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未迴岑家,岑靜昭剛一迴府,石媽媽等人還未來得及好好詢問一番她的病情,薛媽媽便不請自來了。


    薛媽媽言語恭敬卻不容拒絕,“三娘子,老夫人請您到芝蘭院一敘。”


    岑靜昭恍惚一瞬,還以為自己迴到了幾年前,日日被老夫人找茬修理的日子。


    自從祖父去世,老夫人大病了一場,她就再也沒有找過岑靜昭的麻煩了,畢竟岑靜昭現在的身份容不得她隨意輕慢。


    岑靜昭不知老夫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她還是頷首道:“容薛媽媽先去迴稟老夫人,我換身衣裳便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薛媽媽連眼皮都沒掀,冷著臉告辭了。


    石媽媽滿臉憂慮,“娘子,您大病初愈,萬一老夫人又……要不要奴婢找三公子來幫忙解圍?現在三公子可是老夫人的心頭肉。”


    三房行商的事始終讓老夫人耿耿於懷,又因岑文治行事灑脫不羈,因此向來不喜歡他。但岑文治今年剛剛高中榜眼,正是炙手可熱的新貴,因而被老夫人高看一眼。


    老夫人三天兩頭就叫人家去請安,也不管人家翰林院忙不忙。


    想到此節,岑靜昭不禁失笑。


    “不必了,三哥哥自有正事要忙,何必因為我這點小事麻煩他?再說了,我和老夫人交手多年,從前都未怕過她,難道現在就怕了嗎?”


    她轉身準備迴房換身衣裳,剛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媽媽幫我去轉告三哥哥,明日如果有空的話,可否為我出幾道題?宮中的課業快結束了,該準備一場考校,檢查一下她們的所學。”


    “是,奴婢這就去。”


    石媽媽去了三房,初喜服侍娘子換衣。


    內間,初喜欲言又止的樣子逗笑了岑靜昭,她自己係好腰帶,笑看著初喜。


    “有什麽話想問我?現在問的話我可能迴答你,過了時辰我可就什麽都不會說了。”


    初喜“啊?”了一聲,才幽幽道:“娘子不是說在宮裏裝病嗎?怎麽真的瘦了?還受傷了……”


    岑靜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上還帶著傷疤呢!雖然都是手上和腿上細小淺顯的疤痕,但初喜自幼伺候她,對她太了解了。


    她笑著捏了捏初喜的臉頰,有些不滿,“你也瘦了,臉上的肉都少了。”


    不等初喜生氣,她又溫聲哄道:“我沒事,隻是一些皮外傷。這幾日你在房裏貼身伺候,瞞住石媽媽,她年紀大了,別讓她操心。”


    初喜點了點頭,張大了眼睛盯著岑靜昭。


    “所以柳家和西疆的事真的是娘子做的?您讓我在府裏傳的那些什麽翊王登基、封您誥命的假話,也是為了您的計劃是嗎?”


    “想什麽呢?我哪有本事做這麽大的事?我也隻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她還想說些什麽,但看著初喜充滿渴望的眼睛,她還是不忍心,便道:“不過你的話確實起了作用,否則柳從衛也不可能這麽快露出馬腳。記你一功!”


    “娘子放心!此事我誰都沒說!一定保密!”


    初喜頓時樂開了花,沒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影響了家國大事!她還要繼續努力,要成為娘子的左膀右臂!


    岑靜昭自然放心初喜,當時之所以讓初喜以送東西為由進宮,就是知道她性子雖然跳脫,卻最為可靠。


    而且初喜的話多,偶爾說走嘴幾句才顯得正常。反觀同穗那樣沉穩的性格,便不適合做這種事。


    但她並不打算誇初喜,看初喜飄飄然的樣子,根本不需要人誇,若是誇上兩句,大概真的會原地飄上天。


    於是,岑靜昭煞風景地把小丫頭從臆想之中拽了出來,一路拽到了芝蘭院。


    ———


    岑靜昭剛走到芝蘭院正堂門口,便聽到了裏麵的說笑聲,是老夫人被岑靜曦逗笑,二夫人則在一旁陪著笑。


    她緩步而入,朗聲道:“靜昭給老夫人請安。”


    說著,她又對著老夫人兩側的人福禮,“見過二夫人,見過二姐姐。”


    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淡去,聲音也冷淡極了,“上前坐罷。”


    岑靜昭按規矩坐在了月牙凳上,不言不語,隻靜靜品茶,泰然等著接招。


    岑靜曦想說些什麽為三妹妹解圍,但她到底隻是一個小輩,不敢越過祖母說話,便隻能飽含歉意地看著三妹妹。


    老夫人畢竟見過風浪,此刻也格外鎮定,倒是二夫人忍不住了。


    “昭姐兒剛從宮裏迴來,身子可大好了?”


