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長社縣,漢軍大營。


    劉修營帳外的校場,兩名威風凜凜的大將勒馬而立,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馬背上的文聘望著對麵那一騎的身影,臉上浮著一抹凝重之色,然而他眼裏的戰意卻是越來越濃烈。他的武藝是自小在軍中經過無數磨礪而成,至今難逢敵手,對麵那一騎的武藝多次聽得主公劉修提及誇讚,耳朵都快要生出繭子了。今日他文聘倒是要較量一下,自己與他相比,又何曾差了多少?


    這位一向以謹慎沉穩著稱的男子閉眼深深吐了一口濁氣,倏地睜開雙眸,戰意盎然,他掄起手中的長槊,旋轉舞了一個槍花,輕輕一笑道:“文某來也!”


    驟然之間,文聘猛然一夾馬腹,開始縱馬狂奔。


    遠方,手持丈八蛇矛的張飛望著轉瞬即至的那一騎,咧嘴笑了笑,沒有選擇側身避讓,而是倒提丈八蛇矛,同樣縱馬悍然前衝。當今天下,除了他二哥關羽之外,還沒有一人能夠讓他張飛正麵退讓一步!


    隻聽“晃當”一聲,長槊與那丈八蛇矛狠狠碰撞到了一起,對撞所帶來的強大氣勁讓兩匹戰馬震得嘶鳴不已,均不同程度地後退了數十步。隻不過文聘後退的距離卻是張飛的整整一倍有餘。


    文聘低頭看了一眼幾至麻木的右臂,手中的長槊在這股衝擊力之下幾乎險些拿不穩!僅僅一個迴合,就已讓文聘深深明白自己與張飛這等猛將在力量層次上的巨大差距,他咬了咬牙竭力握住長槊,眼裏閃過一抹興奮之色。


    “再來!”他望向張飛大笑道,縱馬直取張飛,就在臨近之時,他長槊一擺,分心一槊斜刺而去。既然在力量上討不了巧,便隻能以靈活多變的槊法取勝!


    這一槊快如閃電,幹淨利落,不帶絲毫拖遝之感。長槊猶如長了眼睛一般,在張飛麵前一抖,頓時變化成數隻槊影,將張飛的要害之處緊緊鎖住。


    張飛見此,卻是難得地輕“咦”了一聲,這一計招數倒是耍得不賴嘛,他欣喜異常,如見著了喜歡的獵物,手中丈八蛇矛一舞,竟然精準無比地抵擋住了文聘的槊尖,長槊與丈八蛇矛碰撞,“哢呲哢呲”地碰擦出了耀眼的火花星子,兩人眼睛均默契般地眯起,猛一使力,衝撞的後勁又將兩人推得開來。


    文聘咬牙卸去對撞帶來的強勁力道,隻覺得全身猶如烈火焚燒一般,痛卻暢意至極。


    張飛終於被激起了興趣,眼中戰意盎然,他暴喝一聲,道:“再來!”


    遠處的劉修眼裏閃過一抹震驚之色,他雖然知道張飛均是萬人敵,但卻從未想過竟然是如此的兇猛強悍,竟然連文聘這樣的伸手都隻能一直處於被動防守的下風,若是自己上場交手,隻怕活不過三五個迴合。臉如重棗的關羽始終捋著他那美髯,細小而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著,仿若睡著了一般淡然看著場中的交鋒,至於一旁的劉備雖然也是淡然定定地看著場中交鋒的兩人,心底則也是掠過一絲驚訝,那一騎竟然能夠與張飛交戰二十餘迴合不分勝負。


    校場周圍則是圍滿了各處聞訊而來的士兵,他們目不轉睛盯著兩人你來我往的精彩對決,暗自咂舌不已,紛紛扯起嗓子使勁兒呐喊助威。


    文聘冷笑一聲,策馬疾奔,長槊幻化數道槍影,刺向張飛。張飛不退反進,雙手緊握著一杆丈八蛇矛,左右舞得密不透風,迎了上去。


    張飛手中的丈八蛇矛仿若猶如沾了膠水一般,將文聘的長槊緊緊黏住,無論他如何使力均擺脫不開。張飛手腕一轉,長矛像蛇一般趁著文聘不備,“噗”地一聲,長矛刺穿了文聘的左肩,一矛將他的護肩挑飛。


    危急時刻,文聘不但未催馬後退,反而大吼一聲,握緊長槊,以槊為棍,猛然砸向張飛,空氣都仿若要被刺破一般。張飛眉頭不由皺了皺,見擺開已然有些來不及,隻好連忙收迴手中丈八蛇矛,雙手握住長矛兩側,舉起長矛硬抗。


    “碰”,沉悶的聲音響起,長槊砸在了張飛的矛身上,縱使猛如張飛在這一槊猛砸之下兩膀也有些吃痛。兩馬交錯之時,文聘大喝一聲,將張飛的丈八蛇矛擺脫,反手一槊,刺向張飛。


