,趙禎特意讓三才搬來錦凳,讓年長者稍作以示尊重。


    丁謂在錦凳上坐下後便聽道夏竦開口:“啟奏陛下,臣觀如今大殿內之景突發奇想,人治與法製已經體現了出來!”


    趙禎奇怪的問道:“何以見得,夏參政說說看……”


    夏竦指著丁謂屁股下的錦凳道:“陛下給丁相公賜予錦凳便是人治,如果是法製天下,臣屬豈能在陛下前落座?”


    丁謂目瞪口呆,這夏竦說的還真是這個道理,自己坐著別人站著,還真就是人治最大的受益者。


    趙禎笑道:“那你說如果按照法製又該如何?”


    夏竦指了指剩下的眾人道:“要不然就是所有人都站著,或者都有凳子坐!”


    趙禎微微搖頭道:“說的倒是這個道理,可你想沒想過朕叫諸公來幹什麽的?就是要讓你們相處一個人治與法製相結合的辦法,使得我大宋律法既不失人情倫理又不失信於人。”


    蔡伯俙輕咳一聲的上前道:“臣有一點看法,如今這個局麵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不違反法製的基礎上,以年長體弱者賜予錦凳,這便是人治與法製最好的結果。”


    晏殊的眼睛一亮道:“尊以法製,輔以人情,以法使民遵,以情使民服!陛下蔡伯俙所言乃是上上之法!”


    其他人也是連連點頭,唯獨蔡伯俙自己紅著臉向後躲:“臣隨口說的,隨口說的……”


    趙禎哈哈大笑:“你這小子隨口一說便讓人醍醐灌頂,豈不是愈發驕傲,朕也看得出你是無意中點出要害,權且繞你,否則非要讓諸位相公好好說道你一番。諸位之中誰有嚴謹治學的人才向朕舉薦,朕要重修《宋刑統》,如今之大宋與開國相差甚遠,當日之法已不適今時,朕需嚴謹之人編修《宋刑統》並改名為《皇宋憲法》以示其如朕,出口成憲。”


    “臣舉薦學士院學士歐陽修……”


    “臣舉薦軍械司丁度,曾公亮。”


    “臣舉薦路政院範仲淹!”


    這些都是簡在帝心的能成,趙禎滿意的點了點頭,要說治學嚴謹,怕是沒有人比他們更加合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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