    “多謝二叔母關心,已然無礙。”


    “這疫病可不能大意,還是要多多歇息。”袁氏貌似不經意地隨口一問:“不過這疫病倒是奇怪,病得這麽久,卻隻有幾人染病。”


    “二叔母是嫌患病的人太少了嗎?”岑靜昭麵色一冷,“染病的人少多虧太醫們發現即時,否則宮裏的貴人們有個三長兩短,誰能負責?”


    袁氏本想說她一個未嫁少女和九五之尊共同染病有蹊蹺,卻被惡意曲解,心中有氣卻隻得訕笑。


    “昭姐兒說得這是什麽話?我也是擔心你的身子,若是肝火旺盛,可得繼續吃藥啊!”


    “行了!”老夫人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還隱匿地白了袁氏一眼,“昭丫頭身子無礙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盯著岑靜昭,不放過少女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你的身子恢複了,想來聖上也該無礙了,這是萬民之福,明日一起去靜慈寺敬香,以謝天恩。”


    岑靜昭覺出了異常,今日老夫人和二夫人幾乎句句離不開宮裏和皇帝,但她麵上不顯,心中猜想著各種可能。


    因為她太過冷靜,以致於老夫人沒有從她的臉上獲得任何有用的信息,於是她又敷衍地囑咐了幾句,便讓岑靜昭迴去歇息了。


    岑靜昭走後,老夫人拍了拍岑靜曦的手,眼中充滿慈愛,“我讓薛媽媽挑了幾件首飾,你去瞧瞧,明日戴上。”


    岑靜曦知道祖母有話要避著她,便順從地退下了。


    室內隻剩下老夫人和袁氏,老夫人冷聲道:“你說昭丫頭和陛下有私,但我看著不像——我們提到宮裏和陛下,她一點異常都沒有。”


    二夫人也覺得有些奇怪,但她沒忘記自己的目的,於是趕緊為自己找補。


    “您知道,昭丫頭慣會偽裝,否則怎能哄得父親將公府交給她?宮裏那麽大,偏偏她和陛下一同染了病,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見老夫人神色鬆動,她立刻絞盡腦汁添油加醋。


    “而且,這件事她如何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態度。陛下若是想得到誰,還用在乎那個人的意願嗎?”


    老夫人不禁頷首,但馬上又覺出了不妥。


    “可依照她的性子,就算進了宮,也定然不會站在我們這邊,與其讓她忝居高位,和我們作對,不如隨便指個人讓她嫁了。”


    “家族從來都是同氣連枝,就算內部有齟齬,在外也要一團和氣,昭丫頭進了宮,名頭前永遠都是瑞國公府,她這張牌自然是我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而且她隻有進宮,父親的遺書才能作罷,誰都大不過天子,隻有天子發話,昭丫頭才能進宮,不再把持公府。”


    老夫人沉吟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皇帝雖然是岑靜昭的表舅,兩人也相差整整十六歲,但在帝王之家,這算不得什麽。如果岑靜昭真的有本事成為繼後,那瑞國公府隻會更盛從前。


    她和袁氏心中各有盤算,卻都刻意忘記了岑家的家訓——不與皇室聯姻。


    ———


    翌日,岑靜昭醒來後神清氣爽,自從往來一趟西疆,她就沒有一日能睡安穩,昨夜她聞著石媽媽點的安神香,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雖然百般不願,但她還是起床了,今日還要和全家一起去靜慈寺。


    全家人多,岑靜昭和岑靜時一輛馬車,但不等她們上車,岑靜曦便踟躕著走過來,猶豫著向岑靜時開口。


    “大姐姐,我能和三妹妹同乘嗎?近日讀書有些疑難,想趁機請教三妹妹。”