    一絲寒意悄然在張飛的腦海裏升起,幾乎是憑借著本能一把抓住馬脖頸處的鬃毛,側過身子伏在馬背之上,槊杆從張飛戰馬的另一側剛好貼身擦過!戰馬跑出幾百步外才堪堪止住身形,兩人同時撥轉馬頭,策馬疾馳,一時間戰你來我往間鬥得天昏地暗,轉眼三十迴合已過。


    待得第三十五迴合後,文聘終於漸漸顯得力竭,體力不支,心神幾近崩潰之勢。


    又一迴合後,張飛倒提丈八蛇矛,主動對遠處的文聘擺了擺手,爽咧咧笑道:“你配做俺張飛的對手,俺好久未曾像今日這般戰得痛快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如何?他日若有機會,你我再戰。”


    文聘心底知曉再戰下去自己必然會敗在張飛的長矛之下,他此時這般不過是給自己一個適合的台階下,免得在眾多手下麵前丟人,他的心底劃過一縷感激之色。隻是今日與張飛這樣的猛將交戰一場,對他來說可以說是感悟頗多,獲益匪淺,自己的武藝或許可以借此再精進一步。


    他稍微恢複了些許力氣後,抬頭望向張飛,持槊抱拳道:“張兄弟客氣,文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劉修走上前去,笑眯著那雙好看的鳳眼,對下馬的兩人讚歎道:“兩位便不要互相謙讓了,今日我們有幸得以旁觀兩位如此精彩絕倫的對決,真是暢快至極,當浮一大白。”


    劉備也跟著笑道:“季緒賢弟所言甚是。不妨叫上這位兄弟,你我幾人再暢飲幾杯如何?”


    張飛一邊將戰馬交給旁邊的士兵,一邊大聲叫嚷著道:“兄長說得是,俺張飛的肚子感覺都餓了,走,繼續吃喝。”


    說完當先大踏步往營帳而去。


    微微落於眾人身後的文聘望著那道身影,輕輕歎了口氣。


    忽然他的臉上一掃頹喪之氣,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前方與劉備並肩而行的劉修小幅度地偏了偏頭,唇角微微上揚,悄然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


    不知不覺一天的日子很快就過了,天際處,橘黃色的夕陽已緩緩而落,散落的光輝沒有了刺眼的光芒,柔柔的傾瀉下來,給山林都鍍上了一層金色,使黃昏的縣城籠罩在柔和的夕陽中。


    劉修穿了件尋常針線編織的灰色素袍,坐在在營地外的一處草地上,嘴裏叼著一根幹草,腦袋用手抵住在膝蓋處,眯眼怔怔望著慢慢下沉的夕陽。


    一襲青衣的郭嘉不知何時躡手躡腳悄然來到劉修的身旁,雙手攏著後腦,也學他看著夕陽西落,臉上極其閑情逸致。


    “季緒是在擔憂西南風不會到來?”


    劉修迴過神來,歪著腦袋笑了笑,“奉孝何時來的?擔憂倒不至於,修對於奉孝的本事向來篤信不疑,便是大風最終不來,修料定奉孝定然還有計策可以教我,我隻是在想不知何時才能可以滅了張梁張角他們。”


    郭嘉揉了揉臉頰,望向遠方輕聲道:“昨日之深淵,今日之淺談。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可成。張角之眾雖然眾多,但是隻要我們努力打開一道缺口後,他們便會如那蟻穴下的千裏之堤,潰敗隻在旦夕之間。”


    劉修有些悵然歎了口氣,苦笑道:“是啊,現今各方都或多或少被掣肘怯戰,隻能苦苦維持微妙的平衡,他們都在眼巴巴指望著我們這邊,此戰我們必須得重創波才這十萬餘軍,若有可能,最好將波才的腦袋給割下來。”


    郭嘉輕輕擰轉著鬢角的一縷發絲,微笑道:“你的雄心倒是不小,隻怕到時波才站在你的麵前,你沒有取他性命的本事。”


    劉修吐掉嘴裏的幹草,拍了拍腰間佩戴的那柄佩劍,砸吧著嘴巴笑道:“那倒也也未必,縱使我不能殺他,我相信文聘張合他們也會替我將他的人頭取來,到時候不還是得將功勞記在劉某的頭上?”


    郭嘉抖了抖衣袖,學那武將轉身朝他猛然抱拳道:“嘉從前自認有些賴皮,如今一見季緒這不要臉的本事勝過嘉多矣,嘉拜服。”


    劉修似笑非笑,呐呐無言。憋了半天也隻能來了句“奉孝知我”。


    郭嘉捧腹大笑。


    劉修的眼神哀怨不已,隻是看著那道長得好看又有些瘦弱的青衣,他的眉眼也不由舒展開來。


    忽然,他卷起衣袖伸出一隻手,緩緩朝下,嘴角勾勒的笑意越來越濃,到得最後幹脆放聲大笑。


    郭嘉被劉修突如其來的笑聲給弄得有些發懵,不由止住了笑聲,他有些後知後覺地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驀然間眉眼飛揚。


    西南風來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喜悅,劉修輕輕說道:“天象已至。”


    郭嘉嘴角輕輕翹起,“大風之夜好殺人!”


