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日常行為,還是穿衣打扮,都盡可能不惹人注目。畢竟他這個身份不太受人待見嘛,太張揚了不好。


    但是今晚,他的衣著極其華麗。


    那冷藍中鑲著銀邊的袍服,在這滿園繁華的燈火下,硬生生被渲染出了一種明月一般的徹遠。他臉上悠然的神色也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影子,讓人看不透,看不透的同時,偏偏又無比的醒目!


    不少隱藏在伍府暗處默默觀察的人,盯著他,眼神中都帶上了幾分若有所思。


    趙長起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顧憑。原因無他,這院子裏幾乎所有的人,那目光都似有似無地往顧憑身上瞟著,而這個人的風華又著實太出眾,想讓人注意不到都難。


    趙長起提步朝他走過去,剛走了幾步,就被收到下仆通報,匆匆趕來的伍飛平攔下了。


    伍飛平朝他一揖,朗聲笑道:“趙將軍真是智勇雙全,妙計無雙!此次大破十八寨……”


    他剛說到這兒,對上到趙長起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聲音不自覺就頓住了。


    “妙計無雙?”趙長起一笑,搖了搖頭,戲謔道,“你找錯人了。”


    什麽?


    伍飛平一愣。


    他的眼神下意識就往顧憑身上轉了過去。


    實際上,就在他來之前,已經有心腹跟他說過,今天晚宴上要借機試探試探顧憑。他安排在院中觀察賓客的心腹,都是幾個平日裏就在識人相麵上露過才的,那些人的眼睛可不是一般的毒辣。這個顧憑能讓他們都注意到,他身上一定有異人之處。


    所以,一聽到趙長起說他找錯人了,不知道為什麽,伍飛平下意識就浮出一個猜測。


    但是,他終究不敢確定,沒有說話,隻揚起笑容,注視著趙長起。


    這種沉默,也是一種等待。


    他在等。


    等著趙長起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趙長起眼神一掃,與顧憑目光微微一碰。


    要不怎麽說這世上沒有無用功呢。那兩年顧憑在秦王府的後院裏,他隔三差五去找這個人閑聊,還真讓他和顧憑之間攢下了一點旁人沒有的默契。


    起碼,光是碰到顧憑的眼神,他就知道這個人讓他想幹嘛了。


    趙長起壓了壓翹起的嘴角,對伍飛平道:“走吧,帶你去見見人。”


    他幾步走到顧憑麵前,笑道:“顧司丞,伍大人正在誇奇襲十八寨的計策精妙呢。非我之功,我可不想冒領。”


    又對伍飛平道:“伍大人,趙某如今是顧司丞的副手,大人若有什麽話,不妨對司丞說吧。”


    說完,他就優哉遊哉地向後退了幾步,將空地留給顧憑和伍飛平。自己一個人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熱鬧。


    伍飛平盯著顧憑,大約是簷下的陰影投落,令他的眼孔顯得有些幽深。


    片刻,他笑了笑:“顧司丞一計功成,真令我等佩服至極。”


    又道:“如今冠甲軍堵住十八寨,並不撤軍,司丞是想一舉拔寨?”


    大勝十八寨後,圍而不攻,卻又不撤軍;在穎安山道上俘虜了一眾山匪,卻既不論罪懲處,又不去跟十八寨的人交涉談判。誰都能看出來,顧憑這是還有後招。


    ——試探出他到底打不打,還想怎麽打。


    這才是今天這場宴會的目的。


    顧憑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抱歉,此事涉及軍機,我不好迴答。”


    竟是一口給迴絕了。


    這句話說得不太客氣。他們畢竟是在穎安。這十八寨再怎麽說也是穎安境內的山匪,伍飛平代表著穎安衛,他想問一問,一般來說,就算是為了顧全雙方的麵子,顧憑也該迴答。


    但顧憑不迴答,這是在明明白白地表示,如今冠甲軍一力剿匪,所以,他無可奉告。


    伍飛平眼陰了陰,但是笑容不變。


    他輕聲道:“畢竟是穎安匪患,若是隻讓冠甲軍的將士上前衝殺,豈不是我們穎安衛失職?”