    岑靜時看了岑靜曦一眼,又看了看岑靜昭,“嗯”了一聲便去了岑靜曦原本的馬車。


    馬車上的岑靜如正看著話本,一看到上車的人是岑靜時,頓時嚇得忘記了如何唿吸。


    如果說她對岑靜昭是厭惡,那對岑靜時就是恐懼,她不懷疑,岑靜時可以膽大到要了她的命。


    事實上,岑靜時也的確這麽做過。


    岑靜時懶得理她,直接扯過座位上的虎皮毯蓋在腿上,閉上眼補覺了。


    饒是如此,岑靜如也不敢放鬆,一路上縮在距離岑靜時最遠的角落,像一隻戰戰兢兢的鵪鶉。


    相比之下,另一輛馬車裏就和諧多了。


    岑靜曦細心詢問了岑靜昭的身體,並說了些調理的方子,岑靜昭偶爾也會看些醫書,知道岑靜曦說的都是疫症相關的藥方,看來是真心為她著想的。


    岑靜昭承情,笑道:“多謝二姐姐,迴去後我會讓石媽媽按方子準備的。”


    “其實……”岑靜曦說了半晌,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到了正題,“其實我過來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岑靜昭點頭,“我猜到二姐姐有話想說,二姐姐不必擔心,我們之間可以有話直說。”


    “昨日的事,是二伯母……她不知從哪聽來的流言蜚語,說你和陛……交往過密,想撮合你們……但我知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所以先告訴你,讓你有個準備。”


    岑靜昭先是五內俱震,隨即又想大笑,她是真的佩服二叔母的腦袋。


    當然,不是說袁氏的腦袋聰慧,而是說她的腦袋太硬了!竟敢算計到天子頭上,是真的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難怪昨天老夫人和二夫人總是在她麵前提起皇帝和皇宮,原來是在試探她。


    她應該想到的,隻是昨天她實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剛想了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好在發現及時,也好在袁氏的頭腦簡單,否則得罪了皇帝,瑞國公府覆滅不要緊,她也要跟著陪葬。


    “謝謝二姐姐告訴我這件事,我會小心的。”


    “你別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岑靜曦愧疚地低下頭,“我一直想替母親向你和大姐姐道歉,母親是憂慮我的婚事,所以才糊塗算計了大姐姐,都是我的錯。”


    岑靜昭搖頭,“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和長姐都不會計較了。而且三叔母也不算做錯,隻是大家立場不同罷了。二姐姐不必再因為這件事而自苦,不隻是三叔母,我也希望你能覓得良緣。”


    岑靜曦淡笑,隻是那笑容裏沒有太多的真情實感,她幻想過的良緣已經錯過了,現在她不敢再奢望了。


    ———


    一行人到了靜慈寺,被知客僧引到了後殿,分別上了香,又添了一大筆香火錢。


    二夫人和三夫人陪著老夫人在殿中繼續聽經誦佛,小輩們終於得以喘息,各自尋了遠離長輩的去處休息。


    岑文治走到岑靜昭身邊,笑道:“三妹妹,聽說這寺中的秋菊格外茂盛,不如一起去看看?”


    岑靜昭欣然點頭。


    兩人來到一處溪流邊的涼亭,岑靜昭還未坐定,就聽岑文治焦急地詢問。


    “你怎麽樣?聽說你在西疆失蹤了,我都被嚇死了!你有沒有受傷?當時我沒別的辦法,怕壞了你的事,隻能求助翊王妃,她有沒有聯係你?”


    岑靜昭一愣,沒想到自己失蹤的事竟被楚姐姐知道了,要找個機會見見她,當麵同她解釋一番才行。


    “三哥哥放心,我沒事,隻是出了一點小意外,不礙事的。”她的笑容一頓,狀似不經意地說:“西疆風貌果然大不相同。如今我去過南疆和西疆了,隻差一個北疆了。”


    她看著岑文治,隨意問道:“三哥哥曾跟著三叔父去過北疆,可否同我講講北疆的趣事?”


    岑文治隻當她是小孩子心性,對未知的事物好奇,便將自己在北疆的見聞一一說了。


    他為人風趣,平淡的事也能講出無限興味。隻是岑靜昭的心卻越聽越往下沉,看來她之前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


    半晌,她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北疆是誰家在治理?似乎姓路?不知是怎樣的能人,能管理那麽大的北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府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伩十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伩十二並收藏公府惡女最新章節