    兩人連忙快步往縣城皇甫嵩的住宅而去。


    ——————


    劉修從皇甫嵩那裏迴來的時候已是酉時二刻了,他囫圇吞棗般地草草吃了幾口飯菜,便立即升帳議事。


    主帥營帳之中,眾人按劍而立,劉備三兄弟站在左方,文聘與郭嘉則立在右側,劉修則側站在最前方,他的右手在懸掛著的一幅地圖上指了幾處。


    隨即轉身望向營帳之中的眾人,握緊了腰間隨身佩劍,眼神一斂,環顧眾人大聲說道:“諸位,西南大風已到,破敵之機便在今晚,皇甫中郎將已命我為先鋒,先行破敵,能撈取多大的功勞便看各位的本事了。”


    “張飛何在?”


    這小子挺上道啊,張飛心裏暗喜,他咧嘴哈哈大笑了兩聲,一步踏出,抱拳大聲迴道:“張飛在。”


    “我分你三百人,但見波才大營大火起時,便率兵馬速破敵方轅門,為大軍入營掃清障礙!”


    “喏!”


    “文聘何在?”


    “末將在!”


    “你率五百人跟在翼德身後,為他壓陣!破營之後,直衝他們左翼軍營!”


    “末將領命!”


    “劉備、關羽!”


    “末將在!”


    “你二人待張飛撞開轅門之後,便率本部人馬直取他們右翼軍營!”


    劉備臉上微微一笑,抱拳道:“劉備領命!”


    劉修眯起他那雙狹長的鳳眸,沉聲道:“我將率領本部其餘人馬直取中軍。各軍即刻準備,戌時二刻左右必須出發,不得有誤!”


    “喏!”眾人轟然應道,各自下去準備。


    待眾人走後,郭嘉上前輕聲道:“嘉便在城內靜候季緒的得勝佳音,隻是沙場兇險,刀劍無眼,還請萬望小心。”


    劉修歪了歪頭看了一眼郭嘉,搓手笑道:“奉孝放心,修別的本事不大,保命的手段卻是不少。”


    ——————


    潁川,鄢陵城。


    雖然當初在黃巾賊破城之前,城內的大多百姓選擇了急匆匆地逃離,但還是有少部分的人並不願意逃離,而是幹脆選擇留在城內,這其中包含了相當一部分的商販。放眼天下,到處都是叛亂的黃巾賊,逃又能逃得哪兒去?還不如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們也是人,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到時候還不得指望自己這些人提供這些家夥什兒。


    因此,雖然眼前的鄢陵城並不像之前那般繁華熱鬧,但大街之上依舊人頭攢動,各類商販絡繹不絕。


    一名戴著破爛鬥笠穿著樸素的男子緩緩走進城內,站在洶湧人流中,毫不起眼。


    他極少抬頭與人對視,也瞧不出有什麽出奇的氣度風範,除了懷中抱著的那柄寶劍還算湊合。


    男子來到一家賣陽春麵的小鋪子,將寶劍磕放在桌子上後,叫了一碗的陽春麵。


    鋪子老板是個上了年紀有些佝僂的老婆婆,她眼神憐憫地看了一眼男子落魄的裝扮,輕輕搖了搖頭,不知又是從哪裏逃難過來的可憐漢子。


    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放在了男子桌前,男子攤開了手中的三枚銅錢,皺了皺眉道:“老板,我沒說要加荷包蛋。”


    鋪子老婆婆擺了擺手,朝他溫煦笑了笑,“不要錢不要錢,這是先前客人不要了的,都沒怎麽動筷便匆匆走了,我想著留著也是浪費,便熱了一下給客官您拿來了。您不嫌棄的話,不妨吃吃看,權當幫幫老婆子的忙了。”


    可是他分明瞧見是眼前這位老婆婆先前偷偷瞄了自己幾眼,隨後彎下身子手腳伶俐地打了一個雞蛋放入到了鍋裏。


    人如草芥的亂世之中,原來也會有陌生的善意。


    男子垂了垂眼皮,平靜輕輕說道:“多謝。”


    鋪子老婆婆目光柔和地笑了笑,彎腰拾起桌前的三枚銅錢,在手裏掂量了幾下,轉身佝僂著朝自家攤子蹣跚地走去。


    男子拾起筷子,夾起碗中那個煎蛋,久久不動。


    以前她也會將十天半月才下一枚的雞蛋煮了之後偷偷放在他的碗裏,然後雙手托著小腦袋瓜,笑意溫柔。


    男子紅了眼睛。


    他趕緊揉了揉臉頰,端起大碗陽春麵,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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