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是大宋禁中少有的倒坐殿,因為它是大內諸殿中唯一北向的宮殿,官家很少在這裏接待外臣,多是用作休息之所,殿中的內侍宮女並不多見。


    劉娥在趙禎的攙扶下坐在錦榻之上休息,看著愈發英氣逼人的太子劉娥質問道:“吾兒今日為何忤逆本宮?!”


    四周的宮人早已退出,趙禎笑了笑奇怪的問道:“兒臣進賢德之言何來忤逆之說?皇家禮數不得有絲毫差池,況外臣在場……”


    “夠了!本宮已經落座,代官家以宣麻拜相,坐於禦座之上有何不可?吾兒年幼又是本宮所生豈能……”


    麵對暴怒的劉娥,趙禎瞥了她一眼開口打斷:“真的是這樣嗎?”


    趙禎的話就像一盆涼水澆在了劉娥的頭上,但趙禎接下來的話更讓她開始慌亂。


    “兒臣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並非是娘娘親生!”


    “不是本宮還有誰,難道是楊婕妤,她隻不過年輕些代本宮養育而已!”劉娥慌亂的看了看四周,聲音已經開始發出顫音,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幾個秘密之一。


    如果大白於天下,她的皇後之位可能不保,畢竟是因為懷有皇子她才能登上母儀天下的寶座,當初因為她的身份,太宗甚至要把她趕出趙恆的後宮,多虧當時的太子親衛指揮使張耆收留才能與趙恆不時的私會。


    女人終究是女人,趙禎幾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線,麵對即將崩潰的劉娥,趙禎又下了一劑猛藥:“兒臣的生母是李宸妃!”


    劉娥下意識的問道:“你怎麽知道!”隨即醒悟默默不語。


    趙禎看著眼前稍稍有些可憐的婦人心中一軟道:“不過兒臣並不打算認真了,此事就當沒發生過,但請娘娘善待益兒的生母,並給她皇後應有的尊容!”


    原本低頭不語的劉娥猛然的看向趙禎道:“此話當真?”


    趙禎長舒一口氣道:“當然,畢竟是天家醜事,如果大白與天下必會遭人恥笑,我容不得!”


    劉娥眼神複雜的望著眼前的太子,過往的一切在她心頭閃過,當年李宸妃有孕,官家大喜的告訴自己借腹生子的辦法,自己也順理成章的登上後宮之主的位置,但此事終究還是被幾個外臣知道,所以才會在冊封自己為後時有人反對。


    官家甚至為了自己與外臣鬧起了別扭,冊後禮儀一應從簡,既不讓官員進賀,也不搞封後儀式,封後詔書也迴避朝臣公議,隻下令將封後詔書傳至中書省,在後宮宣布一下就完事。


    雖然一切從簡但是自己心中卻充滿了感動,如今太子也逐漸的長大成人,再也不是那個迴繞在楊婕妤膝下怯生生叫自己大娘娘的益兒了。


    他既然已經知道生母之事也沒有什麽可以再隱瞞下去,劉娥抬頭理了理頭上有些微斜的頭花:“太子尊大體!的確娘娘並非你的生母,但這些年間也從未怠慢過李宸妃。”


    趙禎輕輕的扶起劉娥:“這些兒臣都知道,所以才私下和娘娘說起此事,娘娘想監國可以,兒臣會親自對官家上奏。”


    “什麽?!”劉娥被趙禎的話驚呆了,太子居然明知自己的企圖還要幫自己爭取權利,這是為什麽?


    “娘娘不必驚訝,益兒年紀還小,還記得杜太後那句嗎?幼兒主天下,群心不附。”趙禎扶著劉娥向北苑走去,此時正值盛夏池塘中開滿了無數的荷花,一朵朵的怒放著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明媚起來。


    這樣的環境仿佛也把劉娥帶出了陰霾,可能最主要的是因為太子所說的話吧!


    微笑著親自采摘了一個蓮蓬,劉娥用手撥開嚐了嚐,微微有些苦澀大概是因為還未到成熟的季節:“吾兒的決定是明智的,就像這蓮蓬,不到時候吃起來隻有苦澀卻無甘甜。”說完就隨手遞給一旁的趙禎。


    “益兒卻覺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娘娘渴望享受權利,益兒就給您,但是權利是相對的,在享受權利的同時還要承擔責任,這就是代價!”


    劉娥驚奇的看著攙扶自己的少年,他擁有官家的手段和他生母的智慧。


    李宸妃是個聰明的女子,在得知自己要她的親生骨肉後隻說了一句:善待吾兒。便再也沒有別的要求,自己這麽多年對她的賞賜僅次於同鄉楊婕妤。


    甚至連官家都誇她聰慧過人,有的時候不爭就是爭。


    太子不也是如此?不爭權的同時也是在爭奪權利,畢竟他是大宋的儲君,總有一天會繼承大統。


    劉娥看著他微笑的問道:“太子想何時親政?”


    這話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是此時卻要問個清楚,這是兩人的交易,必須明確提出。


    “益兒登基之時!”趙禎盯著熟透了的劉娥一字一頓的說道。


    “可以!”劉娥說完就伸出手掌與趙禎互擊三下。


    這次擊掌之後意味著趙禎再也不會再官家駕崩之前與劉娥爭奪權力,雙方互不幹擾,趙禎安心的作太子,劉娥心安理得的監國。


    在宮人看來皇後和太子在北苑中散步,上演的是一幕母慈子孝的溫馨畫麵,但是在這溫馨的外表下卻是一場對權利的交易……


    走了有小半個時辰,趙禎便準備離開,在臨走之前劉娥疑問道:“益兒為何會相信本宮之言?難道不擔心食言而肥嗎?”


    趙禎再次露出陽光般的微笑道:“當然不擔心,娘娘是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哦對了,還有就是益兒知曉您手上老繭的來曆,以及劉美是何許人也!”


    這句話幾乎是如長矛一般貫穿了劉娥的心髒!


    呆呆的望著太子的身影離開,劉娥的雙腿像是有千斤之重,隱藏在心底的隱秘一下子被挑破在陽光之下,這讓她有些絕望和不知所措,渾身顫抖的癱軟在地。


    遠處的宮人趕緊小跑過來準備攙扶,但是聽到的卻是皇後不得靠近的嗬斥。


    聲音中帶著竭斯底裏的瘋狂。


    劉娥的手已經深深的插進鬆軟的泥土中,緊緊的握著,不然自己顫抖,但深入骨髓的恐懼讓她渾身冰涼,嘴中喃喃自語:“他怎麽會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從帝國係統中看著皇後崩潰的模樣,趙禎有些不忍,畢竟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說道底隻是一個落入權利深淵的可憐人。


    如果劉娥爭奪權力是為了自保,趙禎是斷然不會說出這件事作為威脅的籌碼,但是看著她已經落入權利的深淵還是用這記重拳讓她保持清醒吧。


    劉娥在聽說自己會給她爭取監國之權後,眼神中散發的欲望讓人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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