    他朝顧憑重重一揖:“穎安衛願同效力,剿滅此匪,還我穎安一地太平!”


    他的品階比顧憑高出不少,這樣做,看似是放低姿態,其實也是逼著顧憑不得不同意。


    顧憑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我不熟悉穎安地理,原本擔心調度失策,消磨了穎安衛,如今伍大人仗義出手,顧某豈有不願?”


    一旁,趙長起看著看著,兩眼就有點發空。他必須要努力控製,才能讓嘴角和眼角的肌肉不要一起抽搐。這扭曲的表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詭異。


    趙長起的心情更加詭異。


    他還記得,在顧憑說出要帶著穎安衛一起去剿匪的時候,他就提醒了顧憑。這穎安衛裏雖然魚龍混雜,藏有十八寨的臥底,但是更多的都是豫王插進去的人。可以說,穎安衛可以聽命於豫王,可以跟十八寨通有無,但唯獨不會受他們的指揮。


    想讓這些人乖乖跟著他們去剿匪,這事可不好辦到。


    ……顧憑當時是怎麽說的來著?


    顧憑好像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道:“沒事,沒準他們明天就想通了呢,就過來求著我們要加入,哭著喊著要去剿匪了呢?”


    他那時候真以為顧憑在開玩笑,於是嘲諷地哈哈了兩聲,就打算視情況去找陳晏了。


    無論如何,一旦陳晏開口令穎安衛出兵,那些人就不敢明著反抗。


    趙長起望著顧憑,慢慢的,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苦笑。


    這天底下有這麽多人……他們殿下,怎麽偏偏就看上這個?


    第27章


    無論是顧憑還是伍飛平,都是這個宴會上眾人矚目的焦點。無數人都在明裏暗裏地關注著他們。就在伍飛平走到顧憑麵前的時候,周圍就不自覺安靜了下來。雖然他們的交談聲不大,但是在陡然靜下來的環境裏,那聲音還是一字一字清晰地傳進了周圍人的耳朵。


    一時間,眾人臉上神態各異。


    說實話,伍飛平此舉,有點挾勢逼迫的意思。


    現在冠甲軍剿匪勢頭正好,穎安衛這個時候強行加入,其實不太地道。


    若是建功,在穎安衛的地盤上,那功勞擺明了要被他們吞下去。而一旦出了什麽岔子,顧憑或者冠甲軍,肯定是第一個被扔出去頂缸的。所以,顧憑一開始咬定了軍機不可泄,不肯吐露一星半點的計劃,想要把穎安衛給隔出去,這個態度,在場冠甲軍的將領都覺得對極了。


    但是,伍飛平這是硬要逼迫,以勢壓人,逼顧憑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不少冠甲軍將士的表情都不好看了。


    跟他們相反,穎安衛的人則大都帶上了喜色。


    自從顧憑領著冠甲軍,一日兩場大捷之後,落在穎安衛頭上的名聲就不好聽了。畢竟這麽多年,他們在十八寨的手裏就沒有討到過好處。


    穎安匪患連年不平,百姓的不是沒有怨言。但以往總能用山匪狡悍推脫。如今冠甲軍連勝兩次。短短一日,穎安城內已經有不少風言風語冒出來,奚落有之,猜疑有之,都說十八寨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不是山匪難剿,而是穎安衛太無能。


    若隻是臉上無光也就罷了,關鍵是還有自稱知道內情的人放出話,說穎安衛內就是第二個匪窩。


    竟然直指他們通敵!


