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齊國迴到梁,穿越衛國抵達晉國,是最快的一條路線。


    原想迴去看七哥,還是忍住了。


    他如今已經恢複,她也不知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情、怎樣的立場去見他。


    溫長然同她一起去晉,這一遭遊曆,使兩人真正定情。


    如果說對哥哥們的喜歡是含有親情在的,是從小到大熟悉的陪伴,對溫長然,則是她第一次試著接納、一個完全陌生於自己的人。


    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那些好,卻是源於,他對於她的喜歡、渴望迴饋的期待、與尊重。


    從前所愛的是一心一人,比翼連枝,在經曆過那麽多荒唐以後,她也不再強求,她的七哥能永遠隻愛她一人。


    他選擇了那條路,就注定兩人之間有一個要做出退讓。更何況,如今她已無法為他留後。作為帝王,這是大忌。


    可能也因為溫長然,她變得沒有那麽偏執。


    晉國,路上行人皆是寬袍衣裾,林瓦相間。先去了他的朋友夏玄邑府上,便是上次中秋宴的綠服男子。


    晉國的建築不同於梁國的高敞廣大,端嚴華麗,卻是軒閣清敞疏朗,別具一格。


    夏玄邑乃大將軍夏昌之子,少有名望,儀表出眾,精通玄學。後來承襲父爵,又官拜散騎常侍。


    通過他,得以認識裴稷。


    似乎愛好老莊玄學的名士圈子就這麽大,風流人物自是惺惺相惜。


    不過想說動這些人可太難了。


    人家一不缺錢二不缺名。


    這一趟陳紜碰了一鼻子灰。倒是見識了夏玄邑的善清談,聽聞其博覽群書,才華卓越。早上曾在院子裏碰見他朗讀詩文,音色雅悅,令府中下人無不“左右屬目,聽者忘倦”。


    夏玄邑的妹妹對溫長然很是欣賞,邀他一起去詩齋暢遊。


    兩人相談甚歡。


    當然陳紜與夏玄邑也相談甚歡。主要因為他善談,這也是她被引入探索玄學的一個契機。


    “怎麽愛妃好似對誰都很有興致,唯獨對你的夫君冷冷清清?”


    “想聽實話?”


    “自然。”


    “可能……因為……你身邊的蜂蝶太多了,優秀擅交際的男子,總讓人敬而遠之。”


    他垂眸沉思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她話中含義。


    後宮裏,多個女人為一個男人明裏暗裏爭風吃醋,或為情或為勢,她一心避而遠之。雖然不怕鬥,也懶待於惹一身腥。留著精力不如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


    陳紜第一次見到裴稷,是在一片蕭蕭竹林,清風過境,琴音天籟。


    他盤踞而坐,青石為伴,膝上一柄七弦琴,銀發白衣,蕭然忘羈,若世外仙人。


    眾人駐足,直到一曲畢,在清晨聽到這樣的暢音,餘味悠長,真乃神仙之享受。


    終於明白書中所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們言交之間,也多時風雅詩談、對文旨觀點的探討,徹底改變了她對招攬男倌的想法。


    晉國國土麵積不大,人的思想境界卻是他國陷入物欲權勢的民眾所不能比擬的。政治思想上的開放,實值得他國借鑒。


    從前格局太小。後來她邀請他們做遊說閑士,紅英閣也改成了歲思館。


    顧名思義,以交流文談為主,宣說玄學新風,主張“越名教而任自然”、“審貴賤而通物情”。


    溫長然自願為她坐鎮。


    若非他的頂力支持與相助,其實也不會這麽順利。


    作為梁國王爺他自然也有私心想引進晉國這種開放的思想,給朝堂舊習氣帶來衝擊。


    歲康城,歲思館甫開張,高朋滿座,老少婦孺皆來湊這份熱鬧。京中的達官也來了不少。


    畢竟首講是他們的玉靈王。


    裴稷一曲更是名揚天下。


    隨著心法的修煉對身體損害之弊端也越來越嚴重。陳紜時常小腹疼痛,後腰一陣一陣發寒,酸澀難忍。


    隻有大量吞服冷月給她的藥丸,才得緩解。


    伴隨代價而來的是日益精進的修為,連溫長然都感受到了這種變化。


    遊曆晉國山水風光,心情暢懷不少。自陳國宮變之後壓在她心上的事太多了。隻有讓自己越來越強,才能周旋各方勢力、過想要的生活、護想護之人。


    從晉國迴梁,要經過陳國,她如何也無法忍住不迴去看他的。


    迴程還捎上了夏玄邑的妹妹,夏含玉。


    她很想來遊走諸國增長眼界,溫長然沒理由不做她的第一個向導。


    早年溫長然年少氣盛,一人一馬踏遍六國國土,那些山川名流風景勝地對他而言如數家珍。也是那時結交了許多俠義朋友。


    要是兩人能因誌趣生情,倒也挺好的,陳紜樂見。


    “聽說溫兄側房之位還空著,不知……”


    兩人坐在全水樓裏對飲,夏玄邑提道。見他不語,又言:


    “實在是家妹對溫兄一見鍾情,從前這丫頭心氣高的,為了溫兄竟是放下一人一心的理想硬叫我來撮合……你是不知她抱著你的文章那副癡迷樣子……”


    搖頭歎了口氣,夏玄邑舉杯一飲,目光轉向樓外水塘。


    以指扣案,溫長然輕笑迴他:“玄邑兄當知我心性,我也不好直接拂了令妹心意,這件事,還請玄邑兄從中好好開導,天下好兒郎多的是……裴稷兄就不錯。”


    “唉,那家夥心中可住著個神仙。”


    夏含玉覺得這個王妃很奇特,冷冷淡淡,見他與其他女子談笑風生一點兒也不吃醋。換作她,早就受不了了。


    反觀溫長然,處處在在對她很是嗬護周到。


    在她家時,飯桌上,她似乎吃不得辣,總要小心提示她哪些放了番椒,哪個比較適口。


    這種關懷,既讓女子羨慕,也讓人嫉妒。


    一路同行,她對她並未露出一絲敵意,也不特意交好。


    夏含玉覺得,這是個難以琢磨的人。她還是想和她打好關係的,總會忍不住找溫長然說話,陳紜不怎麽在意,倒是溫長然自己很會把握分寸。


    “小公主就一點兒不擔心,為夫被人拐了去?”馬車上,他見她低頭看書。


    “夏姑娘不錯,晉國才女,王爺若是想收了她,妾身會好好打點。”


    “……”


    “你們不是也很談得來。”


    “小公主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我也想知道。”


    他這個王爺做的失敗,隻想得一人心卻如此不易。


    溫長然從未強迫她發生關係,盡管他明明可以拿那次承諾為條件。


    他要對她做什麽她都不會反抗的,畢竟二哥的事,是她自己親口承諾,願意做他的人。


    也許真的是打小被姿容出眾的哥哥們圍繞慣了,見到再好看的男子,最多欣賞,輕易也難動心。


    溫長然對自己很好,或許這需要時間去磨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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