    這事可比劫掠百姓要大多了。


    穎安衛前兩天還在看著冠甲軍的笑話,沒想到一眨眼,被架在火上烤的就成了他們自己。


    現在,伍飛平將了顧憑一軍,逼他不得不同意讓穎安衛一同剿匪。看著顧憑垂著眸,那仿佛強行忍下無奈的樣子,不少穎安衛臉上的得意都壓不住了。


    伍飛平好像沒有注意到冠甲軍和穎安衛之間那愈演愈烈的對峙和敵意。他盯著顧憑,笑道:“這晚宴有些無趣了,顧司丞想不想玩點有意思的?”


    顧憑:“哦,伍大人想玩兒什麽?”


    伍飛平慢慢地道:“不如我們來賭一把,賭注麽,就是這次清繳十八寨的指揮之權,如何?”


    他竟然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提了出來!


    光是要來分一杯羹還不夠,還想要把兩軍的指揮之權也給一把攬過去!


    冠甲軍的將領眼都要冒火了。


    顧憑頓了頓:“伍大人想怎麽賭?”


    伍飛平:“既然是行伍事,不如就按我們行伍之人的規矩。負重,摔跤,馬槍,騎射……顧司丞選擇一樣自己擅長的,與我比試一番就是。”


    有人忍不住冷笑道:“這些都是你們穎安衛每日訓練的東西。誰不知道顧司丞出身按察司,主的是提刑監察。伍大人與他比試這個,不覺得以武欺人嗎?”


    伍飛平完全不覺得,他昂起頭傲然道:“射亦是君子六藝之一。再者,我們穎安衛的軍士,都是日複一日苦練過來的,若是一個人不通軍務,不曉武藝,伍某還真不敢放心把他們的命交到此人的手上——便是交了,穎安衛也不能夠心服。”


    話音一落,立刻便有穎安衛的將士連聲附和。


    “對,若對軍旅事一竅不通,如何能服眾?”


    “也讓我等領教一下顧司丞的本事!”


    “比試罷了,咱們穎安衛裏這種事多了去了,有何不可啊?”


    伍飛平笑容更深:“怎麽樣,顧司丞賭不賭?


    顧憑彎了彎眼睛。


    真不枉費他一番示弱啊,他感覺要不是他這麽一再退讓,伍飛平還真不會這麽蹬鼻子上臉。


    他道:“那便賭射箭吧。”


    這個選擇,倒沒有特別出乎伍飛平的預料。


    本來在這院子裏,可供發揮的選擇就不多。伍飛平自己在這幾項裏最擅長的就是射箭,顧憑這麽說,他當即就應道:“好!”


    顧憑道:“若是我贏了,兩軍指揮之權就給我,若是伍大人勝了,指揮之權就交給你?”


    伍飛平:“然。”


    顧憑:“口說無憑,伍大人壓個信物吧。”


    伍飛平擰了擰眉:“顧司丞這是何意,難道還怕我會賴賬?”


    這不是肯定的嗎?這人已經不要臉成這樣了,打賭輸了之後再賴個賬,顯然不是幹不出來。


    不少冠甲軍都紛紛點頭。


    伍飛平漲紅了臉,冷笑道:“我給你立個字據便是——”


    他的話,被顧憑抬手打斷了。


    顧憑自從來之後,就一直站在走廊下,那幽深的陰影落在他身上,固然為他平添了一絲神秘,但也令他整個人的氣勢也沉在幽暗處,不再那麽灼眼。甚至仿佛還顯得有幾分脆弱。現在,他跨出了兩步,走到院子燈火輝煌處,數不盡的火光打在他身上,那從容而悠然的風華,被燈火映照得通明,令人陡然間覺得,這整座院子都是一亮!


    伍飛平心中忽然一緊。


    明明最開始,他對顧憑還是充滿了警惕,他那些心腹來找他的時候,也隻是讓他試探一番。沒有摸清這個人深淺時,最好是不要妄動的。但是怎麽跟顧憑說了兩句話,他就把這些人的叮囑給忘了,把他最開始的目的全給拋在腦後了?


    伍飛平不著痕跡地向四周掃了一眼,果然對上了他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心腹的目光。那些人都衝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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